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

作者:惜囚和他的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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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哥哥名叫江槐,比我大两岁,住在别墅的偏房里。

      我的爸爸不喜欢他,所以他从来都不能和我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在家时无事也不能随意走出偏房。

      我的妈妈也不喜欢他,她常常告诉我没事不要去找他,带着年幼无知的我一起无视他。

      好像江槐是什么凶神恶煞。

      这样一来,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别墅偏房里,变成无人在意的壁花。

      我偶尔见过他几次,但每次都是刚一个照面就被我妈分隔开来。

      我妈站在我面前,挡住他渺小的身形,温柔说:“安安,妈妈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那时的我还很小,连话都说不清楚,被我妈抱起来时小手胡乱抓着空气,咿咿呀呀地向后望去,想要看看哥哥的模样。

      刚会走路的江槐乖乖站在原地,不大熟练地抬起手冲我挥了挥,稚嫩洁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雪白的乳牙都因此露出几颗来,不懂世事地目送我被我妈抱走。

      孩子的思想永远是最天真纯洁的,在一无所知的年纪,评判一个人是好是坏,无非也就是顺从对此人的第一直觉。

      此刻,我的第一直觉告诉我,哥哥人很好,笑起来很好看,我不想和妈妈出去玩,我想和哥哥一起玩。

      可是妈妈偏偏不许,妈妈讨厌。

      后来,我渐渐长大,正是讨人嫌的年纪爸妈却因工作都不在家。我想去找顺子玩,但转念一想,顺子每年寒暑假都要回老家住,我找不到他,偌大的家里除我以外就剩刘管家能随意行动,我简直无聊透顶,越发渴望打破爸妈给我灌输的思想。

      我想去找江槐玩。

      我承认我小时候叛逆得很,就是被爸妈宠惯了,大人越不让干的事我越向往,江槐在我心中就像是未知领域,他如此的神秘,只停留于我记忆中的好奇与猜想,神秘到明明住在一个家里,见面次数却屈指可数。

      就这样,在好奇心的推动下,五岁那年的暑假,我屁颠屁颠从别墅主卧一路跑到别墅偏房,趁着爸妈不在,第一次敲响江槐的房门。

      “哥哥,哥哥,你在吗?”

      一想到能见到他,我就觉得有只欢快的小鹿在我的胸膛里乱跳撒欢,幼时那些为数不多没有忘却的记忆里,神秘的他占去了不少。

      没过多久,门开了。

      江槐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他明明只比我大两岁,却比我高了不少,我要努力抬头才能与他对视。

      七岁的江槐和刚会走路的江槐不大一样,身形开始抽条,白嫩的婴儿肥从脸颊上褪去,文文静静的小男孩很是清秀,像是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他的举止也很礼貌,半蹲下来平视我,隔着门缝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见他不肯把门开大,被宠惯的性子就上来了,抬手把门拉开不少,跟条鱼儿一样侧身挤进去,在他有些犹豫的目光下对他说:“哥哥,我是来偷偷找你玩的!”

      “偷偷”两个字我特别重读了一下,颇为自豪,可不是吗,违背爸妈的话需要莫大的勇气,事成后肯定要乐一阵子。

      江槐闻言有些愣,呆呆看着我进门,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我替他把门关上,这是我第一次进到他的房间里,目光不由自主地四处乱看,像是一名冒险家寻到一片新天地。

      江槐的房间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很是整洁干净,简约到让我惊讶。

      白色系,贴墙放着床和衣柜,床边是书桌,书桌旁放了一架钢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空空旷旷与我那乱七八糟堆满玩具和零食的房间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我妈总是说我的房间太乱,她一说我我就拿周延顺当盾牌,挥舞着双手狡辩道顺子的房间比我还乱,玩具能堆成山。

      直到现在,在看到江槐的房间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房间有多乱了,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哥哥,你等我一下。”

      我转头对江槐说,在他依旧迷茫的目光中跑出房间,目的地明确,立刻冲着自己的房间飞奔而去。

      五分钟后,我怀里抱着一堆零食和玩具艰难跋涉回他的房间,由于胳膊不大还抱了太多东西,中途掉了几个我都没来得及捡。

      他的房间实在太空了,我孤身一个没人陪都会觉得无聊寂寞,更小的时候还会因此感到害怕,想到他一直待在偏房里没有人理,我便觉得很不高兴,就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带过来填满他的房间,然后和他一起玩。

      运这一趟耗费我不少体力,抬头看他时呼呼直喘气,手里拿着我最喜欢的小火龙玩具递给他,笑道:“哥哥别怕,有我的宝贝在,它们会保护你的!”

      江槐看了我半响,随后又垂下眸子看小火龙玩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怔了半天,我胳膊都举酸了他都不肯接过小火龙。

      “哥哥不喜欢贝塔吗?”小火龙名叫贝塔,是我给取的,“没关系,我还有别的,总有一个哥哥会喜欢!”

      就在我打算收回贝塔去拿其他玩具时,江槐动了一下,动作小心地从我手中接过小火龙,将小火龙捧在手心里。

      在他接过小火龙的瞬间,我们两个手指相碰,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轻颤。

      “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认真注视着我,墨色的瞳孔湿润透亮,秀气的眉宇舒展开来,唇边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那一刻,七岁的江槐与刚会走路的江槐重叠,这些年来他没有变,笑起来时的差别似乎只有那几颗已经换去的乳牙。

      我的第一直觉一直很准,哥哥人很好,笑起来很好看,才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没人陪他玩,我可以陪他。

      爸妈这次出差一个多星期,在此期间我天天敲响他的房门去找他玩,一缠就是一整天。

      他也不嫌我烦,聆听我思想跳跃天南海北瞎扯,与我和贝塔一起玩大战玩具怪兽的游戏,抱着平板电脑陪我看动画片吃零食。

      等我玩累了,就挑几本喜欢的故事书让他读给我听,他虽然刚上一年级,读故事却一点不比我妈差,甚至更为生动,读到精彩的部分他还会与我互动,逗的我不亦乐乎。

      除此之外,他还会弹钢琴。

      他让我选自己喜欢的歌,他弹给我听。

      我觉得他真的好厉害,我在五线谱里找哆瑞咪发都要点着手指一个个数时,他就已经会弹很多很多曲子了。

      我耍性子问他:“要是我选的歌太难,哥哥不会弹怎么办呀?”

      他认真思索片刻,轻声回答:“我可以学,等你下次来找我,我就会弹了。”

      我高兴说:“好哦,那一言为定。”

      他说:“一言为定。”

      后来,他又告诉我,他一个人无事可干时总是在弹琴,我对此很疑惑,说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琴声,他说是因为房间隔音太好,琴声一直被锁在房子里,传出不去。

      我总觉得他好像想要表达什么,因为他在说这件事时情绪有些低落,我能感受到,但是我无法更深刻地理解他的意思,只能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怀里蹭啊蹭,撒娇安慰说:“传不出去也没事,我可以来找哥哥啊,这样不就能听到了吗?”

      我知道我的话成功安慰到他了,因为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露出我最喜欢的笑容。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爸妈回家。

      那是个炎热的下午,江槐坐在钢琴椅上犹如王子般演奏悠扬舒缓的乐章,我则趴在他的床上,以手撑头乖乖聆听。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无情地破坏了钢琴曲,如雷声般咚咚作响,我看到他突然全身一顿,乐声戛然终止,好像被人按下停止键。

      “开门。”

      我听到我爸模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记得哥哥说过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琴声才会一直传不出去。

      可现在,我听到了我爸的声音。

      一种干坏事被发现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我立刻从床上爬下来,余光瞥见江槐也从钢琴椅上站起来。

      他迈步走到我身边,把我拉到身后。

      随之,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朝房门走去。

      咔哒,门开了。

      我悄咪咪从他身后探出头,结果对上我爸一双满含怒意和阴沉的双眼。

      我登时全身一个哆嗦。

      挡在我前面的江槐后背紧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出他站得颇为僵直。

      很害怕,我从未见过我爸露出这样的表情。

      以前淘气,不小心撞倒我爸花五个亿拍卖回家的大古董花瓶,那花瓶啪嗒一声摔个粉碎,我爸超级生气,表情十分难看,恶狠狠打了我的屁股,几天没给我好脸色。

      可是……我记得清楚,尽管当时我爸快要气爆炸了,他还是问我伤到没有,叫我以后小心点别乱跑,未曾有过今天这样的眼神。

      这时,我妈从我爸身后走上前,将我爸推开许些,来到江槐和我面前。

      她皱了皱眉毛,隔着江槐看我,语气温和:“哎呀,安安,你快出来。”

      我拽着江槐的衣角,跟只小鸡崽一样不敢上前。

      江槐却缓缓转过身,小声对我说:“安安乖,去找妈妈。”

      我犹豫起来,一想到从一开始就是我打破规矩来找他,我就觉得自己不能走,不能丢下他:“可是……”

      还没等我可是完,他轻轻伸手搭上我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我推到我妈妈面前。

      我妈立刻蹲下来抱起我,看也不多看江槐一眼,要带我离开是非之地。

      于此同事,我爸迈步向前,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在与其擦身而过时令我止不住想要躲闪。

      我努力压制住恐惧,双手双脚乱抓乱踢着挣动起来,想要让我妈放我下来,想要再望一眼江槐,可仅仅只是霎那间,我爸便将江槐渺小的身形彻底淹没。

      下一秒,房门被重重甩上。

      “砰——!”

      我心头跟着一颤,视野里还晃荡着他在被我爸挡住身形前,对我挥手告别的模样……

      “哥!”

      我猛地睁开眼,一时间天旋地转,眼前都是小星星,闪得我头晕脑胀。

      我抬手抵在眼前,做了几次深呼吸,随后才发现出了一额头的冷汗,梦境残留的模糊记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不,在知晓被藏起来整整十七年的秘密后,白日梦的内容发生改变,从连续好几年梦到江槐跳楼,变成梦到我早就和江槐认识,并住在一个家里。

      我缓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

      我的作息时间和普通人完全相反,晚上不睡觉,早上基本要困到晕过去才能睡着。

      我不喜欢睡觉,也不喜欢清醒,因为不管现实还是梦境,江槐永远在不停跳楼。

      这次梦境发生改变,江槐终于不再跳楼了,可是美梦到最后突然化做噩梦,如同黑压压的乌云将我彻底笼罩。

      那滋味真的……

      我不想再体验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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