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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万人迷六
管道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戴白只能匍匐着往前爬。
身后的喊叫声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是机组失去水流后逐渐减速的摩擦声,从高亢到低沉,最后归于沉寂,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透出微光。戴白撞开出口的格栅,发现自己正处在上库坝体的夹层里。
外面的云雾已经散去,下水库的水面在阳光下泛着银灰,远处的调控室方向,有人正举着钢管疯狂地砸向通风口,却只能听见沉闷的回响。
戴白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是刚才拆卸锁芯时被铁屑划破的,血珠滴在混凝土台阶上,像串仓促写下的省略号。
他眼前突然一黑,身体猛地一沉,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时,心脏像要撞碎肋骨,后背的冷汗把病号服黏在身上,凉得刺骨。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说话声、推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咕噜声混在一起,还有种尖锐而规律的“滴滴”声,一下下敲在耳膜上
“醒了!他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惊喜。
戴白感觉到有人快步走过来,手指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上,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是护士的白大褂,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掠过鼻尖时很熟悉。
“血压还不太稳,但意识应该清了。”护士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朝旁边喊,“医生,3床醒了!”
周围的动静似乎更大了些,有人凑近他的脸,光线好像亮了些,却没能穿透眼前的漆黑。
戴白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有人端来一杯温水,用棉签沾湿了他的嘴唇,又小心地扶着他的头,喂了几口。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戴白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昏了几天了?”
扶着他的护士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你已经昏迷一个月了。”
“一个月……”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在咀嚼一块硬糖,苦涩慢慢漫上来。
监护仪的“滴滴”声似乎慢了半拍,周围的人声也模糊了一瞬,只有眼前的漆黑,依旧浓得化不开。
护士帮他掖了掖被角:“别再多说的,刚醒过来身子虚,得好好歇着。”说完便拿着记录板走了出去,病房门“咔哒”一声合上,把外面的嘈杂挡在了半开的门缝外。
戴白躺在床上,眼皮沉得像灌了铅,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一个月……他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
旁边病床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是一对苍老的嗓音,带着点叹息的意味:“这孩子是真可怜,躺了一个月,就没见着个亲近的来。”
“可不是嘛,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儿遭罪……”
声音很轻,却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耳朵里。
戴白把脸侧过去,对着墙壁。监护仪的“滴滴”声依旧规律,只是这一次,听着格外冷清。
另一边,阿武摔进控制室时带起的尘土还没落地,他就闻到了那股气味。
不是金属锈蚀的腥气,也不是潮湿岩壁的霉味,是血
带着体温的、新鲜的血。
感染者对这种气味的敏感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阿武喉头动了动,目光看向地面。
那里的血珠已经半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红,但残留的气息却像根无形的线,顺着通风栅格漏进来的风飘向通风管道。
“他还没跑远。”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里带着野兽般的兴奋。
两个同伴立刻凑过来,鼻尖几乎贴在地面,循着那道淡得快要消失的血痕往门口走。
血味在总控制室门口断了线,却在旁边的操作台上留下更浓的印记
一张被踩过的操作票,边缘沾着半凝固的血渍,纸张边缘还带着被铁屑划破的锯齿状裂口。
“是从这带出去的。”一个感染者捏起纸片,血渍在指尖洇开一小片红。
那气味比地面上的更鲜活,像是刚从血管里涌出来,还带着操作票上油墨的味道。
阿武接过纸片,血的气息顺着鼻腔钻进肺里,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能想象出留下这痕迹的人是怎样的状态。
受伤了,着急离开,慌乱中蹭到了这张纸。
“追?”有人问。
阿武却把纸片叠起来塞进工装口袋,指腹蹭过那片带着温度的血渍:“先回基地。”
他要让首领看看这个。
这滴血的主人,不仅锁死了水电站,还敢在他们的地盘留下痕迹。
三个感染者没再碰控制室里的任何东西,转身离开这片区域。
雾已经散了大半,河谷对岸的输电塔重新露出高大的轮廓。
而那片沾着血的操作票,正随着阿武的脚步,在口袋里轻轻晃动,像一张浸了血的通缉令。
阿武把那张浸着血的操作票递过来时,江州正用刀尖挑着块半生的肉,腥气在鼻尖萦绕,却勾不起半分兴致。
直到那纸片触到指尖的瞬间,一股冷冽的气息顺着毛孔钻进来
不是血腥的浓腻,是带着点金属凉意的清冽,像寒冬里冰面裂开时透出的寒气,又混着点草木的微涩。
是这个味道。
江州的呼吸猛地顿住,刀尖上的肉“啪”地掉在地上。
他捏着纸片凑近鼻尖,那股气息瞬间在胸腔里炸开,像有人在他沉寂已久的心脏里点燃了烟花,噼里啪啦地窜起火星,烫得他指尖发麻。
是戴白。
只有他身上才有这种味道。
不是感染者身上的暴戾腥气,也不是普通人的怯懦温吞,是冷的、硬的,带着点拒人千里的疏离,却又在血渍里透着点鲜活的暖。
这味道早已经刻进了他的感官里。
感染性对同类的漠视、对血肉的贪婪,在这一刻全成了背景板,只剩下这股专属于戴白的气息,像条无形的线,紧紧攥住了他的神经。
“在哪找到的?”江州的声音哑得厉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血渍,仿佛能透过干涸的痕迹,摸到对方渗血时的温度。
“水电站……”阿武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江州却没听清,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股味道勾着,脑子里炸开的烟花还没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是戴白。他来了。
江州回想第一次见到戴白时,他正靠在隔离区铁门柱上抽烟。
烟卷烧到尽头烫了手指,他却没动,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钉在那个被推搡着进来的人身上。
戴白在一群灰头土脸、眼神麻木的人群里,像蒙尘玻璃上突然映出的月光。
他的眉骨很清,眼窝陷着淡淡的青黑,大概是很久没睡好,睫毛垂下来时投下一小片阴影。
一道浅红的划痕从下颌线延伸到衣领里,大概是反抗时被树枝划的,还没完全结痂,边缘泛着点病态的粉,像雪地里溅了滴血,刺目得很。
他掐灭烟蒂,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周围感染者的嘶吼、新来的人的啜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擂鼓似的。
他盯着戴白被押往实验大楼的背影。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突然翻涌上来,像久旱的野草遇了雨,疯长着要把人吞下去。
“看好他。”江州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阿武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江州盯着那个新来的实验者,眼尾泛着红,像饿极了的狼盯上了猎物。
阿武赶紧应着,心里却犯嘀咕,这个可怜的人,怕是要遭殃了。
阳光从铁门的缝隙里漏进来,刚好落在戴白的发梢,镀了层金边。
直到那一天。
“轰”的一声巨响,整座基地的警报系统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气浪掀成了碎片。
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人类的哭嚎、感染者的嘶吼、铁栏坍塌的哐当声混在一起。
江州踩着碎玻璃走出隔离区,手里把玩着一根磨尖的钢筋。
感染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人群里撕扯、追逐,将奔逃的人一个个拖回来
他看着这一切,喉结滚动着,不是因为嗜血的本能,而是享受这种掌控生死的快感。之后他随手敲碎一个试图撕扯他衣服的感染者的头骨,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却没让他分神。
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像鹰隼在寻找最特别的猎物。
然后,他看见了戴白在人群边缘,正和几个人往基地大门跑。他的衣服被烟火熏得发灰,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阳光穿过硝烟落在他脸上,那截干净的脖颈在灰败的背景里格外刺眼。
江州的脚步顿住了。
周围的追逐、惨叫、新人类的咆哮,突然都变成了模糊的嗡鸣。
他眼里只剩下那个奔跑的身影,像雪地里唯一的光,勾得他胸腔里的欲望疯狂翻涌。
不是对血肉的渴望,是更原始、更偏执的占有欲。
“戴白!”他嘶吼出声,声音里带着感染者特有的嘶哑,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急切。
像是听到了召唤,戴白猛地回过头。
那一眼太短暂,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江州的脑子里。
戴白的眼里有惊恐,有警惕,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唯独没有恐惧。
那种面对感染者该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就那样站在混乱的边缘,隔着漫天烟尘望过来,像在打量一头失控的野兽。
“该死的。”江州低骂一声,胸腔里的火瞬间烧到了天灵盖。
这眼神,这该死的眼神,比任何血肉都更能挑动她的神经。
他再也顾不上那些四散奔逃的旧人类,也不管那些嗷嗷待哺的同类。
双腿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朝着戴白的方向冲过去。
速度快得惊人,撞开了挡路的同类,踩碎了地上的骨肉,眼里只有那个转身继续奔跑的背影。
“抓住他!把他给我抓回来!”他咆哮着,声音里的欲望几乎要溢出来。
身后的感染者们愣了一下,随即也循着他的目光盯上了戴白一行人,嘶吼着跟了上来。
基地大门就在前方,阳光像潮水一样涌在门外。
戴白的身影已经快要融进那片光亮里,江州跑得更急了。
风灌进他的喉咙,带着血腥味和硝烟味,可他什么都闻不见了,只记得那双不肯屈服的眼睛。
他一定要抓住他。
江州捏着那张带血的操作票,指腹在血渍上碾了碾,眼底翻涌的热度被他强行压下去。他把纸片往阿武面前一递,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送检验室。”
阿武愣了一下,刚要伸手接,就被他眼神里的戾气吓得缩了缩手。
“对比数据库,”江州的指节叩了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响,“我要知道这血是谁的。敢在水电站搞事,破坏我的计划,他是活腻了。”
他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的愤怒像是要溢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愤怒底下藏着的是什么。
是烟花炸开后的余温,是被勾起的、按捺不住的期待。
阿武看着首领眼底的“怒火”,赶紧应着:“是!我马上去!这孙子要是被找出来,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江州没接话,只是挥了挥手让他滚。阿武刚转身,他就靠回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刚才强装的镇定差点绷不住,那股冷冽的气息还在鼻尖萦绕,勾得他心头发痒。
找出来?当然要找出来。
但不是为了什么破坏计划的账。
江州舔了舔唇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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