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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轨迹
如出水芙蓉的年轻的小沉带着教具走向小二班教室时,一个陌生男子彬彬有礼地挡住了她的去路。这在管理严密的幼儿园里是很罕见的。小沉带着惊愕的表情停了下来。
这个男青年身穿森马牛仔裤和南极人衬衫,他的经济实力由此可见一斑。而在男青年眼中,她有着如同油画中的模特儿一样美丽绝伦的五官,她身上的白底碎花及踝长裙,使她如同仙女般袅袅婷婷。就像一头野兽在见到黑洞洞的枪口时,立刻明白自己将命丧于这森黑的枪口之下;他也在瞬间明白,自己将拜倒在这个命中注定的女子的石榴裙下。但他没有让自己流露出痴迷的神色,惊吓到这个温柔而文静的女孩。他文质彬彬地点了点头,用带有磁性的嗓音问:“请问游园长的园长室在哪里?我是她的弟弟,有事来找她。”
小沉这才发觉,眼前的男青年在眼角眉梢与游园长的确有几分相似。她落落大方地回答:“园长办公室在二楼。从这条楼梯上去,左转第三间便是。”
交谈已经结束了,疑问也得到了解答,小沉认为一个正派的女孩不该再在一个衣冠楚楚的陌生男子面前停留,于是她举步向小二班教室走去。已经踩上楼梯的游气岸却想看见美丽的陌生女子是哪个班级的老师,日后可以向姐姐打听她的踪迹,于是他一面登楼,一面回过头来,用爱慕的目光追随小沉娉婷的身影。直至他看见她如一阵香风般脚步轻捷地迈进小而班的教室,他感到心头暗喜,一转头,却重重地撞上楼梯口的一根柱子,额头立刻生起一个包。
当他走进姐姐的办公室,游园长立刻发现了弟弟头上肿得不小的包子。她一边给弟弟搽上万花油,一边询问这个新创伤的来历。当她知道这是对一个姣妍女子的爱慕玩笑式的惩罚时,她取笑了弟弟一番,同时将小沉的容貌、性格和才情夸奖了一番。
“小沉,原来她叫鱼小沉。”气岸喃喃自语,“她倒的确有沉鱼落雁的美丽。”
游园长听了弟弟的自言自语,打趣地问:“你打算追求人家啦?”
“是的,姐姐。”气岸正色道,“你不觉得这是命中注定吗?我从未到幼儿园来找过你,今天偶然为了此事,我到幼儿园来了。不迟不早,我走进幼儿园时正好遇上了她,向她打听你的办公室。我以目光追踪到她进了小二班教室,这才得以向姐姐探听出她的芳名。这些难道不都是天作之合吗?”
邂逅小沉的这一天之后,气岸便对她恋恋难以忘怀,时刻想着要再到幼儿园去,又怕去得太唐突,使她将自己误认为用情不专的花花公子,为今后追求她设下路障。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虑着重新见到伊人的方式,成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那一天,他到银行处理完相关业务,看看天色还早,打算到幼儿园去请姐姐共进晚餐,也许能凑巧与小沉相遇。怀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他开车来到了幼儿园。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小沉正独自站在园门外的一株大树下,手里小心翼翼地托着什么东西。他感到这是个接近她的不容错过的好机会,便迅速泊了车,朝她走去。
“鱼老师,你怎么站在这里?”
“这只母鸟被顽童用弹弓打伤了。它的三只雏鸟还在树上的巢里呢!”
气岸顺着小沉的手所指,果然望见了一巢叽叽喳喳乱叫的雏鸟。
“看来它们饿坏了,”气岸又瞧瞧小沉手中的母鸟,说,“母鸟已经死了,让我把它放到垃圾桶里吧。”
小沉闻言吃了一惊,不过低头一看,见到刚才还奄奄一息头部负重伤的母鸟如今果真没有了生命迹象,便怀着怜惜的心情将死鸟交给气岸。
气岸知道小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他对母鸟的一举一动都被她当作观察他人品、性情的依据。于是他模仿她刚才的做法,将双掌屈成摇篮状,让母鸟的尸体安详地置于掌心。他迈着沉稳的步子来到路旁的一个垃圾桶边,伸长双臂,让母鸟处于垃圾桶上方。他松开手掌,母鸟如一枚成熟的果实,轻轻地坠入桶中。
他回到小沉身边。他早已猜透了她的全部心思,于是顺着她的心思说:“得把那些雏鸟拿下来才行,否则它们很快就会饿死的。”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很高兴这一面之交的好心男子的想法与她的不谋而合。她刚才一直在想开口请求他爬上树去取下鸟巢,可又觉得这样的请求过于幼稚与矫情,不适合自己的身份,不过此刻这种想法得到了对方的鼓励,她结结巴巴张口请求道:“您能爬上树取下那个鸟巢吗?我想饲养那三只成了孤儿的雏鸟。”
其实气岸早就等待着这样的请求。本打算不请自来的他一听到从伊人樱唇中吐出的请求,像战马听见战鼓,立即振作精神,一跃上了大树,小心翼翼地向那鸟巢所处的高高的枝桠爬去。
他将盛着三只惊恐地挣扎并尖叫着的雏鸟的鸟巢拿到手里,将它们交给站在树下踮起脚尖悬悬而望的小沉。他爬到距地面大约两米高处,往下纵身一跳,人是安全抵达地面,身上的美特斯邦威风衣却被一根尖利的树枝扯破了。小沉见状发出一声惊叫,气岸却毫不在意地说:“人平安无事,扯破了一件衣服不足挂齿。”他的善良与慷慨给小沉留下了良好而深刻的印象。
气岸为了不让好不容易开始的关系就此中断,他指着小沉捧在手里的张开尖尖小嘴乱叫的雏鸟问:“你有用来喂它们的饲料吗?”
“呀!还真没有。这下可怎么办?难道得眼睁睁看着它们饿死?”小沉着急地说。
“送佛送到西——我到鸟市买些喂雏鸟的饲料吧。”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小沉喜出望外地说。
气岸问清小沉的住址,约好一个小时后将饲料送达小沉的家。
到了预定的时间,小沉站在路旁翘首而望。时间像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地消逝,约定的时间早过去了,马路上汽车穿梭般来往,唯独不见气岸驾驶的那辆蓝色别克小汽车。她开始不安地想,也许他把她的住址遗忘了,可又没有她的手机码,无法与她联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小。她转而越来越强烈地责备自己为何要相信一个与自己仅有一面之交的对自己没有诚意的陌生男子。就在她的情绪极度恶劣和焦虑之际,气岸的蓝色小汽车像一道光停在了她的身旁。
他将一袋看起来脏兮兮的鸟饲料交给小沉,并为自己的迟到致歉——遇上交通晚高峰,路上堵车了。小沉的心情刹那间变得开朗,暗暗责备自己刚才错怪他了。
早晨,正在梳妆的小沉见到穿着校服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小妹,便问有什么事。小妹带着惊慌与惋惜的口气报告了一只雏鸟的死讯。小沉吃了一惊,自言自语道:“有了饲料,又用台灯照暖,怎么还死了?雏鸟的生命力太脆弱了。”
小沉觉得用一张纸张将雏鸟的死体胡乱一卷,扔进垃圾桶里太简慢了。她的目光在梳妆台上搜索,停在昨天买的装珠发夹的一个印着茉莉花的巴掌大的浅橙色精致礼品袋上。她取出里面的发夹,将小袋子递给小妹,说:“把死了的雏鸟装在里头吧。”
“大姐,我怕!不敢碰那死得硬邦邦的小鸟。”小殊怀着畏怯的心理说。
“唉,我来干好了。”小沉一边叹气,一边朝放鸟巢的房间走去。
在精致的圆形鸟巢中,一只不再动弹的雏鸟倾斜的身体占去了巢的一半。它的还没完全被绒毛覆盖的身体透出可怕的淡紫色,使这具小小的尸体显得狰狞。两只还活着的雏鸟在它们兄弟的尸体旁边挣扎、尖叫,令生与死显得如此分明。
小沉也不敢用手去碰,她到厨房取了一双旧筷子,用筷子夹住雏鸟早已变硬的尸体,放进浅橙色礼品袋里。这样做时,鸟尸的爪尖轻轻划过她的手指,她马上跑进卫生间,让大量的清水清洗被爪尖划过的地方。
小沉提着鸟尸准备将它抛进街边垃圾桶的时候,恰好遇见气岸开着蓝色别克送饲料来了。由于饲料含有蛋黄及小虫碎,保质期相当短,需要两天送一次饲料,而这也正是气岸所盼望的。
小沉一边接过饲料,一边如实相告:“今天早晨死了一只雏鸟。当我发现时,它已全身僵硬。也许是昨天夜里死的。真对不起,你这样不怕麻烦地送饲料来,我却把小鸟喂死了。”她的手发抖着,当将装鸟尸的小袋子抛进垃圾桶时,袋子撞着桶身,掉落到人行道上。雏鸟完全变作紫色的小身躯从袋中滑脱出来,非得用手捏或鞋尖踢,才能将它装回袋中。前者是小沉所不敢的,后者则是她所不忍心的。就在这左右为难的时刻,气岸走下车,来到礼品袋掉落的地方,蹲下来,将两个袋眼一提,鸟尸像一块听话的积木一样滑入袋中。他将袋子郑重地放入垃圾桶,回头一看,小沉双眼蒙着泪雾。他能感受到她的悲痛是真切的,完全不同于失去了一只名贵的宠物狗的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那种游戏式的伤心。
雏鸟一只只死去,小沉一回回掉眼泪,而两人的感情也随着一点点加深。很快便来到最后一只雏鸟归于尘土的那一天。她伏在气岸的怀中,含泪诉说道:“也许你以为我的多愁善感掺杂着虚伪的成分。但这三只失去母爱的雏鸟令我联想到我们姐妹三。尽管我是个柔弱的女子,却肩负着抚养和照料两个妹妹的责任。在这重压之下,我的性情发生了裂变——一方面我坚毅顽强,另一方面我又脆弱伤感。你此刻看到的便是我柔弱多情的那一方面吧。”气岸用掌心深情地抚弄着她的小巧玲珑的后脑、柔顺蓬松的长发与消瘦的背部,像摩挲一个可爱的布娃娃般温柔。他用带着浓情蜜意的声音说:“我能体会你内心的苦楚。在你我相遇之前,命运让你承受了多少苦难,在你我相识之后,你就会从我这儿得到补偿。”
当在皎洁的月色及芭蕉的树荫下,当在澎湃的大海边缘与细雨霏霏的曲径上,都一而再地留下他们亲密的相依相随的身影,约会正因其地点的一再重复而减弱它原本强烈的吸引力时,气岸将她带到一处与众不同的茶楼——天后花茶肆。
茶肆座落在老市区一条南洋风格的骑楼街上。他俩来到茶肆大门,只见这是一扇左右对开的装有圆形铜门环的厚实的木门。每扇门上不是像潮汕的传统民俗一样画着一对怒目圆睁、手执武器的杀气腾腾的门神,而是画着两个状如飞天的仙女。她们袒露着肚脐,周身缠绕着绸带,反弹着琵琶,妖艳而娇柔。
门虚掩着,气岸一推开门,便有穿黑色西装的男侍者毕恭毕敬地将他俩引到二楼的雅座。他俩在悬挂着彩色拼花玻璃大灯罩的黑漆木桌边就座。一位穿短旗袍的女侍者彬彬有礼地走上前,请他们点茶。气岸征求了小沉的意见,点了铁观音。
在等待茶叶送上来的空档,小沉津津有味地欣赏桌上的茶器。大小茶器皆为青花瓷。它是中国瓷器的主流品种之一,始于唐宋,盛于元代景德镇的湖田窑。它属于釉下彩瓷,是用含氧化钴的钴矿为原料,在陶瓷胚体上描绘纹饰,再罩上一层透明釉,经过还原焰一次烧成。钴料烧成后呈蓝色,将图案的深浅虚实等细节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沉把玩着一只半个鸡蛋壳大小的薄茶杯时,女侍者已将一泡铁观音轻手轻脚地撕开来,倒入茶壶中,加入沸水之后,淡淡的茶香弥散在古色古香的茶肆里,小沉不禁想起一句诗,“未成曲调先有情。”
茶过数巡,穿着灰色长衫的经理来到气岸身边,礼数周到地致意之后,说:“先生,请您和这位女士换装吧。”
小沉诧异地问:“他要我们换什么装?”
经理代气岸回答道:“请你们换上西装和旗袍,拍一段怀旧唯美的视频。”
小沉怀着惊喜的心情,在另一位同样穿短旗袍的女侍者的陪同下,挑选了一袭长及足踝的绣着竹叶的杭州丝绸旗袍。女侍者将她带到发套陈列柜,那里摆放着舞风髻、盘辫髻、螺髻、坠马髻、蝴蝶髻、朝天髻等民国时期流行的女子发髻。小沉相中了既古典又简约的螺髻。戴上了螺髻之后,化妆师便给小沉化妆。妆容是复古的:柳叶眉、丹凤眼、桃腮与樱桃小口。
当小沉与穿上西装风度翩翩的气岸再回到茶座时,复古留声机里正播放着“金嗓子”周旋的《何日君再来》。他俩在光线昏暗而柔和,装潢雅致而复古的厅堂间翩翩起舞。工作人员将其制作成怀旧唯美的视频,令他们恋爱的瞬间化为永恒的记忆。
当小沉回到她与两个妹妹共住的简陋的家时,最教她不习惯的是摆在饭桌上的粗瓷汤勺。在她的脑子里,还满是天后花茶肆那些薄如蛋壳的青花瓷茶杯,它们脆弱得令人油然而生爱惜之情,轻手轻脚地取放,像对待一个梦,或是盛开在梦中的一朵昙花。可是家中的汤勺多么厚重呀,活像一枚瓷的炸弹。虽说汤勺只不过是食具中毫不起眼的一员,就像一个丫头,可是丫头也分等级的:有《红楼梦》中“撕扇子作千金一笑”的晴雯,也有动辄摔碎盘碗的乡下来的粗使丫头。她随之对盛饭的碗、盛菜的盘子、盛酱油的碟子等粗瓷都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同时很奇怪两个妹妹使用着这些粗糙的瓷器竟能安之若素,怡然自得。对了,她们没有像她一样出入过高档的茶楼,使用过上乘的青花瓷器。她不禁对两个妹妹产生了同情之心。
夜里洗澡过后,她像平常一样换上睡衣。这是一件用比麻布袋轻柔不了多少的劣等“的确凉”缝制的土头土脑的A字形无袖短裙。平常,她以为是一种饶有趣味的装饰的裙子胸前绣着的一只长耳朵的粉红色兔子的脖子上,缝着一个金绣线的蝴蝶结,如今看来俗不可耐。她如今看上眼的并如同眼珠一样爱惜的是气岸几天前送给她的一袭价格上千块的真丝连衣裙。穿上它,柔软的裙摆与领饰像天使的翅膀一样在清新的气流里飞舞;它淡蓝的颜色如同万里无云的天空;它得体的裁剪如同从她身体这个花托长出来的花瓣,自然而优雅。是啊,穿过了这种霓裳羽衣,她怎能不对粗暴地裹住她肢体的伧俗的衣服产生厌恶感呢?
她对日常粗粝的食物也产生了难以下咽之感。气岸带她出入的是豪华的星级大酒店。她只知道她吃的是价格不菲的深海鱼肉,却不好意思打听鱼的名字,以免显得自己孤陋寡闻。而在家中,她们三姐妹长年吃的是每斤三、四元的巴朗鱼和鼻涕鱼。这些价廉物美的鱼在她吃惯了昂贵的深海鱼之后,变得不再美味。
家中十元一斤的茶叶掺杂着许多茶枝,泡出的茶汤颜色浓得像中药,味道涩中带苦,根本不似天后花的铁观音清香四溢。
往年每到盛夏,小沉便买回雪糕粉自制雪糕。今年她按习惯仍买回雪糕粉。两个妹妹高兴得手舞足蹈。小妹从冰箱里端出成形的自制雪糕,恭恭敬敬地请大姐品尝。她尝了一口,觉得与气岸带她去吃的明治雪糕相比,这杯自制雪糕犹如甜味的沙粒。她皱着眉头对小妹说:“姐姐肚子不好,这杯雪糕让给你吃吧。”小妹闻言高兴得眉飞色舞,同时用不好意思的目光瞟了一眼二姐,说:“大姐的雪糕还是让二姐和我平分吧。”于是两个妹妹高兴地平分了那杯令小沉难以下咽的甜沙子似的雪糕。
不仅在饮食、衣着上大开了眼界,气岸还送给她不少别致而昂贵的小玩意儿。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蜘蛛别针,是用一颗硕大无朋的黑珍珠作蛛身,用镀成黑色的银作蛛脚,它令她爱不释手,在失眠的夜半偷偷爬起来玩赏不已。还有一条黄金雕琢的小蛇,闪闪发光的蛇眼是由一对红宝石做成的。她把它别在香奈儿式的小黑裙的前胸。当然了,这条小黑裙也是气岸爱的馈赠。
她开始不满足于日间闲暇时翻阅时尚杂志和夜间收看电视。她如今追求的是一种更为“高尚”的精神生活,如听酒吧里的钢琴独奏,或是到高尔夫球场去。她如逃避洪水猛兽般态度坚决地背弃往昔贫穷的生活,接受与追求教人心旷神怡的物质享受。她不是不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古训,但她看不出随着爱神的指引,她会有什么进入了奢华的境界之后又返回贫贱的危险。
小沉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收集旗袍与青花瓷来。
气岸像照料一个最小的不懂自己调节衣服的冷暖的婴孩一样,在炎热的盛夏送给她用顺德的香云纱与杭州的蚕丝制成的旗袍;到了北风凛冽的寒冬,又送给她江苏的丝绒制成的旗袍。在她的衣橱里,这些高档的“移民”渐渐“喧宾夺主”,夺取了那些旧有的主人——布质低劣、做工拙劣的衣服的主导地位。
为了吸引小沉,气岸花了很长时间和很多精力去了解关于青花瓷的知识。现在他终于能像行家里手一样对放到他手里的一真一伪两件青花瓷进行鉴别:那表面粗糙,边缘摸起来有点扎手,图案模糊不清,胎质干涩,没有光泽的为仿制品;而正品的釉层厚,胎体以粉白色为主,表面光滑细腻,纹理清晰可见,形象生动,层次感强,釉色分明,不带杂色。他送给小沉的青花瓷有瓶、罐、樽、壶、杯、盒等外形较为小巧玲珑者。
在小沉24岁生日这一天,她穿着一件像一朵白云似的真丝连衣裙,胸前别着那黑珍珠蜘蛛胸针,被气岸领到一家顶级的西餐厅去。他们点了法国葡萄酒和鱼子酱。
小沉早就注意到气岸随身带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比一本杂志略大的东西,知道那肯定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只不过猜不出是什么东西。此时他将礼物双手奉送到她眼前,说:“祝你生日快乐。”
“是送给我的吗?是什么呀?”她惊喜地连连发问。
“是的。拆开看喜不喜欢。”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那金粉色的华而不俗的包装纸,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套——那是旧上海时期的一张黑胶唱片。小沉激动万分地发现这是周旋的《天涯歌女》。
这时气岸不失时机地指出这张黑胶唱片的封套上有周旋的亲笔签名,是从拍卖行以数万元的高价竞得的。
小沉对黑胶唱片爱不释手的同时叹惋道:“可惜我没有一台留声机来播放它。”
黑胶唱片是通过纯物理方式将音频刻录在唱片载体上,唱头上的唱针划过唱片表面留下的沟壑,令唱针颤动,带动连接在唱头的特质膜震动,从而发出之前刻录的音频,这便是留声机工作的原理。
气岸忍不住连连责怪自己道:“我怎么这么糊涂,竟忘了你没有留声机?不过数万元的黑胶唱片我都买得起,区区数千元的留声机又何足挂齿?明天我一定给你买台留声机,让人送到贵府上。”
小沉听了转颦为笑,愉快地品尝着殷勤的侍者源源不断地送上来的精美西餐。
在几经周折而最终以诚意打动了对方的求婚之后,气岸像一只辛劳的雄鸟一样,负起筑巢的重任。他问他心目中的公主:“家是情感的归宿,是爱的舞台,是下一代成长的摇篮,是人生终局的驿站——你希望它是什么样子的?”
小沉现出深思熟虑的表情,沉吟之后态度明确地回答道:“我希望它是《雷雨》中周公馆的模样。”
就在这一天,气岸从新华书店买回了曹禺著的《雷雨》。要从这部剧本中获知周公馆室内的陈设相当困难,因为剧本中几乎没有对陈设的成段成段的正面描写,但是读者可以感觉到周朴园、蘩漪、周萍、周冲等人就生活在一个富丽、典雅、中西合璧的小宫殿里。读完了《雷雨》,他也像小沉一样向往这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豪宅,同时苦苦地思索如何将这烟花般的幻象物化及固定下来。
在观看了电影及电视连续剧《雷雨》之后,气岸对周公馆有了从模糊到清晰的印象。他在客厅摆设欧陆仿宫廷式家具。每张椅子在造型高贵的木质上蒙着丝绒面料,丝绒上以刺绣代替画笔,绘画出一个个著名传说的经典画面。在卧室与书房,摆放着酸机的床和书桌。在客厅里,摆放着从拍卖行买来的带喇叭的留声机。在似是随意实则经过再三斟酌而点缀以青花瓷的罐、瓶、樽、壶与盒,华贵中又不失高雅,古典而又永不过时。
在采买新居的照明器材时,气岸碰了个大钉子。因为现代化的灯具与他的“周公馆”风格格格不入,中国传统的纱灯又与“周公馆”的中西合璧颇为不谐。他找遍了全市的灯饰店,也找不到合适的灯具。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天晚上他偕同小沉到天后花茶肆品茗,一抬头,看见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彩色拼花玻璃灯罩。这散发着柔和而又耀眼的光彩,这既庄重又别致的拼花玻璃灯不正是他苦苦寻觅的“佳人”吗?
他立刻向侍者询问玻璃灯购自哪里,可是侍者都是茶肆装修完毕之后才招聘来的,连经理本人也说不清玻璃灯的来处。气岸以不屈不挠的精神,请求经理告诉他老板的电话号码,并声明这样做的原因不过是为了取得制作拼花玻璃灯的师傅的联系电话。老板被他的诚意感动了,告诉了他制灯师傅的手工作坊的地址。
半月之后,那八盏如阿拉丁神灯般既有神秘而古老的东方色彩又与西方的简约兼而有之的彩色拼花玻璃灯静静地垂挂在餐桌、书桌、客厅茶几的上方,给“周公馆”以画龙点睛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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