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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一刻我怒火中烧,却被无力感狠狠击败。
我自动联想原咖在看到这些评论时的表情,而在我脑海中构画出的他的表情又复制粘贴在了我的脸上。我知道他或许不会这么想,经历了很多事情的他现在一定很坚强。
也许他远比我想象之中强大很多。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看到这些恶毒的评论时一阵心悸,只想将这些评论的人拽出屏幕然后把这些八流货色全部丢进鳄鱼的嘴里咀嚼成肉沫。
但这一点都不像我的做派,我可不会在看到我的读者给我一些毒辣的反馈时产生这种激烈的想法,我甚至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去和这些人较劲会耗费我很多精力。
对于原咖底下的评论,我甚至只能接受正面的评价,也许一些评论看上去并没有讥嘲调侃的意味,我依旧会对这些评论接受无能。
这些评论好像随时会爆炸,以防残损的玻璃渣溅到我的脑子里扎得我面目全非,我扔下手机从椅子上起身把自己抛在床上闭上眼睛,等我的气氛不再那么汹涌,平静下来后我才开始让自己恢复理智。
我其实一直明白,人们被教导只能接受大部分人表面映现出来的统一,一旦有人有了将自己的完整曝光的倾向,他们的接受能力就成了压缩饼干,这并不能责怪他们,但并不耽误我为此生气。
我的脑子里好像种了一棵树,一棵很多分支的树。问题的萌芽经过这些通道之后就会产生稀奇古怪的各种想法,叽叽喳喳相互批判相互驳斥,时常让我觉得脑子就像一个闹市。
我针对一个问题开口发表意见的时候总是不能照着一个观点阐述清楚,说着说着就会离家出走到另一个观点上顺便否定自己针对上一个观点说出来的话。
所以在和一些人交流的时候他们总觉得我这个人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但没办法,我的确觉得任何一种观点只要讲得通就不能说它是错误的。
我好像永远都是在选择状态选择观点。
这让我想起了前几天因为有关动物保护法确立的事情与我的朋友产生的分歧。
我和原咖那时得知消息后,对流浪猫狗被人类残忍虐害的恶行愤怒异常。
原咖彼时坐在我身侧,指着手机里的那个肿眼泡咬牙切齿:“这种人死了都是便宜他了,就应该关起来把他用在动物身上那些手段全部在他身上施行一遍。”
我点头:“你还是太善良。”
实不相瞒,那两天网络上我能刷到的全部都是流浪猫被某些反社会团体虐杀的视频。这些人缺乏同情心理,像把小猫放到绞肉机里搅碎,用钳子拔掉猫的指甲,被放在煤气灶上烧死,把怀孕的猫开膛破肚,倒硫酸,用高跟鞋踩碎小猫脑袋等等,看得出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行为。
可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同时还享有着“XX好人”的正能量博主称号,讽刺只会像针一样扎进相信他的人心脏里,而对他本人毫无影响。
我一直认为我自己就够称作一个心理阴暗扭曲的变态了,直到看到这一类人。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这个男的老婆竟然还是个医生。
“而且,他们甚至有个女儿。”
原咖趴在桌子上十分呆滞地望着手机。
“前段时间碰巧我了解了关于MAOA暴力基因,位于染色体上的单胺氧化酶A基因。据说它与男性暴力倾向有很大关系,如果它发生变异,他们的暴力倾向就会明显增加,但是对女孩却不会产生影响。”
“而且,你知道吗,它的发现还是被一群饱受家庭暴力的女人推动的。”我只觉得这些女性非常勇敢。
即便这听上去是很无可奈何的处境。
“貌似还有个叫什么‘超雄综合征’的,跟正常男性的染色体不一样,他们的是XYY,没什么有效的治疗措施。”原咖划着手机屏幕眯了眯眼说。
我想了想说:“我觉得这个特点跟这些人很契合,尽管被虐害的群体不同,但本质上也没有太大区别。毕竟对这些人来说,女性,特别是婴儿,跟猫被虐害是发出的声音很相似。”
“也许对他们来说两者的区别不过是一个犯法一个不犯法而已,这些天性也不能成为给他们脱罪的理由。
要是有精神病证明的杀了人,难不成还要被害人家属宽宏大量地说‘看在你是精神病的份上算了吧’?”原咖翻了个白眼,手攥成拳头忿忿朝着手机比划。
那几天网络上出现了呼吁国家出台动物保护法的一些通道,我和原咖迫不及待按照一些教程将这些事挨个做了,接着去发朋友圈,发给朋友,其实在做这种事情上,当然是调动越多的人越好。
尽管我们也知道这些做法或许有99%的几率激不起任何水花,但起码做了自己最大限度能做的。
我把这条步骤发给一个我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没过两分钟他回了我消息。
【章鱼哥】:“啥意思?”
我很快回复:“投票。”
【章鱼哥】:“有没有意义?”
他问得这个问题还让我短暂地愣了一秒,接着我很快回复:“有。”
【章鱼哥】:“我认为没有,我认为我平常赚钱就很有意义。”
操,我只觉得屏幕里伸出一只脚踹到我脸上,我当即回了一句“6”接着面无表情扔了手机。
我并没有要去谴责他什么,当时只是觉得稍稍有点无语,因为他说得并没有什么错。
这件事情我在做的时候心知肚明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响和回报,因为我偶然在网络上得知投票从几年前就有好多人开始做了,这就给人传输一种非常消极的观念。
对于他问我有没有意义这个问题,我甚至没办法大言不惭地回答“有意义。”
尽管我做了什么,我依旧没有资格对没做什么的人指手画脚贬低痛斥。
但总有一些人保持着一种侥幸心理,或许呢,或许这件事坚持做几年就会有效果呢。
我和原咖就是这种存在侥幸心理的人,当然这种人还有很多,或许以后还会有更多。
我也是在那时深刻体会到,在一件事情里,我选择站在它右端积极的同时是没有办法第一时间与站在它左端消极的人共情的。
很糟糕的是,我从来没办法对什么人全心全意生气,那很折磨人。
拜托,我看起来这么深明大义这么宽容,但别人可不会因为这点夸赞我,她们只会因为我所谓的好脾气和所谓地不想起冲突而变本加厉,我就是个软蛋。
我想,如果能全心全意的恨一个人,那一定跟见了鬼一样爽飞了。
想着想着我意识就有些昏沉了,脱了鞋翻身就睡过去了。
我的梦从来不是合格的梦,它只是回忆的寄生虫。
童年于我,显然是一个不得不兜住怪兽世界的麻袋。它被赋予至高的使命,窒息着瞻仰也许并不光明的未来。
那时我竭心尽力地扮演着青春时期的囚徒这个角色,蹲在监狱里安分守己,等待着它给我下达最终的判决,也许是有期徒刑,也许是无期徒刑,亦或者枪决。实质上我认为前两者并无差异,痛苦度数是一样的。
我像是乘坐时光机回到过去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从学校一路被我爸揪着耳朵连拖带拽地回到家,这一路上我颜面尽失,路过的人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戏。怎么就又被关到黑出租房里面了,我怎么就又被关到里面来了。
我胆子小,我爸因为我期中成绩不理想狠狠用脚揣我肚子,我来不及回味痛觉就又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呆滞着一张脸。
“看着我的眼睛。”他的肿眼泡好像被气胀满了,眼袋也胀得巨大,就那么抽着烟狠狠盯着我,我希望他呼出来的缭绕的烟雾能把他的肺一起带走。
他朝我的脸比划着手,我知道这巴掌迟早会落到我脸上。
他坐在床边说:“这真学和假学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给你说过多少遍让你好好学,你呢,你把人的话往心上放了没?”
我没什么表情地咕哝,感受着自己嘴里的唾液和话混淆在一起:“听了。”
“听了为什么不长记性!你把我的话当放屁哩得是。”
我有些木讷,没说话。实际上不知道说些什么。
“啪——”他一巴掌打过来。
我脸被打偏,脑子里嗡嗡叫,脸上那股麻劲延伸到心脏上。
“不说话是哑巴吗,问你话哩说话,我现在问你话你再装哑巴我巴掌就往你脸上伺候,我看你说还是不说。”
他抽了口烟又问我,“上了这么长时间学了,到学校去都学了点啥,来现在说。”
我看着他小幅度抖动的头,我脑袋早就被一巴掌扇麻木了,这个问题也足够我去想好一阵。他看我不说话开始倒数:
“3、2、1……”
因为畏惧巴掌我趁着还没数到一就嚅嗫开口:“加减乘除的运算,比较数的大小,了解平面图形……”
他接着说:“那这么点东西你好好学了没?”
我好像泪失禁体质,眼泪不断往下掉,从脸上痒痒滑下去后在唇缝浸染开来,尽管对掉眼泪这个事情倍感嫌恶。我点头:“好好学了。”
他怒气又涨了一层:“好好学了为啥期中考试数学考这么一点?”
这想让我怎么回答,我想不出答案,又听他开始死亡倒数,但我就是想不出来一个合理的答案。果不其然到最后一秒我还是没回答出来。
他那一巴掌也终于落在我脸上。
到后面我已经记不清我挨了几巴掌,第二天早上照例去上学,洗漱过后我瞥了眼镜子,两张脸没有一处是好的,脸上五颜六色,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脸上也能开五色花,简直是人类奇迹。
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困扰,我脸上巴掌印留下的痕迹就像古代的黥刑,刻在脸上的字和脸上的痕迹没什么区别,就是告诉每一个和我相遇的人,我犯错了,那是我犯罪的标志。
我那个时候很希望自己有和女生一样的长发,如果有的话,我起码能把头发披下来或者像她们一样留刘海,不会带给别人太直观的不良感受。
可惜没有,我也不能。
我并不记得每个路人看向我的眼神传递过来的含义,因为我没办法直视别人炽热好奇的目光,我总觉得他们能够从我脸上窥探出我经历的所有。
但一定没有哪个目光是表达心疼的,别人也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心疼我。
没人知道我在看到巨大的人流时是怎么一种惊恐,我故作不刻意的低着头想寻找一个不被正视到脸的角度,用手做作遮挡。
一天下来我成功让我的KPL达标了,我收获了所有人看小丑一样的目光。我的自尊在那个时候被撵得粉碎,我是个笑柄。大家都小心翼翼又好奇地看着我,像看着个什么神奇生物。
我听到同学窃窃私语:
“哎,他的脸怎么那样啊,被人打了?”
“不知道啊,看着像。不会是在外面惹事让人家逮住收拾了吧。”
“我看像是沾染了什么社会上的不良青年,那种混混。”
当然不乏关心我的:“吔卜,你要是被校外的混子欺负了一定得告诉老师啊,这种事不能忍气吞声的。”
“谢谢……”
我笑着接受了所有人的好意,并给他们大大咧咧地解释,“没事,我这是在外面不小心撞的,你们以后走路也得小心点啊。”
爸妈只会在意我的成绩,就像我下午强撑着剧烈的肚子疼一个人从学校门口一步一步半蹲着回家,佝偻成一个看起来脊柱侧弯的畸形儿迎接别人见了鬼一样的注目,自以为自己坚强地到家告诉我妈我肚子疼,描述我回家有多么艰难,她依旧只会盘问我吃了什么,只会怪罪我胡乱吃东西。
无意之间打碎杯子也只会大声斥责怪罪我,好像我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祸,我黯淡着眼神收拾残局,听着我妈恶毒的话,我把那些摔碎的玻璃渣往手里狠狠嵌进去,企图用这样流血的方式获取我妈的怜爱,可惜手上的伤都快愈合了我妈还没发现。
我就是那个时候发现我自己病态了。
在对自己无感的人面前流血是换不来想要的那种爱的,但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像高中三年我的学校和父母弟弟异地,我和我妈只会在过年的时候打一通电话,甚至见不到面,高三的时候我妈终于来给我开家长会,她见到我的第一面也只会问我学习怎么样。
从来,从来不关心我的生活是不是过成了一坨狗屎。
半夜我恍惚惊醒,发现是凌晨两点,睁着眼睛安静看了会窗外就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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