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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楚歌
“看出什么了吗？”
“可有破绽？”宛郁池在出了王府之后，便对驱逐出府等候在外的近侍说道。
“暂时没有发现异常。”近侍说道，“殿下是对他的身份有怀疑？所以才故意让属下使绊试探？”
“没想那么多，就是一时兴起。”宛郁池一边用特制的丝帕擦着被果汁浸润的唇角一边笑道，“不卑不亢，虽不通礼数但却又能把持分寸，入府一日就已经知晓要如何使用这身份带来的特权。”
“无涯，你不觉得，这顾飞霜有点意思吗？”
纪无涯在听到宛郁池的说法后，也顺话接道：“的确，殿下邀他同去巡猎，可是有要收入麾下？”
“能收下自然是好，收不下也算是知己知彼。”宛郁池淡淡的说道。“送份人情给他，算是我的贺礼。”
“那回府吗？”
“不急，在王府附近兜上几圈，我们还有人要见。”
车马刚刚一动，一位甲胄在身发缕夹带一抹幽蓝色的男子便策马而来，与他们错身而过。
男子翻身下马，一脸怒意的向着王府内疾步而去，门口驻守的兵卫刚准备拦截，便被男子一把推开，周围人见状也不敢再拦，只得跟在后面小声的劝停。
此刻的顾飞霜刚与浮舟交谈完，正打着哈欠准备回去再躺一会，可还没等他的脚踏出厅门，便被不远处传来的骚乱声吸引。
又什么事儿啊？听着架势不像是来贺喜的，顾飞霜揉了揉眼睛想道，看来今天他补觉的想法算是落空了，所以他便又折返回来，看看这位访客究竟是谁。
“呦，陶将军，稀客啊，您也是来给世子道喜的吗？”浮舟一眼就认出了气势汹汹的陶屿，赶在他入堂厅之前叫住了他。
“顾飞霜那个小杂碎呢？叫他滚出来。”陶屿毫不客气的对着浮舟叫嚣道。
“陶将军，您应称他为世子，不可如此僭越。”
“废什么话，小畜生敢连伤我两子，这仇怨算是结下了，我定得给他紧紧皮！”
顾飞霜打起了精神，他缓步从堂厅内走出，定定的望着陶屿，而后扬唇一笑道：“浮舟先生，看来这尊卑有别的说法，在咱们王府不怎么好用啊。”
“世子别闹，你先回去，我来处理。”浮舟想借机让顾飞霜逃离现场，但怎奈顾飞霜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甚至还倚在门边看热闹。
“你就是顾飞霜？”陶屿怒喝道，“就是你这个小杂碎伤了我儿？”
“啊……对，是我干的。”
“骂人归骂人，话得说明白，你管谁叫小杂碎呢？”顾飞霜张口就来，看来这陶家的家风不怎么样啊，这一张嘴就是下三路的骂人伎俩。
“骂的就是你，我儿至今昏迷不醒，你这小杂碎下手真黑，不过是两句戏言便将人打成重伤，仗着北川王替你撑腰，你便如此胆大妄为？”陶屿见状就打算冲过来，好在浮舟一直拦着，才没能让他近顾飞霜的身。
“啧，戏言？”
“那不巧了，我也只是同他们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所以将军又何必放在心上呢？”顾飞霜一句话噎的陶屿心火翻涌，连旁听的浮舟都不由得觉得顾飞霜嘴毒，这话等同是把陶屿的话直接原封不动的推了回来，任谁听了也会觉得不爽。
“小杂碎你给我滚过来，我非得给你点厉害尝尝！”陶屿拔刀出鞘像是要动真格，刀光一晃，顾飞霜虚目一眯，待他发招。
他走到陶屿面前，轻轻的拍了拍浮舟，而后道：“先生且让让，我倒想看看将军打算怎么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给我好看。”
陶屿是出了名的武夫，所以对这种寻衅自然是接受不了，抬手就打算落刀，浮舟见状直接掏出折扇准备迎敌，却不想此刻顾飞霜抬眸一凝，金色的气焰在他的双目之内流转，顷刻间周遭的事物在他的眼中都慢了下来。
夜瞳布下的结场虽不能对陶屿产生太多压制，但是足以给顾飞霜争取捕捉弱点的时间，他上下扫视一遍后便认出了陶屿的本体形态——白鹕。
鹈鹕好斗，也难怪陶家人说话都如此不讲情面，顾飞霜将手贴向了陶屿的腹部汲取力量，陶屿的修为不浅，他无法全数吸收，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顾飞霜出手也有所收敛，约摸着能让陶屿失力的时候，他便撤掌后退。
浮舟还没看清顾飞霜的动作，就见陶屿腕子一软，长刀立刻掉落在地。
“你使了什么诡术？”陶屿显然也没想到顾飞霜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擒着右腕怒骂道。
“夜瞳。”顾飞霜挑唇一笑，他故意凑到陶屿面前低声道，“少见多怪。”虽然身材上顾飞霜略显弱小，但气势却盖过陶屿一头。
陶屿见状准备再起一击，却不想又被顾飞霜捕捉到了破绽，而这次顾飞霜没选择汲取，而是绕行到了背后对着陶屿的后心发起了重击。
赤手空拳对上这铁甲多少还是有些吃力，顾飞霜这一拳下去，手面都被断裂的甲层划破，可他却感觉不到痛意，而是连出数拳，直到将刚刚吸收的力量全部消耗完毕他才停手。
陶屿虽然有甲护身，但还是被顾飞霜的力道震的身形不稳，他踉跄两步维持住了身形，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输，即便他认出了对方的纯血血统，可是现在骑虎难下将错就错，让一个身份不明的狼崽子骑脸追打，若是传出去他的脸可就丢尽了。
“小子，你就这点能耐？”
陶屿嗤笑道，他挥手将披风一扬，鹅黄色的布匹便将顾飞霜团团围住，凭空形成了一间囚牢，顾飞霜定睛一看，这布匹之上竟然还有流动的细小血管，显然这披风并不是寻常的布缎，而是陶屿本体的一部分。
失去视线的顾飞霜心神一颤，他的夜瞳还没有修炼到可以透视锁定高阶修行者的程度，所以这一刻的顾飞霜等同失去了唯一的攻击方式。
继而披风之中释放出大量的烟气，令顾飞霜作呕不止，他捂着鼻子想在迷烟之中寻找破绽，但这刺鼻的烟气对他的双眸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只能眯着眼睛快速搜寻。
而置身在外的浮舟也没有坐以待毙，他立即对正在调息的陶屿发出了警告，“将军，莫要得寸进尺，速速收了术法离开，我便不追究将军今日之为，否则，我定会同王爷说明将军的所作所为。”
“你家王爷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皮囊和阴谋诡计上位的狐媚子，也敢拿来压我一头？”
“老子在前线征战杀敌之时，他还不知道在谁的温香帐中卖弄风骚。”陶屿大笑着施展术法，将披风所制的空间再次压缩。
“别说是雪千宸，就算顾明河，也没资格同我平级而论。”
这话倒是不假，陶屿性格嚣张还能坐到今天这个位份，完全是因为他的实力，顾飞霜虽然趁其不备侥幸伤了陶屿，但是这样的伤势根本无法干扰到一个武将的正常发挥，若是真的正面放对，顾飞霜只有稳输的结果。
大喜的日子就不能消停半刻，非得见血才行，晦气。
浮舟暗骂道，他脱手掷扇，对着陶屿面门就是迎头一击，但陶屿已经做足了准备，将插在地上的刀拔了出来，与浮舟操控的骨扇绞斗在了一起。
府兵听闻动静立刻围拢了过来，陶屿一人单挑众人发挥的游刃有余，浮舟也没想到此人如此难缠，几番鏖战下来，他不免有些担心顾飞霜在披风困牢内的情况。
自己想要撑到雪千宸回来并不是难事，但是顾飞霜可受不住，这陶屿的披风行的是以柔克刚的路数，他的骨扇几度劈砍都无法割裂，除非修为压制，否则根本没有解法。
要不要赌一把？浮舟犹豫了起来，他答应过雪千宸绝不能再暴露自己的实力，但是现在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救人要紧，顾飞霜的作用可比自己的安危重要多了！
正当浮舟打算殊死一搏时，披风困牢突然显现出五道红裂，继而大量的血液从裂口中溢出，方才还在愈战愈勇的陶屿似乎感受到不妙，想要将披风收回，但现在他分身乏术，只能眼看披风之上的裂痕的数量越来越多。
好不容易辗转移身到了披风边界，他快速将其收回，原想着顾飞霜经受了迷烟的侵袭，现在就算有反抗之力也断然使不出夜瞳，陶屿此行只为替子出气，却也不敢真的弄出人命。
但就在披风撤去的同时，浓厚的迷烟之内，一双金色的眸子正在与他相视对望，他心道不好，正准备闪身移开，便见顾飞霜一个跃身将他扑倒在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脖子上便传来一阵撕扯的痛意，这狼崽子居然敢咬自己？
陶屿气急，伸手去扯顾飞霜的衣服，却不想在他将顾飞霜甩出去的一刻，顾飞霜竟然还不松口，硬生生的将他脖颈的一处皮肉撕拉了下来。
“世子！”浮舟赶忙上前去瞧顾飞霜的现状，但此刻的顾飞霜的脸已经被喷溅的血水沾满，根本看不出个好歹。
只见顾飞霜冷着脸，将那口中衔着的皮肉塞入口中反复嚼了几口后吐在了地上，而后用衣袖一抹唇间沾染的血水，咧嘴一笑，“皮糙肉厚，不及雪域的走兽半分可口。”
“老东西，再来！”
那眼神之中猎性十足，血液的味道激活了顾飞霜的战意，他从小到大只要一见血就控制不了自己想要猎杀的天性，方才的禁锢困的他发疯，像是一只掉入陷阱的幼狼，只要能活命，什么都做的出来。
这时浮舟才发觉，顾飞霜的指尖正在淌血，其中更是有几个指甲外翻，为了破开披风的束缚，他竟然使用蛮力去破阵。
“闹够了吗？”
没等几人再起争端，在庭院外的雪千宸便出声制止道。
“陶将军，见好就收吧。”
“雪千宸，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陶屿捂着受伤的脖颈，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而后对着顾飞霜道：“竟敢偷袭，老子今天非得让你知道知道焰羽骑的手段。”说完就准备再度去抓顾飞霜。
“私仇与公事哪个重要？”雪千宸不慌不忙的说道，而后将手中的黄卷抖了抖又道，“我手中这卷，本应是直接加急递到给将军手上的新令。”
“不过主上听闻我府上有焰羽骑的人闹事，便托我顺手将新令带过来转交。”
“要不要接，全看将军意思。”
雪千宸一言正中要害，陶屿本应在祁城换防，非召不得入京，可他护子心切，将军令抛之脑后独自归来，雪千宸这三言两语中传达的意思便是说明宛郁寻已经知晓了此事，但是无意追究，只是略施警告。
得罪雪千宸不要紧，但若是激怒了宛郁寻，陶屿自知下场不会好。
私自回京已是大罪，偏偏这个把柄还攥在了雪千宸的手里，陶屿一肚子火气憋在肚子里，将刀回鞘后便走过去拿过黄卷，而后指桑骂槐的向地上啐了一口道：“呸，乱臣贼子祸国妖孽。”
“不送。”雪千宸淡笑道。
方才一番折腾，让整个庭院都沦为废土，府兵撤去后，浮舟便赶忙张罗人收拾，顾飞霜则站在一旁，眼中还带着未泄完的恨意。
“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吗？”雪千宸倚在轮椅扶手上笑目而道。
“杀敌一百自损八十？”
“过来。”
听到雪千宸的召唤，顾飞霜才收敛起刚才的杀气，慢慢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看着这个狼狈的孩子，雪千宸无意指责，掏了块干净的帕子丢给他让顾飞霜将脸擦干净，“陶屿是焰羽骑统领，你们修为相差甚远，何苦硬战？”
“左不过是让人说道两句，服个软不是就过去了吗？”
“我不要。”顾飞霜别过脸去，似乎对雪千宸的态度有些不满。
“手伸过来。”雪千宸没有计较继续道。
可顾飞霜拗着性子故意将手藏在身后，不给雪千宸看。
“若我是你，这第一击就不该敛着，直接取了他性命。”见他不愿交流，雪千宸便换了个话题。
“敌人当前，不一击致命便会被反制，下次，不用手下留情。”
听到这一句，顾飞霜才将头扭回来，呆呆的望着雪千宸不作声，似是对他的话语转变有些没反应过来。
“浮舟，带他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
“对了，一会去请蓝城来一趟，这孩子禁足的日子也到了，他在我这里更自在一些。”
浮舟领命，转头便去牵顾飞霜，没想到顾飞霜竟然很是配合，没有任何抵抗之态，二人刚行出几步，顾飞霜便回头道。
“第一击留情，是因为私怨，不至于此。”
“第二击夺命，是因为他辱义父在先。”
“义父认为，值不值？”说完便跟着浮舟前去更衣。
雪千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嘴角的笑意更是无从掩藏。
这孩子啊……当真和顾明河一样，做事总有他自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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