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之山

　　“青也哥哥，你下次还来找我玩吗？”秦霜在秦府门口拉着容青也的手晃悠晃悠，几天的相处似乎让两人得距离无限拉进，又或许单纯的少女太容易让他人走进自己的内心，意识不到萍水相逢的存在。

　　“我会的，你要好好的吃饭，不要挑食，我以后就来看你。”他温柔的摸了摸秦霜的小脑袋，这几天，容青也几乎把她挑食剩下得菜吃了个遍。

　　秦霜突然扁起嘴巴，带着哭腔说道：“其实我知道我爹要抓你当我的夫君，他之前也抓了很多人，但是他们都不喜欢我，只有你没有讨厌我，青也哥哥，我是不是特别讨人厌啊。”

　　容青也一听赶紧瞪大眼睛摇头，“肯定不是啊，小霜，成亲这件事，不单单只有喜欢就可以的，他们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与你不合适，等你遇到合适的人，他自然会愿意留在你身边的。”

　　玊羽歪了歪头，成亲不止喜欢就可以？这是这么复杂的东西吗？

　　“好啦，我们走啦！”容青也跟站在不远处的秦老爷打了招呼后，转身搭着九川和玊羽的肩膀走了。

　　没走几步，九川就一把甩开容青也的手，玊羽则是轻轻的推开，两人把距离拉开了些。

　　“哈哈，抱歉抱歉。”这自来熟的性格真的改不了了。

　　但他发现，这两人不是在意这个。

　　每次没走几步，容青也就被两个人挤到没路走，直接挤到他们身后，然后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并肩走在一起了。

　　被孤立？这不能忍。

　　他上前一把将两人拉开挤到在中间，还笑嘻嘻的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吃饭，好饿。”

　　“行。”

　　“你请客。”

　　“啊？为什么？”

　　九川转头瞪他，“你说呢？”

　　容青也顿时捂住自己的嘴，乖巧的点了点头。

　　“过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走，别再浪费时间了。”

　　一路上九川不停的偷瞄玊羽的脸色，自从他从秦府出来后就一脸有事的样子，但什么都不说。

　　他到底怎么了？

　　夜里，九川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玊羽白日里那个表情。在床上滚了一段时间后，他一下弹坐起身。

　　“我就看看他，看完我就回来睡觉。”他就这样哄着自己开了房门，结果一抬头，玊羽本人就这么站在走廊上，差点一头撞上去，吓得九川差点退回去关门。

　　【怎么了?】

　　九川故作镇定道:"睡不着,出来看看你睡了没。"

　　【我可以施法帮你,需要吗?】

　　"不用不用,我就是老做噩梦,睡着了也不好受。”

　　闻言玊羽眉头轻蹙，想来是上次婴鬼附身在他体内留下了怨气，怎么天天做噩梦也不好受吧，这都多少天了。

　　他把九川拉进屋子,让他坐下。

　　【把衣服脱了。】

　　“哦…啊？”

　　脱衣服…脱衣服!

　　九川一下就抓住自己的里衣,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烧起来了,他看着玊羽洁白的脸,视线不受控制的往他粉嫩的嘴唇看去。

　　"干…干什么?"

　　玊羽没想到会吓到他,安慰道:【你别紧张,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这样检查?”

　　【怎么了?】

　　怎么了?他总不能说要是这样检查会出大事吧！

　　九川你冷静一点，整张脸烧的能烫死自己了。

　　玊羽有些不解，思来想去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意给别人看自己的身体,又或是凡人就有这种规矩,他一下收回手,退了几步说:【抱歉,不检查了。】

　　九川听他给自己道歉觉得更别扭了,其实脱个衣服而已,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不过是自己心思龌龊而已,还让人家觉得内疚了。

　　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九川把自己的上衣脱掉了,始终不敢看玊羽的脸。

　　"没事,你看吧。"九川眼神飘忽，看地板不像地板，看桌子不像桌子。

　　玊羽得到许可也没什么顾虑了,凑上九川的身体仔仔细细的看,跟找什么东西似的。看了一会,他抬起头对九川说:【腿可以看一下吗?】

　　... ...

　　真是难熬的一晚。

　　最终,玊羽看完了,幸好没有什么别的被附身的印记,那看来就单单是怨气没错了。

　　九川极其迅速地穿好衣服，"怎么了吗?"

　　只见玊羽走到九川面前,黄色的瞳孔逐渐显现,九川盯着这双眼睛,逐渐闭上了眼,身体不自觉的靠在玊羽身上，睡了过去。

　　玊羽低头看他放松睡着的样子，用手轻轻的刮了下九川的鼻梁，白天的时候，他看见秦老爷也对秦霜做了这个动作，他问九川，九川说这是表达喜爱的动作。

　　可爱的小孩，不管长多大，睡颜还是和小时候差不多。

　　可现在不一样了，一起都变了。

　　他抱着九川轻轻念道:【睡个好觉吧。】

　　听着九川轻缓的呼吸声,玊羽再一次感到了之前那种纠结与内疚的情绪,那种情绪越来越浓烈,不停的在玊羽心里挣扎放大。

　　他把九川扶到床上，轻轻的脱下鞋子，盖好被子，一挥手又灭了蜡烛便离开了。

　　玊羽再一次去到了秦家,悄无声息的进了秦霜的房间。

　　少女熟睡着,稚嫩的脸庞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玊羽不知何时听谁说的,女孩子应该都是喜欢花的,他轻轻施法,手中就幻化出一枝百合,放在梳妆台上。

　　玊羽为少女编织了一个梦。梦里,一位仙女送了她一朵百合，陪她玩耍，让从未出过秦府的她，来到了玊羽出生的云苍山。

　　少女赤着脚在草地上奔跑，欢笑，躺在花海中看蝴蝶，在小溪旁洗野果。

　　她拿着一朵永不会枯萎的花，带着她永不会枯萎的快乐，放声大笑。

　　秦霜一醒来,还嘀嘀咕咕的怎么是梦，揉揉眼睛,就看到梳妆台上留着仙女给她的花。

　　她高兴的鞋都来不及穿,拿着花就跑去要给父亲看。

　　"爹!你看!仙女给我的花!"

　　而玊羽他们早已启程,坐在前往汉垚山的马车上，九川看玊羽今天貌似一直心情很好,跟以往都有点不一样。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之前接触的凡人不多,现在我接触了,觉得凡人还是很好的，像秦姑娘，就特别可爱。】

　　九川突然觉得还不如不问,真是给自己添堵。

　　所以他恶狠狠的哦了一句就不说话了。

　　玊羽突然又说:【九川你也很可爱啊,在梦里你在草地上打滚的时候很... ...】

　　“打住！”

　　正在赶车的容青也听九川这么吼一声一下停了车,四处张望,以为有什么突发状况,什么都没发现后,他探头进车内,只看到满脸通红的九川和满脸笑意的玊羽。

　　“吓死我了你们俩,我还以为来人了呢。”

　　九川立马冲出来,从容青也手里抢过缰绳。
　　“换我赶车。”

　　"啊?哦。”

　　容青也进到马车后,语重心长的对玊羽说到:"我跟你打赌,这小子以后一定疼老婆,这么容易害羞,肯定没怎么喜欢过人。"

　　玊羽看着他,容青也看他这单纯的眼神,也不说下去了,丢下一句你以后就知道了就不说话了。

　　玊羽看着九川红红的耳朵,他突然想到九川和他解释"成亲"时奇怪的反应,还有自己靠近接触他时... ...

　　他不会对自己去那种心思了吧。

　　太明显了啊,九川。

　　九川的小心思,就这样被玊羽发现了。也挺让玊羽惊讶的,但是为什么呢?不会是因为岐沧吧？因为岐沧在乎他，所以九川也会变得在乎他？

　　他突然有点可怜九川, 连感情都会被那个东西所控,而喜欢靠近自己。

　　没关系,等一切解决后,就没事了。

　　走了没多远，街上涌动的人群就越来越多，不得不说,溪姚城还真的算得上繁华,特别是快要到花灯节,街上都布置的华丽漂亮的,惹的人眼花缭乱。

　　容青也一听有节日,眼睛都快闪出光了,转头用星星眼看着玊羽和九川,拜托他们在这里过节。

　　九川刚想教训他,就看到玊羽对街上的花灯目不转睛的样子。

　　“行吧行吧，过完赶紧走，这次真的不能再拖了。”

　　几人便又找了间客栈住下了，容青也兴奋的不得了，催促着要出去玩。

　　此时街上的人还不算多，容青也冲到街上就这看看那看看，连玊羽也跟着他跑。

　　九川趁他们不注意偷摸的去到玊羽一直盯着的那个花灯前,指着那花灯问:"这个多少钱?"

　　摊主听了一笑:"不好意思啊,这位公子,这灯被人预定了,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就不能再做一个的?"

　　"是可以,但这没两天就要过节了,您确定现在做?”

　　九川转头看了看玊羽,他实在想给玊羽买这个,但又想让他在好的时间收到这个花灯,实在纠结。

　　"公子可是要送给心上人?"

　　九川不假思索直接点头，然后又猛地摇摇头。

　　"我到有个注意,我看公子身上带了兵器,想必是习武之人,我们溪姚人尚武,在花灯节时会举办一个斗武台,每年的奖品里都会有花灯,公子不妨一试?"

　　【你在干嘛？】

　　玊羽不知从哪里一下凑过来，九川赶紧把他推到别处，怕摊主继续说下去。

　　“别管，秘密。”

　　玊羽笑着摇摇头，秘密都要写在脸上了。

　　一到花灯节,漫大街都是人,几乎一进去就会被人群冲散,容青也一看这兴奋得不得了，兴冲冲的就往人群里挤。

　　九川拉着玊羽转啊转，好不容易找到斗武场,好在还没开始，台上还在介绍着比武规则。

　　其实举办斗武的目的,不仅是因为过节,现场也来了很多势力庞大的家族,来这里拉拢中意的练武之人。

　　等他们一一介绍奖品时,九川终于看到他们拿出了一盏花灯。

　　浅蓝色的针刺无骨花灯，通身由灯片拼接而成，没有一根骨架，轻巧漂亮，算一件稀奇珍宝。

　　九川看着很是满意,他偏头问玊羽:"那个花灯好看吗?"

　　【好看。】

　　"那我给你赢回来"

　　说罢他就径直往台上走,规矩是不能带兵器,点到为止。

　　九川是凤阳城三少爷,凤阳城是出了名的尚武之城,位居边疆,稳稳的守住了启国的国门，幼时他父亲和兄长就从不准他比试的时候输，输一次罚一次，一罚半个月起步。所以现在他在台上也跟个台柱子似的。

　　一个跟九川差不多大的男子在上台前还在与他的娘子粘腻，九川直接喊了一声：“喂！还比不比？”

　　那人这才走上来，解释道：“抱歉，我娘子比较担心我。”

　　“那你还上来？”

　　“我想要那盏灯，我娘子的母亲就是做花灯的，他看见这盏灯，就想起了去世的母亲，所以即使我不善武功，也要上来一试。”

　　底下围观的人群听这人这么说，起了些怜悯之心，竟然开始劝说九川。

　　“年轻人，你就把这盏花灯让给他吧，反正你是要赢的，奖品多的是，不缺这盏灯。”

　　玊羽在底下看着，他突然很好奇，九川会怎么做。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相似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只听九川说了句：“按比试规则，你赢了我，你就拿走你的奖品，你赢不了我，就不要教我怎么做事。”

　　那两人见九川不吃这套，台下的女子竟然开始哭了起来，哭哭啼啼的说：“夫君，你下来吧，你赢不了的。”

　　九川彻底没了耐心，虽然只是一盏花灯，却是价值不菲，这人什么心思傻子都看的出来，只是这些人太容易被情绪煽动了，想做这好人。

　　九川没废话直接上去给了一拳，没多重的一拳直接把人捶到地上，生生打掉一颗牙。

　　“谁比武动嘴巴啊？起来动手啊。”

　　谁知那人直接被打怕了，握着嘴跑了，台下的人顿时愣住了，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掌声，人群寻找声音看去，是玊羽。

　　玊羽笑着鼓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九川，一点没理会旁人。

　　一点小插曲不会影响整场比试。台上的气氛越炒越热,九川马上就是擂主了，突然,台下又走上来一个人,身着蓝黑色的对襟，头戴缠丝缕金冠，站姿挺拔，面上含笑，称得上是丰神俊朗。

　　此人看着也算有几分功夫，让九川不敢低估。真动起手来，还真是不知谁更胜一筹。

　　九川只能拿出他全部的功夫去应对，那人却处处留手，不攻只守，似乎不断的在试探他。

　　“以柔破刚，以劲化险，气顶丹田，化气为刃。”那男子念道。

　　这是祝家练体术中的要决，这人看来是认出九川的身份了。

　　玊羽在台下紧盯着两人的动作，他不是非要九川赢，只是不想看到他输。

　　玊羽手上蓄力，打算找机会帮九川解决这个难缠的家伙，却又怕他发现，迟迟没有动手。

　　突然,那人在一刻停缓之间被九川一拳打的退了几步，就连九川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他站定后，淡定道:“我输了。”

　　"什么输了,你故意的吧。"

　　男子一言不发,自顾自的走下了擂台。九川看着那人的背影，还是没有从脑海中寻到有关他的记忆。

　　既然他此次来试探九川，想必还会再来的。

　　“恭喜这位公子成为擂主！”

　　台下爆发的掌声和欢呼声淹没了九川的思绪，看着玊羽在人群中为他鼓掌欢笑，他高高的举起手宣布自己的喜悦。

　　“公子，这都是您的了。”两个小厮推来一辆推车，上面摆的琳琅满目的，都是奖品。

　　最终，九川在冰蚕丝，火烛，琉璃盏，玉如意等珍宝中，不假思索的拿起了那盏针刺无骨花灯，然后一骨碌就跑下了台,喊都喊不住。

　　他蹦到玊羽面前:"怎么样?厉害吧。"玊羽笑着接下他递来的花灯。

　　【厉害。】

　　眼看台边坐着观看的世家大族要来叫住九川,他拉起玊羽的手就跑,九川抓着他在人群中穿梭着,少年的衣角被风吹起,他笑的肆意张扬,仿佛拿走了想要的一切。

　　两人就这样消失在人海中，跑到一个谁都不知道他们是谁的角落，分享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喜悦。

　　玊羽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他那一颗日夜藏在秘密里的心传来了阵阵心跳。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热烈的,他感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特殊,这让他不断警戒自己的心起了丝丝波澜,自己如此短暂且不完整的人生,居然还会遇见这样的人。

　　热烈的像太阳，他发出的光亮，穿过了层层掩盖的树枝，照到了阴霾中的暗色，形成了大地的星星。

　　玊羽突然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幸运的让他内疚。

　　他是个贪婪的人，带他走向深渊，又贪图他的感情。

　　谁都有亏欠，谁都还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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