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

　　慕婉无奈。

　　身旁高大身躯迈步前行，沈棠见状也拉了她的手，跟在后面一道走。

　　虽如家宴，但男女非同席。

　　沈慎去了东殿，而慕婉与沈棠来了西院。

　　一路上，身旁的少女都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最近所见所听，将自认为好玩好吃的尽数道来。

　　慕婉静静地听着。

　　“慕姐姐，下次有好玩的，记得给我下帖。今日，我央了大哥好久，大哥才同意带我。”
　　沈棠摇晃着她的胳膊，嘟着嘴撒娇。

　　慕婉都能想到沈棠求沈慎时，撒泼打滚，使劲浑身解数的模样。

　　她无奈失笑：“好。”

　　海珠正于殿前布席，将来客一一引入殿中。

　　殿中已有数人入座。

　　宴客来时，皆有人通传，沈棠随沈慎而来，海珠便知晓了沈棠的身份。

　　“二姑娘，沈姑娘。”
　　海珠向着二人施礼，抬手恭敬作引：“这边请。”

　　“父亲和兄长可曾来了？”
　　慕婉自后方打量海珠，她梳着整齐的发髻，穿着墨绿色的宫装，全然没了年少青涩之感。言行举止皆严苛有礼，不卑不亢。

　　海珠随主入宫，一言一行代表了慕府与贵妃。

　　十年磨砺，足以让一个单纯少女成长为心思细密的女史。

　　海珠微微一笑，半点不失礼仪，继续前引着：“慕阁老与大公子已至东殿。”

　　不知是否刻意，海珠用的依旧是当年在府中之时的尊称。

　　“好。”
　　慕婉瞧着她那挺直的背脊。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呵斥声。

　　慕婉感到诧异。
　　何人大声喧哗？更何况此乃贵妃的百花宴。

　　她看了沈棠一眼，沈棠也疑惑不解。

　　海珠为鎏佳宫女史，宴会之事皆由她负责。刚要去看，迎面跑来了一名小太监，捂着脸低声道：“女史，太子殿下来了，召你前去。”

　　眼看着海珠的脸色隐隐发青。

　　慕婉上前问道：“怎么了？”

　　海珠想了想，转头说：“无事。二姑娘，你歇着。海珠失陪了。”说罢便和小太监一块迎出去。

　　她不放心，也向前走了几步。

　　刚来到廊门一侧，便听到有人痛斥道：“不长眼的狗奴才，你也不看看本殿是谁，敢拦本太子，你有几个脑袋？”

　　语气十分恶劣。

　　她略一侧身，便看到院外几人。领头之人锦衣华服，长发束冠。

　　此时他横眉冷竖，手拿粗鞭，向着跪着的太监女婢一边抽打，一边斥骂着。

　　整个人带着几分戾气。

　　海珠已经赶到，了解大致情况，抬腿一脚将挨打的太监踹到一旁，向着这人躬身拱手赔罪：“太子殿下息怒，这些太监是近几日才调派上来，不曾得见殿下尊颜，得罪了殿下，奴婢定会严加管教，望殿下息怒。”

　　距离不近，慕婉听不太清，心中基本上也已经确定，此人便是梁皇后所生，当今太子殿下萧乾。

　　后宫多争斗，梁后与贵妃私下也不如表明和睦，众人皆知。

　　眼下，鎏佳宫举办百花宴，却不知这太子殿下前来，又为何事？

　　不论为何，反正不会是好事。

　　她默默想着。

　　那边，萧乾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他居高临下地瞧着，突然脸色发狠，手一抬，猝不及防地又抽了一鞭。

　　‘啪’的一声，突兀地响起，其余太监婢女愣了一下，哗然跪地。

　　慕婉更是大吃一惊。

　　她清楚的看到，那一鞭结结实实地甩在了海珠的手臂上。

　　萧乾身后的一名侍卫靠近了几分，抬手置于脸庞，低声汇报了什么。

　　随之，他眉稍抬起，不屑一笑，生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表情。

　　海珠被打了一下，仍站在原地不动，背挺得直直的，受下了这一鞭。

　　“慕贵妃的贴身女史又如何，惊扰了本殿，如此大不敬之罪，本殿要了她的命谁敢说多半个字？这狗奴才们没长眼，旁人入得这锦绣园，本殿下如何入不得？底下人出了差池，也是你疏于管教之错。”萧乾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敢在本殿下的手下保人，既然女史想做这个善人，那便由你来代为受过吧！”

　　说罢，抬手举鞭。

　　“且慢。”

　　突然的一声冷喝，众人不免不知所以。
　　连萧乾也停了动作，随着众人的目光寻去。

　　眼见后方一位身穿粉色宫服的少女盈步而来，身娇腰纤，清丽绝伦。

　　萧乾脸色阴沉下来，在宫中还没有敢这么对他大呼小叫的。

　　正疑惑来人是谁。

　　目光扫到少女那与慕贵妃有几分相似的绝美容颜之时，心中默默有了猜想。

　　传言不虚，慕韬之女，竟还真是个美人。

　　慕婉立于海珠左侧，俯首行礼：“慕婉见过太子殿下。”

　　萧乾冷冷的瞧着。

　　众人也都捏了一把汗。

　　“素闻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今日之事正逢陛下亲赐百花宴，喜宴之上，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饶恕这些奴才。”

　　她不徐不慢的说，余光看到海珠一副担忧的模样。

　　她刻意将陛下抬出，希望能够压制他一二。此宴是陛下为贵妃所办，破坏宴会，无异于不尊陛下。

　　她想，如此，太子殿下应该分得清轻重。

　　岂料，萧乾根本不惧，反而不怀好意地盯着她，转了一圈：
　　“早就听闻慕二姑娘之美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传言二姑娘温柔似水，竟不知还如此果敢无畏。”

　　言语间都是冷嘲热讽。

　　慕婉莫名地紧张起来。

　　海珠见此，想说些什么，但眼下已经不是她这个身份所能插上话的了。

　　心中焦躁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

　　“皇兄。”

　　慕婉用余光瞧去。

　　只见一位着碧色华裳的女子在一众宫女的拥簇之中，一步步走来。

　　女子明眸皓齿，眉目温柔如月，一颦一笑似水婉约温柔，自带了一种清丽脱俗的贵气。

　　所有人行礼，齐呼：“安平公主。”

　　慕婉也不例外。

　　安平公主萧嫣乃是梁后之女，太子之妹。

　　其地位无比尊贵。

　　安平公主缓缓走到萧乾前，道：“皇兄既到了，为何不进去？”

　　“皇妹，你来晚了些。”
　　萧乾看了看她，慢悠悠地笑了：“正要进去，一道走吧。”

　　安平公主颔首，却未动身，其后一众人皆原地等候。萧乾见状也不好再留，只能作为头引，向着院内走去。

　　“既然今日皇妹来了，为不扰皇妹兴致，那本殿便网开一面。只是……”

　　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萧乾缓缓向前，路过慕婉身边时，兀自大笑起来，声音低低沉沉。

　　“只是，二姑娘可要记得这份恩情，来日本殿可是要讨的。”

　　几人大摇大摆地走过廊门。

　　慕婉回过头，看着那不可一世的傲慢背影，微不可察的皱起了眉头。

　　刚想收回目光，却见安平公主正凝视着她。

　　恰巧目光相对，她微微颔首，以示谢意。而安平公主眸色深深，唇角微弯，回以微笑，然后转身，跟随太子殿下进了院。

　　慕婉不解。

　　她与安平公主素未谋面，更无交集。
　　可方才，她却帮她解了围。

　　此刻，那几名太监婢女膝行至前叩首：“奴才们叩谢二姑娘救命之恩……”

　　海珠摆了摆手，几人又叩了几下，起身退下了。

　　慕婉静静地站着。

　　海珠则靠近她，低声说：“姑娘，你怎出来了？”

　　她抬起海珠的手。
　　查看伤势：“我不来，你岂不是还要挨打。”

　　手臂之上，红痕深深，海珠摇了摇头，将袖盖掩，担忧道：“奴婢无事，挨几下而已。宫中不比府中，太子殿下与我们素来不合，即使如此也得罪不得。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论是谁，姑娘都不要再挺身而出了，以免给自己招惹是非。”

　　慕婉点头，心思却在旁处。

　　她低声问：“海珠，安平公主如何？”

　　海珠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与安平公主虽是都是梁后所出，不同于太子殿下的嚣张跋扈，安平公主却是极为温和，对宫人们也很好。但听闻安平公主身子羸弱，怕风吹，因此不常出殿。其余的，奴婢也不知了。”

　　慕婉沉思。

　　如海珠所言。

　　父亲为太子师，姑母为妃，便是与太子梁后站在了对立面，如今备受恩宠，若来日再诞下皇子……

　　更是有夺嫡之嫌。

　　太子殿下的针对已经溢于言表。
　　但安平公主的善意又来自何处？

　　也许，她本来就是个极好的人吧。

　　慕婉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不管如何，还是要与他们保持距离为好，以免引火烧身。

　　.

　　慕涟漪本意是宴请相近之臣及其家眷，但眼下，宴会之上的坐席加了一张又一张，半个宫闱之人几乎都来了。

　　只好改至流芳阁。

　　阁中高座无数，阁下方桌不尽。百花争艳，潋滟其中。

　　男女皆一处，只是女眷处有薄如蝉翼般的屏风遮掩，只闻其声，不见其貌。宫灯相映间，屏风之上，隐约可透其形。

　　男臣不见女眷，女眷亦不见男臣。但在屏风相交缝隙处可窥一二。

　　屏风后，按照身份尊卑，女眷依次排坐。

　　慕婉坐在前列，沈棠坐在她旁边。

　　刚一落座，沈棠便于空隙中四处寻找，看到正对面那一列坐着的臣子中那道挺拔的墨衣男子，高兴的指给她：“慕姐姐，你看，是大哥。”

　　慕婉拉住她的手，以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高声言语。

　　沈棠了然，立马捂住嘴，睁着一双大眼睛，乖乖点头。

　　慕婉安心回头。
　　但以她的角度，正好被屏风遮掩，什么也看不到。

　　宴会虽未开始，却是出奇的寂静。

　　地位低之人不敢抬头，只敢于暗中悄悄观望。

　　地位高之人睥睨其下。

　　在这静寂之中，亦有人窃窃私语。

　　屏风前，一人低声道：

　　“琅之兄，听闻你已奉掌史一职。年纪轻轻便入翰林，恭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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