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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一只蝴蝶
“哥哥,哥哥!你有没有看到我的!”
陈忱从远处跑了过来,然后扑在我的怀里,抱着我的大腿。
我把他抱了起来,指着旁边的蜘蛛侠,“这个是不是?看到了,很像!”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他抱着我的脖子,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哥哥,医生说还有一个月,我就能出院了。”
“真的吗?小忱这段时间一定要多想想以后要去什么地方,哥哥都带你去。”我摸着他的头,轻声说。
我看到了周知念在看着我们,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羡慕。
我刚打算说着什么,她又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医院大厅贴出了彩色海报,是春季游园会。上面写着:下午两点出发森林公园,所有病人以及家属,欢迎参加。
我正研究海报上的活动安排,肩膀被人轻轻一拍。王静雯护士站在我身后,手里捧着一叠宣传单。
“陈先生,游园会您要来吗?陈忱很期待。”
我点了点头。
名单公布时,我看到了周知念的名字。
我小声问王静雯医生,“你确定吗?”
“最近她的进步很明显,而且……”她点了点头,然后看了我一眼,“艺术治疗师强烈推荐,对她会有好处。”
很快,王静雯又叹了一口气,“不过,希望您可以帮我们关注一下她的情况,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每次户外活动后,她都会退步一大截。所以这次距离她上次出来,已经过了半年。”
我正想追问,突然看到周知念站在走廊拐角,不知是否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她迅速转身离去,我只来得及看到她苍白的侧脸。
郊游当天,微风习习。
多名患者和患者家属,还有医护人员分乘两辆小巴前往森林公园。
周知念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看上去比平时年轻许多。她坐在车窗边,额头抵着玻璃,目光追随着路边的景色。
陈忱坐在她的左边,手扶着玻璃窗,看着窗外,两眼放光。
“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我坐在她的旁边问。
她点点头,眼睛依然望着窗外,“已经很久了,第一次……出来。”
陈忱转过了头,“哥哥,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那等小忱出院了,我天天带你来,好吗?”我看着他说,“小忱一定会去到更多的地方。”
“你对他很好。”周知念突然说,说完她又看向了窗外。
公园里阳光明媚。
周知念起初跟在我身后,像只警惕的小鹿,但渐渐地,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陈忱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跟个脱缰的野马一样。
她突然指向一片花丛,“你看!是蝴蝶!”
那是一只普通的白色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周知念的目光追随着它,嘴角微微上扬,她是因为快乐而微笑。
“比标本生动,对吗?”我问。
她点点头,眼睛闪闪发光,“它想去哪,就去哪。”
我们沿着林间小径慢慢走着,周知念不时停下观察路边的野花,或者是奇怪的树瘤。
在一处开阔的草地上,医院安排了简单的野餐。大家席地而坐,分享三明治和水果。
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突变。
一位新来的患者突然情绪失控,大声喊叫着冲向树林。几名医护人员惊慌失措,立刻追了上去,场面一时混乱。
我正要起身帮忙,却听到身旁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周知念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头,全身发抖。
我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周知念!怎么了?”
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断断续续,“好多人,太吵了。我要回去……现在就要。”
我环顾四周,其他医护人员还在处理突发事件,迅速决定,“好,我们回去。”
我扶着她站起来,向停车场走去。
周知念的脚步踉跄,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给王静雯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要她让代领的医护人员照顾好陈忱,又跟小巴的司机说了一声情况。坐上出租车,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呼吸,慢慢呼吸。”我递给她一瓶水,“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周知念捂着自己的胸口,吸气,呼气。
渐渐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但眼神依然涣散。
她低声说:“抱歉。”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因为恐慌发作很正常。”
回程的路上,周知念一直沉默。当我们经过一座小桥时,她突然开口,“停一下……拜托。”我让司机把车停在桥边。
周知念下车走到桥栏杆旁,望着下面的溪流。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水面上,形成一个个的光斑。
“像星星。”她轻声说。
我站到她身旁,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你喜欢星星?”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温暖,“小时候,爸爸带我看过。在老家后院,他指给我看那七颗星星,说那是一个勇敢的猎人。他很强壮,也擅长狩猎,这个世上最壮美的男人却打动了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阿尔忒弥斯貌美如花,气质高雅,但是她却终身未嫁……”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父亲,没有对于母亲那样抗拒,眼里甚至有些笑。
我小心地问:“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她的手指抓着桥栏杆,“画家,不出名的。”
“你的艺术天赋是遗传他的?”
周知念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画过很多蝴蝶,还是蓝色的那种。”
“就像你的标本?”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
我没有追问下去。
我们静静地站在桥上,看着溪水流过。
突然,周知念转向我,“陈先生,你呢,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诚实回答,“我父亲是精神科医生,他没能救一个病人,接受不了,后来自己也成了病人。”
周知念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平静地说出,这个没有跟人提起的事实,“他自杀了,那时我十六岁。”
一阵沉默。
然后,我感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只停留了一秒钟,却像一道电流穿过全身。
我的身体僵硬住,视线看着溪水。
“我们回去吧。”周知念说,但语气不再那么紧绷。
回医院的路上,车内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
周知念依然沉默没有说话,但不再是那种带有防御性的沉默,而是一种舒适的安静。
当我们驶入医院大门时,她甚至对门卫点了点头,这是我在以前都不可想象到的。
我走到了陈忱的病房,他坐在地方拼着拼图,不再像之前那样把拼图塞进嘴里。
陈忱也在发生改变,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坐在他的旁边,“今天拼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我,“一个彩虹,护士姐姐让我把九宫格的都拼好,可是很难。”
他现在才拼到第一个。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你拼好之后,我们去看漫画吧?”
陈忱点了点头。
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对周知念的观察记录。
洗衣服的时候,我意外发现外套里面有一个小纸片,是周知念的字迹,写着:谢谢你今天的星星。
落款Z。
我笑了一声,将纸条夹进我的笔记本,然后继续写道:今日社交明显进步,主动分享了个人生活片段,并表现出共情能力。
写到这里,我停下笔,自己记录的已经不仅仅是观察,而是一个真实的人。
我对周知念的观察有些过分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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