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饮

　　此次设宴，共有二十桌之数，每桌安置了不下十人的位置。
　　两人在婢女的带领下，坐到了布置最豪华的一桌。桌上已经坐了三个人。一人戴着银色面具，身着一袭黑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身前的碗筷；一人则是后背一把大刀，身穿墨色衣衫，正豪迈地喝着酒；而这最后一人，身着锦衣，腰系玉带，手中一把折扇轻轻摇晃，此时眼含深意地打量着两人。
　　前面两人的身份很好猜。此桌的布置极为精细、奢华，能坐在这里的必定是江湖上有名帮派的代表。惊涛楼善刀，追月阁银色面具不离身，他们的身份不言而喻。不过这最后一人，倒是叫人看不透。
　　“沈少主，久仰大名。”那男子见两人也在打量他，便主动举杯跟他们打招呼。
　　沈叶竹警惕地看了男子一眼，随后也举起酒杯，装作随意地一问：“我与公子初次见面，但公子似乎——认识我？”
　　男子像是料到沈叶竹会有这般反应一样，他从容地将酒一饮而尽，才继续说：“在下不才，武艺不精，唯对这江湖众人略有研究。只看沈少主手持一柄寒玉剑，腰配一块瓷蓝玉，便可知少主您的身份了。”
　　“寒玉剑？我以为这剑还没被找到，没想到早就被听雨楼抢去了。抢了就抢了，还不肯透露半点消息，害得我们白忙活了大半年。真是怂货一群！”说完，那身背大刀的男子将空酒碗往桌上一甩，怒气冲冲地瞪着沈叶竹。
　　瞪了好一会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被揭露了，于是又转过头去质问刚刚说话的男人：“你又是哪个啊？”
　　“杨大刀兄弟莫急，慢慢来嘛。这寒玉剑本就是玉烟夫人家传之物，何来被听雨楼抢走一说呢？”那男子不嫌事大，继续拱火，“只是追月楼的晏平兄弟性子也太冷淡了些，一直不说话可是会被憋出疯病来的。”
　　听到有人提他，晏平的目光终于从碗筷中移开。不过他只看了男子一眼，冷哼一声，就又将目光放回了原处。
　　“至于这沈少主的表弟沈清风嘛——”那男子再次开口，却将语调拖得极长，故意吸引着桌上众人的注意，“想来应当同我一样，武艺不佳，我倒是不大了解。”
　　方清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男人能通过细枝末节猜出每一个人的身份，那么必然也知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沈叶竹的表弟沈清风这个人。他不直接点明真相，却又用话语试探，想来心中另有算计。
　　“说了那么多，你是谁？”方清云冷冷开口。
　　“在下秦墨，身份不足挂齿，不过是万庄主的一位朋友。”秦墨随意地用“朋友”两个字揭过自己的身份。见方清云仍板着脸瞪他，便主动替他斟酒一杯。
　　“清风公子可别学追月阁的做派。这面具可以戴，但这冷着一张脸的坏毛病，还是不学的好。”说完，他也不管方清云作何反应，端着自己的酒杯又一饮而尽。
　　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起来。
　　好在这种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先前方清云看到的消瘦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向他们走来，最后落座在主位旁。此时的她面容精致，但仍然难掩疲态。她的眼睛依旧空洞无神，此刻却强撑着精神招呼众人：“今日诸位贵客能赏脸前来，是我夫妇的荣幸。若是招待不周，还希望各位多多海涵。”
　　说完没多久，万金宝也赶来了膳厅。他看到自己夫人憔悴不堪的样子，眼中没有丝毫关心，反而嫌弃地移开视线。他走到主位之上，朗声说到：“诸位，今日来了我万宝山庄，我们便称得上一声朋友。希望大家吃饱喝足，下午与我一同赏尽这天下珍宝！”
　　万金宝说完并落座，这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万老板，不知道这位秦墨公子是什么人啊？”方清云指了指秦墨，意味深长地询问万金宝。
　　万金宝并没有立马回答。他先是偷看了一眼秦墨的脸色，发现对方只是淡定地吃着饭菜，神色没有任何异常，才斟酌着开口：“这秦墨兄弟，与我算是至交。虽然他不会武功，但与我可谓是，志趣相投。”
　　方清云了然一笑，随即转过头示意沈叶竹接话。
　　“方庄主，今日这酒虽然醇香浓厚，却略逊色于上午品的那一口茶。晚辈才疏学浅，还望庄主告知这茶源何处，晚辈也好购置一些给家母尝尝。”沈叶竹问。
　　万金宝不自在地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不确定沈叶竹问话的真实目的，可是无论如何，他的回答都不能出一点差错。
　　就在万金宝为难之际，秦墨开了口：“原来沈少主也是爱喝茶的人。这茶名叫‘天目青顶’，我去岁偶然收得一饼，便赠给了万庄主。”
　　“秦墨公子说笑了。据我所知，你所说的这茶，可是朝廷贡品啊。”方清云步步紧逼。
　　秦墨却坦然一笑，解释道：“这茶的确是贡品，不过只有那最佳的茶叶才会进贡朝廷。我这一饼不过是别人看不上眼的次品，登不得大雅之堂。”
　　有着秦墨帮忙迂回拉扯，方沈两人倒没有打探出万金宝同朝廷的关系。不过秦墨的出头倒是让两人确定，秦墨是比万金宝更为关键的人物。
　　“如此，家母倒是没有口福了。”沈叶竹见好就收，不再继续试探。
　　“万庄主！”宴席才刚开始，有人却已经醉了酒，他大声嚷嚷着，“早就听闻你打造什么‘瑶池七仙’，怎么迟迟不见呐！莫不成这七仙都被你纳入房内，舍不得让大伙瞧瞧吗！”
　　方清云本以为万金宝会生气，没想到对方反而开怀一笑。借着这人挑起的话头，他正式宣布：“这‘瑶池七仙’大家期待许久了。正好，万某我前几日刚好寻到了这最后一仙。等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定会让大家赏个仔细！”
　　台下一众喝彩声。
　　不过方清云却注意到了两个细节。“瑶池七仙”这四个字从万金宝口中说出来时，万夫人落了一滴眼泪，秦墨饮酒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看来秦墨和万夫人的秘密都同“瑶池七仙”有关。
　　方清云一想到自己发现了秦墨的小把柄，而对方还蒙在鼓里，便暂时放下了先前的不愉快。他举起筷子，决定先享受这难得一遇的珍馐佳肴。
　　当真是少年心性，情绪来得快，释怀得也快。
　　酒足饭饱之后，万夫人借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离开了。其他人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畅聊着江湖中的趣事。
　　大家聊得正起劲时，会客厅门口突然聚集了十四名小厮。
　　他们两人一组，抬着一样近六尺高的东西进了会客厅，那物品被红布盖住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有人好奇想去掀开瞧瞧，却因醉酒脚步不稳，径直撞到最后面的小厮身上。管家连忙上前帮忙，顺带恼怒地瞪了那人一眼。
　　见区区管家都敢对他甩脸色，那醉酒之人瞬间来了火气，幸好被围观群众拦住。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见人群都聚集得七七八八，万金宝顺势介绍，“接下来还请诸位欣赏，由我万某出手打造的‘瑶池七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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