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露谷物语]别在垃圾桶里翻吃的

作者:鹈鹕镇一等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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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巴斯蒂安很不安


      塞巴斯蒂安把蓝莓千层酥放进冰箱。

      冰箱的内置灯暖洋洋地洒在蓝莓千层酥上,撒了糖霜的酥皮和酸甜的果酱像柜台中的展示品。明天的点心、午餐或是其他,农场主特地给他的。

      破碎无逻辑的词语连缀,铁环绕着食指打转,摩托车的钥匙和家门的钥匙“喀拉喀拉”撞在一起,他发动摩托车的引擎,独自出门逛逛。

      还是老地方。过去他想逃避一切,安置丰盈的精神家园的一小片山崖,远方祖祖城的霓虹夜景流光溢彩,像盛满宝石的妆匣。塞巴斯摘下头盔,柔和的山风拂过闷得有些出汗的额发,他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心绪不同以往。

      取烟的动作成为一种本能,嘴唇懒洋洋地拢住滤嘴,口袋中常备的金属火机与食指新增的饰品相撞,发出陌生的“咔”一声轻响——你送给他的戒指,会发光的戒指。

      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的山崖,他缓缓将手中的一捧莹莹光亮托起,向远处,他过往欲图施展才华的城邦展示。

      祖祖城遥不可及又光芒万丈,你的赠礼在那样强盛的霓色下黯然失色,却又如此真实,触手可得。

      如此不可思议,你来自那里;如此不可思议,你来到鹈鹕镇。

      塞巴斯蒂安忍不住笑起来,笑声在胸腔震颤,整具躯体传递着沉闷又欣喜的回响。他和山姆还有阿比盖尔在祖祖城读过书,一段散漫荒芜的年轻人时光。除去几门算得上优秀的课业,学校生活没给他带来其他东西。他依旧没几个朋友,坐在图书馆的角落翻开java入门,皱着眉头的样子像一尊苦恼的雕像。山姆夹着滑板去拉他的手,阿比盖尔在前头挥舞着传单,上面说新开的冰激凌店价格优惠。

      鸽子擅长栖息在各种地方,哪怕是钢筋水泥浇灌而成的祖祖城,它们也乐意扑棱着翅膀在广场落下,享用旅客手中的面包。被扯出图书馆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像被水洗过,阳光把大理铺就的地面晒得温暖。他们三个在冰激凌店门口排排站着,广场上有白鸽,有人捧着戒指盒单膝跪地,山姆和阿比盖尔的欢呼声和周围的祝福声混在一起,他啃下一口冰激凌,眯眼看日光下的戒指折射出璀璨光芒。

      鹈鹕镇的居民信仰由巴,他们坚信爱情和婚姻需要经历狂风骤雨的考验,可你来自祖祖城。塞巴斯用手指感知小型光辉戒指的形状,它微微发光时传递的暖意,以祖祖城的规格来说,当你送出这枚戒指的瞬间,他和你的关系是不是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

      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冲击他的五脏六腑,摩托马达在旷野肆无忌惮地怒吼,他站在家门口,那阵轰鸣好似从未从他身侧离去。

      零点已经过去,今天是新的一天,手机通讯录的置顶是妈妈,罗宾女士昨天下午发消息叮嘱他要按时吃晚饭。再往下是说明要来他家玩游戏的山姆,往下,再往下,农场主在春天就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最开头是“您的好友申请已通过”,你发来的小猫表情包在打招呼,他回复了一句“hi”,从此往后便再无其他。“我和你现在的关系是?”“女朋友”“想和你一起兜风”,塞巴斯用单薄的被子裹住自己,屏幕的冷光映在脸上,不管怎么输入字母都词不达意。

      是农活太忙了?还是那天他因为山姆的短信的抱怨被你记在心里?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被打扰,可他现在确实在懊恼,如果在抽烟的时候给你发过一条消息,他是不是有更多的勇气来询问如今他与你之间的关系?

      想见你。

      怀着心事睡去,山姆这家伙实在不算厚道,大清早(虽然按他的话来说是中午)就扰人清梦。塞巴斯顶着一头鸡窝起身去洗漱,嘴里牙膏味还未散去,山姆摸着那头金灿灿的脑袋傻笑,说自己好像又有点饿了。

      “你不是才吃过午饭没多久?”

      “老天,我家中午吃的是扁豆汤,”山姆鼻头附近的肌肉夸张地紧皱,摆出一副无法忍受的表情,“打个比方就是,你中午的菜是蘑菇炖锅,好塞比,你这有没有什么垫肚子的点心。”

      他想说没有,冰箱里端正放好的蓝莓千层酥又狠狠堵上他的嘴。

      这是农场主给我的。他想这么说,但对唯一的好友说出这种话似乎太不近人情。好,山姆也适时摆出一套祈求的动作,那份于他而言稍显大份的冷藏甜点经过微波炉的加热,最后还是进了两个人的肚子。

      鹈鹕镇一成不变的生活没什么新意,连年轻人的玩乐都像按部就班。他们如往常从壁橱取出一大袋膨化食品,又从冰箱取出两听汽水。在地下室或翻看最新的漫画,或研究游戏的通关策略,再偶尔的偶尔会谈论乐队的编曲。

      他手上戴着戒指,但山姆没发现,如果被问起要怎么回答呢?他伸手去取索拉里昂英雄传说的身份牌,就在他把手摆在山姆眼皮下时,你推门进了地下室——带着他最爱的泪晶。

      山姆的眼神从他手上的饰品离去,转头邀请你一起玩游戏。

      “我玩游戏,真的假的?我之前和阿比一起玩草原大王,连第二关都过不去,呃……还有祝尼魔矿车的战绩也很糟糕……”

      他没看过你和阿比盖尔在餐吧玩游戏,塞巴斯确信。

      所以你是在阿比盖尔的家里一起玩的草原大王吗?

      泪晶被你的体温捂得温热,又落在他稍凉的手心。擅长和人打交道的山姆还在和你说话,用那种熟稔到极点的语气:

      “嘿,我有没有礼物啊?”

      没有对吧?他捏住法师牌。

      他希望你说没有。

      事实是你从背包取出了一颗仙人掌——山姆的最爱。你甚至还有余心俏皮地眨眼,说“给帅哥送的仙人掌,下次有什么需要可以去告示栏找我!”

      是的,你天然有一副可以让他人感到幸福的能力。塞巴斯身体像被定住,他远远看你离去的背影,看你曾经垂落在他脸侧的尾发消失在地下室门口。明明戒指还在手上,你送的泪晶快要铺满他的大雪怪橱柜底座。

      她有送你礼物吗?

      有啊,之前送过宝石,后来她去沙漠时顺路给我带了我最爱的仙人掌。哦对,她还给隔壁的海莉,额,你应该有点印象吧?农场主给她带了椰子。我的天,你不知道海莉有多高兴——她直接跳起来亲了农场主一口!

      他们的冒险因为塞巴斯的走神败给了一只小骷髅boss,没办法,他们的队伍少了可以回复能量的牧师。卡牌放下,玩累的山姆撑着脑袋,这才发觉他食指上新添的戒指:

      “诶,你什么时候新戴的戒指?是不是农场……”

      山姆的手机提示音响起,脸上的揶揄滑稽地卡住。山姆在此提前告别,为家里尚未进锅的鲈鱼去joja超市买瓶油。

      塞巴斯蒂安出门送了山姆一段,他远远望着矿洞湖的方向,想了想还是迈上台阶来到后山的火车站。

      他点燃香烟,看着暗黑一片的火车隧道,他小时候就很痴迷感知地面的微颤,聆听火车汽笛拉长的呜鸣,长长的满载货物的车厢会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带着他的视线、躯体、灵魂去往他所能想象的最寂寞孤独的远方。

      这很好。没人和他一同前往。他会等冷掉的蓝莓千层酥在微波炉转两圈,再一口一口咽下因过度烘烤硬到剌喉咙的酥皮,完整的,全部的,都属于他的。

      饱腹感和饥饿感并不冲突,他双手插兜,屏息按住自己的肚子,感觉整具躯体空空荡荡。

      你送的蓝莓千层酥他分了几块给山姆。那你的偏爱呢?你屡次试错探究出的最爱礼物不是他的专属,罗宾女士和玛鲁拥有,山姆、阿比盖尔和海莉就更不用说——他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去你农庄的那天他该注意到的,农场的一片地种了各式各样他不喜欢的鲜花。

      他尝试思考一个,能劝说他自己的,被你选择的理由。理智把情感切割得七零八落,冷酷无情的大脑告诉他,他是单选题里的易错项,答题者终会发现他所存在的所有漏洞,坚定地为他画一个叉。

      你会选择一个的正确的人。那个人身型强壮,会帮你浇灌大片的耕地,喂养你的小鸡和小牛。味噌小猫和砂糖小马会把他当做家人,你们会在门边的床上醒来,享用三餐,拥抱接吻。你们为婴儿房的墙纸是什么颜色争执不休,又在某天血肉相融,孕育一个崭新的生命。

      香烟燃到了底部,他终将只是你晚归途中同行的一个过路人。

      冷漠只要常摆在脸上,就很难让人察觉真实心情。绿雨带给罗宾女士的忧心忡忡在接连几天的艳阳天里平复如常,她待在柜台后,擦拭农场主帮她找回的斧头。她说这批木头的质量绝佳,说他绿雨时你与他牵起的手,他通红的脸,还有她尚未知晓的悄悄话:

      “看来我们的Sebby是彻底被迷住喽~”

      那语气太轻佻,他心中的酸楚太难捱。一个在母亲眼中会喜欢大雪怪的男人,不知如何向妈妈开口自己的脆弱,于是他状若凶兽,吐出几句不耐烦的话,去掩饰自己的落荒而逃。

      坏运气总是一茬接一茬,刚出门没多久他就和玛鲁打了个照面,他名义上的妹妹喊了他一声“哥哥”,见他脸色阴沉抿紧了嘴唇。

      他们过去总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这次面庞怯弱的她本该如以往缄默,可是她开口了,带着一种令他绝望的期待:

      “我在想……”

      “你什么时候会向农夫小姐发起约会。”

      他想说点什么,落在底部的聊天框和封闭的地下室,静默是空白一片,使得耳鸣压紧神经。在玛鲁的疑问前,他想用以往挖苦的语气说“说不准农场主喜欢的会是你呢?你在和我炫耀吗?我不需要!”事实上,他只是翕动着嘴唇,一言不发。

      山姆和阿比盖尔看出他的魂不守舍,在惯例的周五聚会时间。山姆大叫着不对头把他扶到沙发坐好,阿比盖尔探头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眼睁睁看着他输给山姆好几个球!

      “hey!”紫发的女孩悄声问,“是不是农场主做了什么坏事?”

      他们不约而同把视线移到他食指上的戒指,好像那已经注明他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不,其实并不是,和农场主没有关系,他这么回答,声音细弱蚊蝇。是他的犹豫不决,还有从未在他身上扎根的勇气。

      他甚至不敢去问你。好像只要他不问出口,就永远不会被你拒绝。

      “兄弟,你现在太不对劲了。”

      “我得去问问她……我可以问她吗?或者找个什么理由,你现在愿意见她吗?”

      “也可以是我,我可以帮忙打电话。”

      多管闲事。可他们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们在担心他。他忽而这样想,带着点歉疚。山姆和阿比盖尔语气中的祈求他实在不习惯,甚至有些浑身发毛。就和她说我醉的走不动了,需要把我送回家。我会……尝试和她聊聊的。

      他最后别扭地妥协,又作上令友人恨铁不成钢的补充:

      记得和她说,护送回家的费用我会在清醒后付清的。

      格斯为他第一次购买啤酒意外,就当是青年人想要尝试大人的味道,特地给他打了满满一大杯。

      酒的味道他其实并不喜欢,和香烟截然相反,酒精似乎总与失去理性相关联。他仰头,忍受唇齿间的味道下咽所有的酒液。

      先是感觉脸部缓缓发烫,喉咙渐渐发紧,喝酒也会让人感到渴吗?他又要了一小杯,歪坐在台球桌边的红皮沙发上,那时他在想,站在大熊雕像边的谢恩怎么可以端着酒杯一杯一杯连着喝。

      “你们怎么知道我战斗十级。”

      合眼休息时他听见你的声音,不同寻常的怪姑娘,靴子落在木质地板是一连串的哒哒响。你和别人打招呼了,大声又短促,再是飞快地赶到他们这里。他感觉到了风,微微睁开眼,正巧看到下蹲仰视的你。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Sebby怎么会喝酒?我记得他和我说他讨厌酒的。”

      今天是他和你撕破脸皮的日子,大概,嗯!

      他犹豫后又很坚定地想。你肯定去了矿洞,身上沾了好多煤灰,你的手蹭蹭阿比盖尔递给你的纸巾,又向他的手伸出,他没拒绝,也没错过你手覆在戒指上时脸上露出的笑。

      你笑得很可爱,他特别喜欢。但是他今天就要和你撕破脸,说点什么,再被你狠狠拒绝。然后他就会回到地下室,那扇门再不给你打开,等你婚礼那天他也绝对不会到场送给你祝福。你这个,这个,笑得很好看,但是到处送礼物的花心坏东西!

      双人床都能轻松扛起的你扛起他自然也不在话下,塞巴斯靠在你身上,和先前扶你回家那时别无二致。

      夏夜的晚风是蒸腾的一片尘土的气味,垃圾桶就在餐吧旁边,塞巴斯闻见各种味道,非常不雅观地靠在你肩上干呕了两声。

      是酒精,也是他紧张。他想问你,就算撕破脸皮也想问你一些事,在你看在酬劳的份上还没推开他之前。

      “……你,给每个人都送礼物。”

      走过了皮埃尔的杂货店,你搂着他的腰,半拖半抱地带他走上台阶,只要走过社区中心旁边的小道,再过不久就会到他的家,他平时不知道这段路会这么短,都怪酒精害他口齿不清。

      “对每个人都很好,你给,多少人送了戒指,究竟想和谁……”

      语言系统丢进搅拌机打成糊糊,他正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无理取闹,字节从口腔蹦出,你搂紧他轻轻说“只送过你戒指”。

      哦,只有他一个对吧?他是特别的对吧?你没有给他坚定到可以心安的答复,不是吗?花和仙人掌都在安静地长着,泪晶在雪一样的矿层随地散落,你总会带着的,你那么好,你总会把它们当成你博取好感的礼物送出去的。

      讨厌你,像讨厌玛鲁的善良友好讨厌你伪装出的亲切,你对每个人都这样……

      步伐停住,你安静地和他对视。

      由巴,你为什么把她送到鹈鹕镇,闪闪发光见之难忘的她,光是与她对视他就感到欢欣喜悦流窜在每个细胞,可他要在落败前抢先说“我讨厌她”,他为什么要舍得,什么都没做就把她反手推开。她明明就是他一见钟情的姑娘。

      “我,我……”

      他已经像罗宾女士说的那样,被你迷住了。

      酒精在他的肠胃灼烧,心脏在他的胸腔哀叫,他放弃依靠你支撑身子。唐突的动作让你们跌坐在地,草地很松软,而他也终于捧住你的脸颊:

      “我有迷住你吗……?”

      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在旋转,如此懦弱,需要用狼狈的醉酒姿态表态的他,会被你彻底讨厌吗?

      昏睡后记忆断片,醒来时所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你把他好好送到了家。他扶着好似被重锤砸过的头从床上起身,草草略过山姆和阿比盖尔关切的讯息,他决定等会儿再回复。

      至于其他,置顶的你的聊天框里依旧没有任何信息。他叹息,却看见床尾老旧的电视机顶端有一罐蜂蜜,要说鹈鹕镇哪里有蜂蜜……!他直接跳起来,踩着被子去取你留下的物件,那罐看起来就新鲜的蜂蜜下压着一张字条:

      伟大农场主需要如下酬劳
      需要宿醉的帅哥Sebby泡好喝的蜂蜜水守护他的肠胃?(^?^*)
      Ps:记得给我拍照打卡。

      第一条讯息居然是这样……他在厨房拍下水杯的照片,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发送消息。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延后的羞耻感顺着脊梁一下烧到脸颊,醉酒后失去记忆的桥段在他身上不适用,所有的醉话还不清醒的思绪他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却独独忘了你的答复。

      这让人难堪,他想近些天他得躲着你些,却又忍不住悄悄地笑:你说过,只给他送过戒指。

      为了自己的脸面塞巴斯蒂安最近不太想见你,被心上人一通醉话惊到的你感知到他不安的情绪,同样在刻意地躲着他。

      行动意外与塞巴斯心思合拍这件事你不甚清楚,脑袋里循环播放醉酒夜的场景,你在小猫看笨蛋的眼神中跪在地上捶胸顿足:早知道当时就掏出手机拍点了,他太可爱了!

      不过不送镇民礼物不处好关系不现实啊,你好不容易才和大家慢慢处好关系,大家还会给你送菜谱和小礼物。可总不好让Sebby这么难过……

      下定决心的你畏畏缩缩地背上背包,猛灌咖啡,偷感十足地在鹈鹕镇到处送礼物,因为走位太过飘逸,险些被马龙先生一个就地伏法。

      就这么四处奔波,一下忙到了夏日末尾,德米特里厄斯早早和你提醒过的月光水母节将在晚上十点举办,你也有好久没和塞巴斯蒂安碰面。

      “最近没看到你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罗宾小姐拍拍你的肩膀,笑着赞叹农场生活给你带来的健康体格。你同样笑着回应她,跑着和镇上的每个人打了招呼,当然,还有塞巴斯。

      阿比和山姆也在他身边,两人疑惑的视线在你和塞巴斯之间逡巡,而你和他只是照常说了“你好”。塞巴斯依旧热衷展示他的与众不同,悄悄说起黑暗中潜藏的怪物,又在你满怀探究时一下顿住。你大笑着说“这可吓不到你”,挥挥手又跑到镇长身边,一切都像正常好友应有的互动。

      提灯在船上摇晃,水母顺着洋流而来。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游动的水母身上时,你向着塞巴斯所在的码头望去,就这样看到他被荧光映亮的温柔的脸。

      视线,对上了。

      间隔一小块空间,你看见他嘴唇无声摆动,拼凑你所不知道的字句。而你所思所想,唯有想快点到他身边去。

      你深深,深深地呼吸,腿脚自作主张地动起来,长靴落在木质码头是像心跳一样的狂响,你已经那么久都没和他见面了。

      “对不起。”

      对不起,粗心大意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到处送礼物让你不安。

      气喘吁吁地站到他的面前,你看着很好看的塞巴斯,眼眶酸胀着想要落泪。喘息把语言打散,像倒进油锅的蛋液,吱吱叫着摊成蓬松的煎蛋卷——哦不,他讨厌这个。

      初到鹈鹕镇的春天,夜晚的矿洞湖总是很黑,被暗色笼罩面庞的陌生人无声地站在你身侧。难闻的烟味,缥缈的橙色火星,他惘然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

      “那么多地方,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鹈鹕镇。”

      “因为我爷爷的农庄在这里。”

      假使你刚从joja辞职,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每个问出如上问题的陌生人致以如此回复,可理性的土壤之下,有间隔一个春夏的温暖答复:

      因为爷爷希望我幸福快乐,我可以躺在干草垛上呼吸雨水洗过的新鲜空气,可以种一整片的花,甩着鱼竿和传说之鱼僵持,去矿层和最凶狠的怪物搏斗。爷爷的农庄就在这里,只要我拉开步子,我就可以带着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跑着去见你。

      “你在这里,所以我跑过来了。”

      那么刚好,农庄在这里,塞巴斯蒂安也在这里,你是我幸福快乐的成因。我想和塞巴斯蒂安一起生活,不管是在鹈鹕镇,还是塞巴斯所向往的祖祖城。

      你的小型光辉戒指还戴在他手上,那是束缚,是不可挣脱的誓约。假使厌弃你,塞巴斯可以早早摘下它丢到矿洞湖里,可是他还戴着,自你送出这个礼物起始,他一直没离手。

      于是你又一次握紧他的手,用颤抖的,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在这位绝对没有听清回复的敏感多疑的先生耳边轻语:

      “嘿,我已经完全被你迷住啦。”

      “所以今天晚上,我可以给你发‘晚安’吗?我只给你发。”

      ……

      晚上十一点,你回到农庄,砍了两棵树,双手还在动荡情绪的操控下打颤,你捂住脸,紧攥斧柄挥砍让你的手掌和脸颊一样发烫。小猫已经在床上睡得呼噜噜叫,你盘坐在厨房的瓷砖上,轻手轻脚,又一次拨通劳拉的电话。

      经过一整个春夏的洗礼,作为经验丰富的冒险家,逐渐入门的农夫,你愿用红蘑菇和河豚来形容劳拉的嘴——又毒又辣。

      “你稍等,我酝酿一下,上次我没骂过瘾,我特地想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话来攻击你。”

      劳拉深呼吸,一阵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后跃跃欲试的律政俏佳人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在她喘着气表示已经骂完了后,你用你这辈子最坚定的声音给了她答复:

      “可我还是想送他花,劳拉。”

      艾芙琳,你亲爱的,似棉絮柔软亲和的长辈,厚重的时光雕刻出她面庞的褶皱。她爱花,站在花坛边,笑着和你说起她拾起贝壳的少女时期。

      从不缺席的阳光抚上她优雅的银发,光芒万丈的金纱描摹她脸庞,她坦然地说起和乔治爷爷相知相守的过往。那一刻你看见少女的倩影舞动,跨越时间和佝偻的躯体,款款走到你的面前。

      假使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变得像艾芙琳奶奶那样年迈,你也想坐在热烘烘的火炉边,不厌其烦地和年轻人说起过往,你曾为生活付出热情,你曾毫无顾虑对镇上男孩表露真心。

      想要花,一大捧的,塞巴斯蒂安见到后绝对会撇着眉毛游移视线,悄声问“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的——那种花束。

      哪怕花的结局是枯萎,可只要想到缀满晨露的花捧在手中,是为了去见塞巴斯,要花费一小时跑过长长的、笔直的山道,连心情都是明媚灿烂的。

      无用之用的喜欢啊,让你心跳如擂,光是与他四目相对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劳拉,我还是想送他一大捧花,亲口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

      劳拉叹了口气,又很快打起精神:

      “你彻底坠入爱河了,是吧?我从不相信这些,你知道的。我不知道你现在坚定的心情能坚持多久,一天?还是一辈子?只是我在祖祖城,你在星露谷,除非我长了翅膀,我根本拦不住正视所有缺憾的你。所以。”

      “假使你现在确有无法遏制的冲动,那便放手去做一场。对,记得多选点带刺的花,他要是不答应你,你就狠狠把花甩到他脸上,对他竖中指说‘fuck you!你错过了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没眼光的东西!’再踩着你那双10厘米的高跟鞋扭头,带上你农庄新酿的酒,哭着来找我。”

      朋友之所以是朋友,大抵是超越嫉妒的情感,成为你在人间的另一处退路。

      “我是农夫诶,哪个农夫穿着高跟鞋下地啊?”

      你笑得被口水呛到,咳得厉害。

      “劳拉,我不会那么做的,我舍不得对他那样做。”你停顿一下,甜蜜又忧愁的幻想网一样兜头笼罩,勃勃的心跳快要把你的声音吞没,“可不管结果如何,我会带酒见你。”

      “一定给你带最贵、最好的杨桃酒。”

      你笑着挂断劳拉的电话,给塞巴斯发送了第一句“晚安”。

      窗外的农场有一块专门养花的土地,你想你可以包一束这辈子最漂亮的花,交到塞巴斯蒂安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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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塞巴斯蒂安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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