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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气氛又在陆衷说完自己的名字后诡异的沉寂下来,宋黎吾看着陆衷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但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好想上厕所啊。
但是陆衷什么都不知道,还给她喂水!
她内心天人交战许久,才结结巴巴的尝试讲出自己的需求。
没想到刚张嘴就被恩人一个“陆衷”噎回去了
知道名字后,仿佛恩人被赋予了性别,她很难坦然讲出自己的需求。
她欲言又止,陆衷疑惑地看着她,等待着宋黎吾的下文。
宋黎吾顶着陆衷仿佛带着审视的目光,避也避不开,自暴自弃地把眼睛闭上,默默抑制。
诡异的寂静里,卢兰回来了。
“幸好啊,医院周边摊贩多,我买了点白粥。”卢兰拆开包装袋,她还去便利店买了个保温盒,指使陆衷拿去洗干净。
陆衷一走,宋黎吾问卢兰可不可以带她去上厕所。
卢兰满口答应,小心翼翼的扶起她,感受到宋黎吾搭着自己时,压着的那点轻飘飘的重量,心里直呼作孽。
上完厕所,宋黎吾看着卢兰仔仔细细的帮自己清洗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只手,这是她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存,心里的那点不安被感动代替,不禁红了眼眶。
“阿姨,谢谢你。”
卢兰看着小姑娘眼眶红红,看着宋黎吾小小年纪就比她还粗糙的手,声音也有些哽咽:“没事,以后都是好日子。”
她摸了摸宋黎吾的脸:“你看,你名字里有个黎字,黎是什么,黎明呀。”她示意宋黎吾看出卫生间那块小小的玻璃窗,窗外的天由墨蓝转向青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天就快亮了。”
卢兰将人安顿到床上,陆衷恰好拿着洗净的保温碗进来,卢兰无缝衔接开始给宋黎吾喂粥。
“你肋骨两侧骨折,刚开始只能吃些好克化的,骨头汤后面再补。”卢兰嗓音温柔,“来,慢点,别噎着。”
一碗粥很快见底。
宋黎吾瞥见陆衷眼下明显的青黑,想来他们在医院照顾了她一晚上,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主动开口劝:“阿姨,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卢兰一听连连摆手拒绝:“怎么能留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呆着呢。”
但宋黎吾坚持让他们回去。
卢兰拗不过,只好退一步,她和陆衷先回去,让已经在酒店休息了一晚上的陆熹过来替班。
宋黎吾还想拒绝,但卢兰坚持:“你现在有事叫护士,起来按铃都起不来,你要不答应,我就在这守着了!”
宋黎吾无法,只得答应。
一出病房门,卢兰透过探视窗看了一眼乖乖躺在病床上的宋黎吾,伸手抹了抹湿润的眼眶。
“真是作孽啊,这么小的姑娘,要不是逼得她退无可退,她怎么会遍体鳞伤的跑出来,而且是孤注一掷的向你,一个陌生人求助?”
她自己本身就是老师,平日里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学校里那些和宋黎吾年纪相仿的孩子,那群孩子每天纠结的就是今晚吃什么,最多的忧愁不过是期中考试没考好,升学考试迫在眉睫……两相对比,她更觉揪心。
陆衷几乎没见过卢兰流眼泪,手微微举起又默默顿下,眼神错开,看向旁边。
“其实刚接到你们电话,我真想把你们臭骂一顿。”卢兰微微平复心情,“尤其是你,莽得你,直接就把人给背下来了。”卢兰简直不敢回想接到电话时,她急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但是现在二伯母觉得你做得很好。”卢兰拍了拍陆衷的肩膀,由衷地为家里有这么一个好孩子感到骄傲。
陆熹来到医院时,宋黎吾仰面躺着。
陆衷跟她说保持平躺,她老老实实听着他的话,连眼珠子都很少动。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微微侧头,看到陆熹,她歉然道:“抱歉陆熹老师,我现在起不来。”
“没关系,我知道的,你好好躺着。”陆熹拖开床边的椅子坐下,“我去了那么多年,都没发现你……要是我知道,说不定可以早点帮助你。”陆熹情绪复杂。
“不,您已经帮了我太多太多了。”宋黎吾很感激陆熹。
“真的,真的很感谢您。您把我带出来,真的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还有……”宋黎吾一鼓作气说下去:“您作为支教团老师,真的也给了我很多很多帮助,我能坚持下来……”
宋黎吾想到,在几年前的颁奖仪式过后,所有的女生都被集中到一个房间,一个很年轻的女老师,像一个贴心的大姐姐,每一句话都像聊天一样娓娓道来。
每一个女孩都听得入神,生怕漏掉一个字,宋黎吾更为尤甚。
因为她没机会参加支教团老师的补课,唯一能接触到他们的机会,就是颁奖典礼,因为有钱,宋家人不会放弃这笔钱。
所以她格外珍惜能听到支教团老师的话。
而那天像姐姐一样的女老师,讲了很多,那一句“深山困不住一个一心挣脱枷锁的灵魂。”更是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里,刻在她的血肉之中,刻在她一心想要挣脱枷锁的灵魂里。
在支教团离开后,她才在新开学的学期里,知道了女老师的名字。
陆熹。
她的话支撑着宋黎吾,在她坚持的一天又一天里,就像透过缝隙的一道光,让宋黎吾知道山之外还有世界,那世界有光。
吃人的、黑暗的大山,只是个例。
陆熹见她陷在过去的记忆里,疼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想了,不想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黎吾叫着拗口,陆熹直接叫她小黎,“小黎,我想资助你读书。”
“你的人生已经重新谱写了,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你可以说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阳光下。我知道钱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大问题,去做零工?去打工?都不现实,你才十五岁,没有什么正规企业敢收你的。十五岁,人生大有可能,我是一个老师,对别人我不敢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但对于你来说,读书一定是最好的出路。”
“你不要急着拒绝我,你好好想想。”
“我资助过很多女孩子,钱对于我来说不是个问题。”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宋黎吾看着陆熹真诚的双眼,她几乎不能拒绝。
但是。
“陆熹老师我……”
陆熹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说了让你好好想,别急着答复我。”
陆熹看得出宋黎吾是个包袱很重的女孩子,脱口而出的话,多半是拒绝。
但她真的不希望她背着包袱走在她好不容易走到的阳光下。
夏日午后冗长,体感42℃让人极度不适,好不容易熬到落日西沉,空气还是黏糊糊的。
陆正则还有事,已经提前返回重山市,卢兰接了陆熹的班在看护宋黎吾。
晚饭过后,陆熹和陆衷一人一盒消食的酸奶,坐在医院小花园的长椅上。
“我感觉她会拒绝我。”陆熹忧愁开口,捏着已经喝空了的酸奶盒子。
“她昨晚已经拒绝过我了。”陆衷不以为然,“她心里,还藏着一块东西,负担很大。”
“是什么?”陆熹问他。
陆衷莫名其妙:“我怎么会知道?”
“也是。”陆熹郁闷,又问陆衷:“她拒绝你了,那你有什么对策。”陆衷性格执拗,他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说阴暗一点,不择手段也不为过。
她是没辙了,陆衷说不定有辙。
“把她心里藏的东西挖出来,对症下药。”陆衷语气轻描淡写。
“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答应,把她带出来?”虽然陆熹觉得是个人都会帮,但是她还是很好奇,陆衷为什么会答应宋黎吾。
陆衷做事是公认的周全稳重,家里几个哥哥姐姐都自愧不如,他做事又病态般坚持从一而终,因此答应一件事之前必定深思熟虑,因为答应后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完美结果掉。
“没有为什么。”陆衷并没有回答他姐的好奇心,起身将顺手将陆熹捏变形的酸奶盒子一起扔到垃圾桶。
为什么?
他也说不清,只知道,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或许,撞倒她是命运的抉择。
两人并肩回到病房,宋黎吾不出所料的拒绝了陆熹的资助。
陆熹还没什么反应,卢兰先急了:“你说你这孩子……”
话没说完,人就被陆熹扯出病房了,卢兰说话直来直往,她怕一不小心反倒弄巧成拙。
舞台,还是交给陆衷吧。
她觉得自己很不识好歹,宋黎吾不敢说话的时候几乎不敢抬头。
“对不起,我真的……”
见她半天都没说出下一句,陆衷坐在凳子上,看着明明直挺挺躺着,却心虚得营造出一种鸵鸟似的埋着头的宋黎吾,好整以暇的问她:“你对不起什么?”
宋黎吾没想到陆衷会这样问她,她结结实实愣了好一下。
“你是觉得你不是好歹吗?”陆衷淡淡反问。
不用回答,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答案。
“可是,宋黎吾,这是你的人生,你是唯一的判官。就像你从山里跑出来,看似我们出了很大的力,我把你背下山,我姐开车把你送到医院,但是如果没有你自己的坚持,你又怎么有机会呢?”
“我们的建议,你有权利拒绝,不要抱歉。”
“你能自己藏好钱,计划跑出来,足以证明你有很清晰的规划,你的人生轨迹,是你自己安排好的,我不相信在你的预想中,你没想过自己的未来。”
“既然我把你背下来了,我不希望你没有未来。”
“我没资格想未来。”宋黎吾苦笑。
“你了解我吗,陆衷?”宋黎吾反问。
在陆衷的错愕下,她继续说道:“你不了解我,你除了知道我叫宋黎吾,知道我连续几年最高助学金,你还知道什么呢?”
“你看到了我全身是伤,在我的恳求之下把我背回来,你已经够好了,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我的请求就一定是真的吗?陆衷,也许你知道更多之后,你会后悔把我背出来,也不会认为我应该有什么未来。”
“不要再想着资助我了,我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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