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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乖
这是间单人病房，整个房间是亮堂的白蓝色调，病床上躺着的老人憔悴而消瘦，在看到宋诗耘的那一刻，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阿耘，你来啦？”她撑着床扶手想要坐起来，动作艰难，宋诗耘先行上前一步把她服了起来。
“外婆，您慢点。”宋诗耘将枕头靠在她身后，手掌捏着的手臂仿佛只有一层皮包着骨，瘦得她心底微沉。
“瘦了。”刘双琳的眸子仿佛裹着雾，少有清明，此刻却是真切的心疼，“最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闻言，宋诗耘鼻头一酸，脸颊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她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抿唇笑笑：“还说我呢外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刘双琳摇了摇头，满是褶皱的手包裹着她的手，安抚似地拍打着，笑得温和又苦涩：“外婆的身体自己清楚，我也知道这病治不好，我就想在走之前多看看你，阿耘，我的乖孙女儿，你瘦一点都逃不过外婆的眼睛，外婆怕你过不好，外婆难受。”
“说什么呢，什么治不好。”宋诗耘再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对着她开始整理桌子上的东西，脸颊一阵湿痒，“之前竹枝山的那个老道不说您能长命百岁吗？”
“好，那我就长命百岁。”刘双琳似哄孩子般承诺道，“外婆一直陪着你。”
整理了足足五分多钟的桌子，本来就还算整洁的桌面几乎一尘不染。
宋诗耘调整好情绪，转头看向床上也正盯着她背影看的老太太，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么晚了，我去给您打水擦擦身子，睡觉好不好？”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每天那么辛苦。”
“不辛苦，我晚上陪着您。”宋诗耘从床侧拿出洗漱的盆子，“我去接个热水，很快回来。”
她拿着水盆打开病房的门的同时，隔壁病房的门同样也被推开了。
转头的那一刻，她的视线也正好被对方捕捉。
她发自心底地有些意外般挑了挑眉，对方垂目看了眼她手上的水盆，比她开了口：“怎么？不认识了？”
“那倒不是。”宋诗耘怕吵到刘双琳，先反手将身后的门关上了，而后低头笑了笑，“只是觉得裴少变脸还挺快的。”
她的语气掺着淡淡地嘲讽，有心人自然一秒就可以听出，但裴敛凌不怒反笑，声音懒懒的，完全不似方才的冰冷，尾音轻轻的：“是吗？”
“嗯。”宋诗耘点头，与此同时还注意到了他捏在手掌的一个苹果。
宋诗耘发现，他从病房出来后，整个人处于一种还未来得及脱离的放松状态，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松懈了下来，和她前几次所见到的他有种微妙又难以察觉的差别。
但他舒展的眉头和懒散舒适的微表情还是被她看在了眼里。
她不禁有些好奇，病房里住的什么人。
能让他亲自来看，还表现得那么放松的，想必是比较亲近的人。
但他的亲朋好友也不像是会住这种普通疗养院的人，那些有钱有地位的人一般都是找那些私立的高档院所，亦或是直接请家庭医生在家里照料。
还没等她细想，身侧的人问：“打水？”
她下意识看了眼手上的水盆：“啊，对。”
“走吧。”说着他就迈开了长腿，踩着泛着顶光的光滑地板朝前走去。
离开的电梯和热水室是同一条路，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前后错综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裴敛凌身上还穿着晚宴上的西装，正式而稍显隆重的装扮在他身上却显得自然而得体，即使是在医院这种场合，也似乎不突兀和奇怪，仿佛他生来就应该穿成这样一般。
两人的外貌极惹眼，不远不近地走在一起，不时会有医院的人投来好奇的打量目光。
宋诗耘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这么一个小十八线会那么轻易地被人认出来，倒是裴敛凌，他的知名度都要比自己高上不少。
但他大概并不在意被人看，似乎丝毫不显得不自在。
甚至走在路上，他还徐徐地开口和宋诗耘搭话：“我记得我给你留了名片。”
这话乍一听好像有些没头理，但宋诗耘立刻就明白了他所指之意。
在一个月前两人阴差阳错发生关系后，第二天她醒来时，身旁早已经没有人了，只余下了一阵还未散去的淡淡香水味，以及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名片。
那意思很明显，打这个电话，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宋诗耘有些头疼地回忆了一下头天晚上的事情，拿着名片看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打那通电话。
两人自那晚之后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那件事，此刻他却主动提起，宋诗耘倒是有些意外。
“那不是你的电话吧？”她这话随是问句，却尽含笃定。
哪想裴敛凌闻言直接低笑了一声，奇怪道：“当然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电话给你？是我助理的，你想要什么，跟他说也是一样的。”
宋诗耘也笑，和她猜的差不多，她没有再应声，沉默着和他并肩走着。
“酒店、会所、宴会......”
裴敛凌淡淡扫她一眼，不紧不慢地细数着两人碰面的场所，有种要算账却并不太放在心上的随意。
接着他侧目看到宋敛凌垂下的睫毛和微抿的唇，将手插进了西装口袋，有种掌控一切的架势：“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费尽心思吗，宋诗耘？”
宋诗耘恍若未闻，默默地走了两步，最终停下脚步，站定问：“裴少，你也要接水吗？”
裴敛凌抬眸，看到了门口“热水室”三个字。
“......”他方才不知不觉跟着宋诗耘走到这儿来了。
宋诗耘捕捉到了他木然了一瞬的神情，有些好笑。
她一边推开热水室的门走进去，一边缓声道：“酒店的事是意外，会所我是被陈枫带去的，至于宴会，去了大半个娱乐圈，我去不也很正常吗，你觉得呢，裴少？”
“大半个娱乐圈。”裴敛凌好笑道，“我以为宋小姐在娱乐圈已经查无此人了呢。”
“这么说裴少还挺关注我的......嘶——”宋诗耘刚打开开关，滚烫的热水猛地砸在水池里，接着飚了她一手。
她往后退了几步，避免湛起水飞到身上的其他地方，同时手背传来了火辣辣地痛感。
裴敛凌一直站在门口处看着她接水的动作，见她被烫后也下意识地撇了一下眉，接着就看她把手放到了一边的冷水下冲洗。
“热水不能开得太急，我以为这是常识。”裴敛凌看了眼她在冷水下逐渐变红的手背，淡声道。
宋诗耘没应他，沉默着把自己的手冲舒服了一些后，将龙头关掉，转身看他：“谢谢提醒，下次会注意的。”
闻言，裴敛凌不住笑了一下：“好像我在教训你一样。”
宋诗耘感受着手上不断攀升的火辣，忍住了继续冲水的打算，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吗？”他微微歪了一下头，揣着手朝离开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影消失在她视线的前一刻，道，“我让人拿烫伤药，等着。”
宋诗耘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她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抓着手腕：“不用麻烦了，这里能买烫伤药。”
“我比较金贵，我的烫伤药比这儿的好用。”
裴敛凌停住脚步，侧头看他，挑眉道，“行不行？”
“......行。”宋诗耘道。
其实一个烫伤药而已，贵与不贵都差不了多少，但一来已经很晚了，在这里拿药要进行挂号开单等一系列流程，实在麻烦，二来么......
宋诗耘看着他单手拿着手机打字的身影，轻轻勾了勾唇。
不出五分钟，就有一个寸头的助理送来了烫伤药。
裴敛凌朝她扬了扬头，寸头助理微笑着把药递给了她。包装盒是全外文的，看着的确高级。
接着他又吩咐助理：“你去帮她打盆热水。”
“好的。”
“不用不用！”宋诗耘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忙叫住了，“我自己去就行。”
裴敛凌看她一眼：“你那手能端盆？”
接着他给助理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再多问，微微颔首，朝热水室走去。
两人在病房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宋诗耘的身侧放着打开的烫伤药，手上覆着药膏冰冰凉凉，缓解了灼痛，此刻散发着清冽的薄荷味，几乎都盖过了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谢谢你啊，裴少。”她轻声道。
裴敛凌低头看手机，闻言手指顿了一下，视线并未移开，略显嘲讽地一笑：“怎么？要以身相许了？”
“......不至于。”宋诗耘噎了一下。
裴敛凌回完信息收起了手机，整个人随意地靠在长椅靠背上，像是随口问起一般道：“你和杨......”
他顿了一下大概是没记起名字，宋诗耘提醒：“杨成功。”
“哦，他，怎么回事儿？”
手机被他捏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上玩弄似地转着，说话微挑的眉毛能窥见他几分不羁和兴趣。
“裴少想听什么？”宋诗耘由衷地疑惑。
“我对你们的风月往事当然不感兴趣，但我看你好像把他得罪得不清，怎么？给的钱太少了还是资源不满意？”
宋诗耘厌恶杨成功厌恶到了极致，饶是她有意克制情绪，听到他毫无顾忌的话还是皱起了眉头，连回答的语气都变得冷硬了不少：“我和他没有什么风月往事，裴少你还真会编故事。”
闻言，裴敛凌侧目看向了她。
在她面前，她一向不是一副乖顺可怜的模样就是一副笑脸盈盈的神情，此刻这么明显的不悦倒是第一次露出来。
他兴趣更甚：“这么说，他不是你金主啊？”
宋诗耘迎上他的目光，反问：“我和有钱男人的关系只有包养和被包养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裴敛凌毫不客气道。
“那裴少还挺会以己度人。”宋诗耘扯了个笑。
话音落下后，裴敛凌沉默了几秒，而后才徐徐开口。
“你今晚怎么回事儿？句句呛人。”虽然话是责问，但他语气却带着玩味的笑意，“和前两天比，你一点都不乖。”
宋诗耘的心沉了一下，反应过来今晚的自己没怎么装了。
但她自然不会再突然转变态度，她重复了一遍：“乖？裴少，我是你家的孩子还是你养的宠物？”
裴敛凌移开视线，理了理袖口，淡淡道：“宋小姐的人设一向温顺，只是好奇问一问罢了。”
语罢不等她回答，就站起身，看了眼端着水盆走过来的助理：“端进去，去开车。”
“辛苦你了，谢谢。”宋诗耘跟着助理走了进去。
后者放下水盆后摆摆手：“没事，祝老太太早日康复。”
他们离开后，宋诗耘坐了下来，用没被烫伤的那只手拧干了帕子。
刘双琳注意到了她手上覆着的药膏，心疼坏了，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最后又问：“刚刚外面穿西装那个俊小伙是谁啊？
她问的是方才站在门口的裴敛凌。宋诗耘不知道怎么正确形容两人的关系，只能挑了个温和的词语：“朋友。”
这位“朋友”等助理陈庸发来信息说车开过来的后，才捏着手上的苹果慢慢起身，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了护士台的讨论声。
其中一位护士道：“503那个老太太的药该换成四期的药了吧。”
另一位道：“是的，院里新进了一批药，可贵，她孙女儿指定要给她用。”
叹了口气：“这老太太指定是没多久了，不过能撑这么多年也是挺厉害了。听说家里就那姑娘一个人，这病又跟烧钱似的，哎，麻绳专挑细处断哦。”
裴敛凌将这一对话尽数听进了耳朵里，脚步微顿了一下后，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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