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

作者:风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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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安翊庭的客房门口,见门虚掩着,栾骤河索性推门而入。

      安翊庭正半倚在榻上,身下垫着半个枕头,将蘸了药浆的棉布往腰间伤口处涂抹。见他突然到来,吃了一惊,手里一松,棉布掉在了地上。

      他随即想要伸手去够,却不小心擦到了露在外面的伤口,禁不住疼,嘴里“嘶”了一声。

      栾骤河迈步上前,将药棉弯腰拾起,轻敷在那道伤口上。举手间,一只五色锦囊从栾骤河的袖笼中滑出,刚巧落在安翊庭撑在榻上的手边。

      安翊庭将锦囊拾起,看了看,认出正是装葡萄的那只,栾骤河已伸手过去将锦囊拎起。

      安翊庭打趣道:“这回里面可还装了葡萄?”

      栾骤河将锦囊重新收回袖笼:“原本是随身装些治跌打损伤的药。你想吃葡萄,要等明年了。”

      听到“随身”二字,安翊庭一怔:用随身携带的锦囊装了葡萄,又命贴身护卫从几百里外的沙场送回来给我吃……可见这个人,收买人心实在有一手。

      见他不做声,栾骤河的视线落回那道伤口上。那累累鞭痕已由最初的血肉模糊变作红肿淤青,大体已经愈合结痂。

      “伤处没有溃烂。好生养着,再忍过十天半月,便可痊愈了。”他说着,扯过旁边的棉被来为他盖上。

      安翊庭这才意识到自己衣不遮体,顺势将棉被一捂,缓解尴尬道:“大人这语气,倒像极了镇上的郎中。”

      “我负过比你更重的伤。我能活下来,你也不必死。”他说的云淡风轻,每个字却都让安翊庭心惊肉跳。

      安翊庭忍不住追问:“在战场上吗?敌方是谁?”

      栾骤河的视线重重地扫过他的脸,略作停留,又移向桌案上摊开的画作。随后,走过去,翻看道:“这些是你画的?”

      “闲来无事,让提督大人见笑了。”

      栾骤河未答,嘴角勾起一丝笑。

      安翊庭又道:“想必栾大人百战穿金甲,可惜在下不能一睹风采。见大人别来无恙,还抱得美人归,怕也是羡煞旁人了。”

      “抱得美人归?”栾骤河转过身来,不解道:“何时?”

      “我在窗前看到两位貌美的女子先行一步进了客栈,大人随后便到了。看来坊间传闻不实,栾骤河并非柳下惠,没有坐怀不乱的品格。”他语带讥诮道。

      “‘栾骤河并非柳下惠,没有坐怀不乱的品格。’此话不假。不过那两位女子只是同行客,并未抱过。”栾骤河认的坦荡,否的干脆。

      安翊庭哑口无言,背过身去不睬他了。

      “你歇息吧。”

      “提督大人急着让我养好,是要将我送回北台去法办吗?”他没好气地闷声道。

      栾骤河浅浅一笑,推门出去了。

      刚出得门,正遇文虎赶来送汤药给安翊庭服用。栾骤河叫住他,自己将汤药闻过,又问道:“你们大人可按时喝药、安心养伤?”

      文虎忙答:“药都是按时喝的。只是大人在外征战的时候,冷大人明明身体尚虚弱,却执意要下榻去。多亏大人差玄通送来那串葡萄,我们大人才安下心来似的。”

      “将药送进去吧。”他没再多问,似乎也并不需要再多知道什么了。

      一班人马在西行客栈休整了三日,不日将启程回明京去了。

      安翊庭心想自己的前途未卜,若栾骤河一走,自己必然又要落到樊克胜手中,因而身体虽恢复得七八成,心中却不免悲戚。

      这日午后,他独自下楼闲走,踱步来到客栈后院。刚在一棵树下站定,便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围墙下站着一人,背对着自己,肩膀微微抖动,似在哭泣。

      走过去,才看真着:原来是那日来的两个女子中年纪较轻的一个。听到有脚步声,她也转过身来。

      安翊庭见她下半张脸遮着白纱,露出的一对眼睛通红,不好多问,说了句:“打扰了。”

      那女子也不言语,定定地看着他离开。

      回到客房,文虎正在为他整理桌案。

      “不必打理,放着就是了。”他心不在焉道。

      文虎察言观色,小心询问:“大人可是刚刚去外面走了一走,着了凉?”

      “我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弱。难道还要在墙下嘤嘤泣泣惹人怜爱不成?”

      文虎冥思苦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知大人说的是谁?”

      安翊庭将手一摆,依靠在榻上道:“随口一说罢了。”

      文虎又道:“大人听说了吗?同来的那两位女子来头可不小,一位是九王的宠妃,还有一位,竟是九王的长公主……”

      “长公主?!”安翊庭吃惊道。

      “是啊!就是那位个子高挑、脸上遮了块白纱的女子——都说她是个哑巴。”

      “为何?”

      “因为没听见过她开口说话呗!”文虎笑言:“许是皇帝老子的女儿,就算落得背井离乡的境地也是轻易不开金口的?”

      安翊庭略起了起身问:“她可曾说过去明京做什么?”

      “似乎是去投奔亲朋。说是其母边皇后失宠,意外离世,她寒了心,这才跟那九王的宠妃一起逃出来。”文虎忍不住继续发表见解道:“依我看,现在逃出来也好,还有栾大人肯帮衬。若是等赫国亡国之日,恐怕再想逃也难了!”

      “栾大人就这么信她们说的话?”

      “栾大人一向看人极准,那双眼睛就好似照妖镜一般,凭你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他一掸眼,必定识破原形。既然他没看出什么来,这二位赫国娇客大约没揣着什么阴谋诡计。”

      “只怕是中了美人计了。”安翊庭不以为意道。

      文虎苦笑道:“这位大人似乎对美色不动凡心。早前有个地方官员将号称’塞北第一美女’的裴金玉送入他帐中,他愣是跟人家下了一晚上棋!”

      “想必是不够美也未可知。”

      “这……小的是没亲眼见过,只听见过的说,真真艳若桃李,不可方物。且眼光极高,若是她不情愿的,就是玉皇大帝也近不了身嘞!”

      安翊庭叹道:“听起来也是个奇女子。可惜啊,栾大人没有这个艳福。”

      入夜后起了大风,安翊庭睡到一半被冻醒,才发现炭火盆里的火已经熄了。他披衣下床去生火,经过窗前,见窗子露着窄窄一道缝隙,冷风不断地钻进来,便先去关窗。不想那窗外一片黑暗中竟然有一双眼睛正向内窥探!见他出现,那人影随即一闪而过。惊得他一身冷汗,手里擎着的油灯也打翻在地。

      不多时,文虎在外敲门,见屋里没有动静,便推门进来。

      “大人,你可还好?”他过去将油灯拾起,又为他披好罩衣。

      此时,栾骤河也赶到。虽着一身便服,看神情并非从睡梦中醒来,更似未眠。

      他一眼发现窗未关好,立刻过去用力关上,又压紧了紧。转身打量安翊庭一番,才问:“何事?”

      安翊庭吞吞吐吐道:“无事……不过是起身生火,不小心打翻了油灯。”

      栾骤河迅速将房间检查一周,对文虎道:“生好火,去我房里把皮大氅取来。”又转而向安翊庭:“这屋子密不透风,炭火不可燃整晚,那皮大氅御寒足矣。”

      文虎答应着,生好火便去了。

      屋里只剩他二人,栾骤河又问他一次:“适才,究竟何事?”

      安翊庭低垂眼帘,犹豫不决。

      “不肯说,是信不过我。”栾骤河看着他的目光中带些失落。

      “大人,我是个会给你惹麻烦的人,又何必一定要知晓。况且明日之后,各奔前程。我仍是北台的罪臣,你依旧是宁国的封疆大吏。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他说完,径自回榻上躺下,不再做声了。

      栾骤河原地静立许久,似在回味他的一番话。

      不知过了多久,文虎叩门来给他送皮大氅,他回过头,才发现栾骤河已经走了。

      第二天,安翊庭将昨夜有人隔窗偷窥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文虎,文虎不免愕然。

      “大人你猜这会是谁?”

      他摇摇头道:“不知。多半是北台那边樊克胜派来的细作,我在这里养伤许久,他们想必天天等着捉我回去下油锅。”

      文虎惊恐不已:“若真如此,大人你昨夜为何不将此事告知栾大人?怎么说,他救了你,也算你半个知己,日后定会护你周全啊!”

      “知己?”听得这两个字,他哭笑不得:“文虎,他救了我,便是我的知己吗?他连敌国的后裔都肯帮衬,我一个被冤枉了的罪臣,在他眼里大概就像暴风雨里的花草,顺手扶起一棵来而已。”停了停,他又正色道“只不过,他看错了我。我非草木,自有我活下去的办法。”

      说话间,一个侍卫进来传话道:“请大人打点好行装,早饭过后便要启程。”

      文虎乍舌,扭头看安翊庭:“大人……”

      安翊庭先是一愣,转而平复道:“怎么,你们提督大人这么快就要送我回北台了吗?”

      那侍卫抱拳道:“提督大人说,请大人也不必带很多,只将必须之物带上便是。其余的,明京那边都有。”

      “明京?!”安翊庭只觉一切顿时又扑朔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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