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我刚回到皇宫，一杯茶都没有喝完，李希就来找我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颇有深意的看着我。
　　“你去了端王府？”
　　我愣了一下，随后笑笑，果然，他也在我身边布了眼线，大皇子李维也不可能例外吧？我这个太子值得他们如此费心吗？
　　“怎么？我这个太子不可以去端王府吗？”
　　他皱皱眉，我想我是学会了辛茗席的习惯，不自觉地就会露出讥讽的笑容。
　　“太子最好少去端王府！”
　　我端起茶杯，瞄了他一眼，“噢，为什么？”
　　“如果太子还想跟端瑞郡主在一起的话，最好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可以抱得美人归！”
　　我看着他慎重其事的脸，心中暗笑，当我是小孩子啊？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快就来见我了，这其中必然有某些原因让他如此紧张。
　　我曾经听老太傅说过，京城主要有三股兵力，一股是沈天白的京城护卫队，主要负责京郊地区，一股则是苍佑的皇家御卫队，主要负责皇宫的安全，而另外一股则是京畿三营，据说京畿三营平时是不出动的，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若京城发生危机，则是京畿三营出动的时候了，老太傅说以前是没有京畿三营的设置的，但大概是鉴于平西关大将军战雷的叛变，才设置了这么一个部门。
　　而负责京畿三营的是三位王爷，据说端王爷就是其中一位，李希这么关注我去端王府的事情，是不是怕我会跟端王爷扯上什么关系呢？我这个太子刚刚进宫，没有任何依傍，若能得到端王爷的助力，那实在是太好不过的事情了，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可惜他料错了一件事，我对皇位根本就没有兴趣，又怎么会培植自己的势力呢？
　　他明知李鸣对丝丝情有独钟，却口口声声说要帮我抱得美人归，他当真那么好心吗？李希啊李希，你把我想得也太愚蠢了吧！
　　他接我回宫，恐怕也是在算计什么吧！不过，不要紧，既然我已知道他并非什么善心之人，以后多加提防就是了。我唯一要想的是如何摆脱太子的身份，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我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来，“三哥，你真的会帮我吗？”
　　他拍拍我的肩膀，嘴角噙着笑，“放心吧，四弟，端瑞郡主一定会是你的，你等着当新郎倌吧！”
　　“三哥，谢谢你！”我笑得一脸感激。
　　“我们是兄弟，不是吗？记住三哥的话，别去端王府了！”他笑得真的很像一个好哥哥。
　　哼，得寸进尺了，刚刚是说少去，现在是说别去了。
　　我笑着点点头。
　　那一个下午，夕阳射进我的房间，光线照亮了我们的一边脸，而另一边的脸却埋在阴暗之中。我和李希制造了一副兄友弟恭的场景，但笑着的两人却是各怀心事。
　　第二天，李丝来找我，说昨天非常谢谢我，我问她谢我什么，她说她哥哥昨天非常开心，心情好了许多，说是我的功劳。我倒有点受宠若惊了，她告诉我，由于孤夜寒的眼睛，很多人都不愿意接近他，从小他就住在府里，从来没有出去过，他母亲过世之后，他就更加孤独了，端王爷又是武将出身，哪里会顾得了那么多。她希望我常去看看他，我笑着答应了。
　　李丝走后，我一个人趴在窗台上，想着那个白衣胜雪的孤夜寒，那么美的一个人却是那么寂寞孤独，但是这种寂寞孤独并没有造成他暴戾的性格，他的性格反而温和的不可思议，我有些恍惚，这样的一个人真是好不真实啊！要不是我亲眼见过他，我真的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他这样的人。
　　就那么想着的时候，眼角瞥到一个人影，待看清楚时，我怔了一下，苍佑？他来这里做什么？
　　“苍佑！”我喊了他一声，他看到我怔了一下，然后微皱了一下眉，我想他大概是看到我趴在窗台上，觉得有失太子的身份吧！
　　他本想绕过窗口进屋，但在他经过窗口时，我就喊住了他，“苍佑，找我什么事？”
　　他来到我面前，恭敬的微曲着腰，“皇上请太子去太和殿！”
　　太和殿？不是议事的地方吗？我这个太子自回宫以来还没去过那个地方哪，现在喊我去，恐怕是为了鼠疫的事吧！不过我打定主意是不发表意见的了，免得被有心人士听见，加强他们要除去我的心思。
　　“你过来点！”我朝他招招手。
　　他走近了点，嗯，看上去还蛮高的，上次怎么没发觉？
　　“蹲下来一点！”
　　他莫名其妙的看看我，显然是不太愿意，他这个皇家御卫队队长恐怕还没在别人面前蹲过吧！上午听老太傅讲课的时候，特地问了苍佑的事，听说他直属于父皇，极得父皇宠爱，连各位皇子也不敢轻易得罪他。毕竟得到他的助力总比把他当成敌人好得多，据说他是一个可怕的人，至于可怕在什么地方，老太傅却是摇摇头不肯说。
　　就在我以为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他蹲了下来，不过也只是稍微弯了弯腰，我想那大概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吧！
　　我单手撑着窗台，双腿跃起，翻过窗台，在那只手脱离窗台的时候，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稳稳的着地。
　　“perfect！”我朝他眨眨眼。
　　他显然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不过看他的脸色，他对我这个太子大概更加不以为然了。
　　“太子，皇上在等！”他的语气明显有些僵硬。
　　我耸耸肩，“好吧，我现在就去！”顺便瞄了他一眼，他已经恢复了酷酷的表情，看来，也没那么可怕嘛！
　　我真的后悔去太和殿了。
　　鼠疫的源头还没有查到，但是河北宣府地区似乎已经出现了类似的症状，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着，已经有死亡的病例了。宣府地区是军工密集的军事重镇，假若疫情一发而不可收拾，那可真是一件糟糕的事。
　　李鸣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跟父皇建议让我负责瘟疫的事情，他摆明了想让我出丑嘛！试想，一个从小生活在山间的太子，回到宫中只不过几十天，怎么可能负责得了这么严重的事情？
　　李维倒不像李鸣表现得那么明显，只不过他那张看似敦厚的脸让我看来更加阴险，他竟然建议让李希协助我，这个李维，他应该已经看出了李希的野心，他想一下子把我们俩都除去吗？确实，李希这个人，深藏不露，是个狠角色，如果是我，我也会先对付他，毕竟李鸣这个人，表情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好对付多了。这一点，他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我这个太子，在他看来应该是稀疏平常的，他主要想对付的应该是李希吧！
　　我看向李希，却见他一脸高深莫测，我正期待着他和李维来一场宫廷恩仇记，哪知他却向父皇说他愿意协助我。
　　我呆呆的看着他，这个李希，他在想什么？如果无法控制疫情，到时朝野震惊，社会动荡，父皇为了堵上悠悠众口，必然要拿负责这件事情的人开刀。
　　等我回过神来时，父皇已经走了，李鸣看着我，笑得很奸诈，我觉得背上有丝丝凉意。
　　李维别有深意的看着李希，“三皇弟，这件事情恐怕不太好办吧！”
　　“不劳大皇兄费心了！”
　　我突然觉得这两人之间电闪雷鸣。
　　等李维李鸣都走了之后，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刚刚父皇说了什么？”
　　他走上来，拍拍我的肩，“父皇说这件事交给你了！”
　　什么？我当场石化了！我真恨我自己当时发什么呆，没听见父皇讲话，要是当时推辞的话，可能就不会是这种结果了。
　　他大概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放心吧，我会从旁协助你的！”
　　我看着他黝黑晶亮的眼睛，缩了一下身体，一种被算计的感觉萦绕着全身。
　　一整个晚上，我都睡得很不安稳，明天下午就要去河北宣化了，我实在不想去，他们不知道鼠疫的可怕，但我知道。我不想死，因为不希望他死，所以我更要努力的活下去，虽然我不能跟他在一起，但想一想，我们可以在不同的时空同一时间死去，不是很幸福的一种感觉吗？
　　早上起来头还是晕晕的，向老太傅告了假，决定到端王府去一趟，毕竟他们兄妹算是我的朋友了，没有利益的冲突，可以无所顾忌。
　　只是……听着身后稳稳的脚步声，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太子做得还真是失败，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苍佑大概也觉得很委屈吧，他堂堂的皇家御卫队队长，竟然沦落到当保镖了，而且保护的还是我这样的太子。
　　到了端王府才知道李丝不在，听说去了明月郡主的赏花会了，我苦笑着，这些郡主们还真是闲哪！我本来也是个公主，也可以和她们一样不管世事，无忧无虑，为什么我要卷进皇室恩仇中？
　　就在我忿忿不平的时候，端王府的下人已经带着我到了孤夜寒的房间。
　　他看到我显然很高兴，那绿眸中的金光显得有些眩目。
　　“你的气色好象好了很多？”
　　他笑着点点头，“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咦？我惊讶的看着他的下半身，他腿上遮着一块大毯子，才使我刚刚进来时没有注意到他竟然坐着轮椅。
　　他了然的笑笑，“自从十四岁那年我得了一场怪病之后，就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我真的不想露出怜悯的表情，但是那一瞬间的冲击令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我看到了他带点忧伤的一闪而逝的眼神。
　　他还是笑得那么温柔，“太子好象有什么烦心事？”
　　“那么明显吗？”我咕哝了一声。
　　“愿意跟我说说吗？我可以当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这样美丽的人，却是这样的温润如玉。有谁可以拒绝这么温柔的人呢？
　　我蹲下来，让他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抬头看我，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感激地笑笑。
　　“我今天要去河北了。”
　　我看看他，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你不问我去干什么吗？”
　　他摇摇头，“我只是负责听而已，至于你想让我听什么，那由你决定！”
　　我笑笑，然后皱了一下眉，“河北宣化那里好象出现了瘟疫，父皇让我负责这件事情，不过我不想去！”
　　我看着他，“你不问我原因吗？”
　　“我说过，那由你决定！”
　　“我知道父皇这么做是想让我这个太子早一点建立威信，但是……，”我咬了一下唇，看着他，“我不想做皇帝！”
　　“做皇帝不好吗？”
　　他问得很轻柔，倒不像是在反问我，只是单纯的问我做皇帝好不好。
　　我苦笑，“做皇帝好吗？”
　　他摸摸我的发，很轻柔，就好象根本没碰到我的头发一般，“是啊，做皇帝有什么好呢？”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让我觉得他好象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一般。
　　我抬起头，却看到他绿眸中跳跃着的金光，呆愣了一下。
　　看到他笑了，我也忍不住笑了。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要笑，但是笑着笑着我竟然哭了起来，我擦干眼泪，可它还是止不住地流。
　　他将我的头按在他膝上，他一只手轻抚着我的发，一只手轻拍着我的背，我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来到古代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哭得那么凄惨，好像要把这所有日子以来的悲伤痛苦压抑全都发泄出来。
　　……
　　我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了，头枕在他的膝上，让我觉得很心安，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孤夜寒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魔力，每次都那么轻易的拨动我的情绪，答案是无解，所以我想孤夜寒这个人或许太温柔了，在他面前，忍不住会泄露自己真正的情感。只是我没有想过这种温柔或许是另一种的残酷！
　　“孤夜寒，你觉得有罪恶的爱情吗？”
　　“罪恶的爱情吗？”他轻叹了一口气，“所有的爱情或许都不是罪恶的！”
　　“爱上不该爱的人，难道不是罪恶吗？”
　　我感觉到他抚着我发的手停顿了一下，我突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我怕听到他说我的爱情是一种罪恶。
　　“心是不受束缚的，你的理智无法束缚你的心，不是吗？不受理智束缚的爱情才是最纯洁的。”
　　“违反伦常的爱也是吗？”他抚着我的发，让我有点想睡。
　　“只要不伤害你爱的那个人，只要不伤害你周围的人，那样就可以了，我以前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他的话，他后面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刚才大哭了一场，紧张了许久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再加上昨晚没怎么睡，一下子倦意把我包围了。
　　在睡梦里，我感到孤夜寒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了李希的声音，我暗暗咕哝了一声，动了一动，马上有一只手温柔的拍了拍我的背，我迷迷糊糊的想李希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在这里，肯定是我幻听了。
　　但是李希的声音确实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想不到已经有人先来了！”
　　孤夜寒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我不想吵醒他！”
　　李希冷冷一笑，“夜寒，你是在下逐客令吗？想不到我们十几年的朋友，竟然抵不过你和他认识几天！”
　　我微微有点诧异，李希和孤夜寒认识，我不觉得奇怪，但是，他们是朋友？而且听李希这样叫他的名字，他们应该是关系挺好的朋友了？！
　　“是吗？十几年的朋友？”孤夜寒用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嘲讽口气说着，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实在无法想象他的脸上会出现除了温柔以外的表情。
　　“夜寒，你不觉得你变了很多吗？”
　　孤夜寒叹了一口气，“李希，我不想跟你谈论这种问题，你还是走吧！”
　　接着是一阵沉默，我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凉凉的感觉。
　　“夜寒，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我最重视的朋友。”我倒是第一次听见李希说着这么有感情的话。
　　“最重视的朋友？是啊，我这几年不都是拜你的重视所赐吗？”我感到孤夜寒的语气有些尖锐，他的身上第一次发出冰冷的气息。
　　“你……你在说什么？”李希好像有些震惊，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李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的。”
　　沉默了半晌，空中再度响起李希的声音，“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谢了，你确实做到了，你认识的那个孤夜寒已经死了！”
　　“夜寒，就算你恨我，你也不该和太子太亲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避免将你卷进来，现在，更不容许他把你卷进来！”
　　“如果是他，我心甘情愿被卷进去！”
　　“你……。”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结，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李希的脚步声，带着点沉重，我睁开眼，看到他僵直的后背。
　　我抬起头，看到孤夜寒冰绿色的眼眸，“你和他……？”
　　他摇摇头，眼中的寒意已经消失了，“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不应该伤害他，失去了所爱的人，能够挽回的机会少之又少，这样的后果，我们谁都承担不起。”
　　我愣愣的看着他，孤夜寒……好像也有什么伤心事？
　　他刚刚说“如果是他，我心甘情愿被卷进去”，那个他，指的是我吗？我和他不过见过两面，他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越来越不明白孤夜寒了。如果真的要一个解释，那么我想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想激怒李希。
　　看着他温柔的笑容，我有点恍惚，或许现在的孤夜寒并不是真的孤夜寒，在他的内心深处，当真也是这样温柔的笑着的吗？
　　出了端王府，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我的脑中还满是孤夜寒，这个人，真的让我觉得很疑惑。
　　“太子！”
　　“什么？”我回过头，看到苍佑高深莫测的眼神。
　　“太子心情似乎不太好，要不要去散散心？”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苍佑说这么多话，反倒有些不习惯。
　　“太子觉得这里如何？”他指指倚翠阁。
　　我皱皱眉，怎么男人都一个样？苍佑这个人左看右看也不像是会去这种风尘之地寻花问柳的人，难道我又看错了？最近我对我自己看人的眼光真的越来越没有自信了。
　　“我下午就要启程了，苍队长如果有兴趣的话，你自己去吧！”
　　我正想转身走的时候，苍佑不急不缓的说着，“我手下的副队长陈勇泰失踪了。”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的副队长失踪了关我什么事？
　　“他失踪前来找过我，说是有一位大人物派他做的事，他已经查到了些眉目，只是要去最后确认一下。”
　　我看着他，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他那种试探的眼神真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太子觉得一个人有没有可能成功的假冒另一个人呢？”
　　“怎么可能？除非……。”我看着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除非那两个人的面貌非常相像，相像到没人可以分辨出来，又或者可以说，这两个人是双胞胎的话，要想假冒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知道那一瞬间我的脸色肯定很难看，我勉强露出笑容，“即使再像的人，也总有不一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呢？苍队长你想太多了！”
　　苍佑注视了我一会儿，我想我的背上全湿了。
　　“太子，时候不早了，回宫吧！”
　　“好！”我走在前面，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但是我还必须强作镇定，他有可能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但那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应该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呢？
　　不行，我已经感觉到危机了，既然身份随时有可能被揭穿，我必须早做准备。这次出行倒是个好机会，如果太子在路上失踪了，是不是对大家都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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