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

　　|| 恶人||
　　白玄知会我这件事的时候，我真真是措手不及，一口白粥噎在嗓里半晌，方道：
　　“……什么时候入恶人谷也成了件能如此大方说出口的事情了？”
　　白玄随筷捡了两口小菜，淡道：“不然如何？难道还要特意告知世人你通过地下交易进入恶人谷了？”
　　我呛了下。
　　白玄顿了顿，递了杯茶水予我。我亦不客气地取来，饮了两口压住了呛声，又递送了回去。白玄不意，眉眼微蹙地望着那杯子，我骤然想起这是我方饮过的水，此人莫不是有洁癖罢！忙道：“我尚渴着……”杯子都没取回来，却被白玄径直取了喝下，饮罢，方抬眼看了看我，那一眼极深，然说出的话语来却是云淡风轻的：“收拾收拾行李准备走罢。”
　　我试图向他道：“现如今我不记一物，纵是我之前是个绝世高手，现无傍身之技，怕是你们谷主是不会同意我这样一个废人入谷的吧？”而白玄只是淡淡道：“这个不必你担心。”
　　说不必我担心便真不必我担心，白玄的手脚倒也算快，晌午说过的话，下午便算是备好车马了。不过话说回来，我甚是欢喜他挑选的那匹白马，由是应被他逼着走上独木桥的气不由亦减了三分，我顺抚着马鬃，不由笑道：“此马甚好，甚好。”
　　白玄淡淡睨了我一眼，指向后面的马车：“你的是那个。”
　　我回头看了看那马车，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半晌没吐出来。
　　老子武功是废了，老子是想不起来之前的事了，可老子还是老子！后面那个纱帛轻绕彩镶玉雕摆明了是个富家大小姐出去摆阔春游踏青时用的马车是闹、哪、样！
　　那牵在我手中白马亦打了个响鼻，低下头来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我前是被白玄逼着一口气没上来，后是被这马倒是安抚了两三分，心下暗道你做个人还没匹马知心知意，不免太失败了。然也仅仅只是腹诽二三罢了，面上犹是两三分商量神色道：“我坐马车不太好吧。”
　　白玄连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哦，怎样不好？”
　　我道：“此车未免奢侈，如此远行必遭歹人窥探，于行有碍。”
　　白玄唇角一勾，像是笑了：“照你的话我们便是去歹人窝里的，有什么有碍的。”
　　我擦，忘记这货就是恶人窝里的了。
　　遂我又道：“我个皮糙肉厚的，是在没必要麻烦白公子如此厚待。”
　　白玄这次反是没说话，反是墨艺插了嘴：“杨公子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坐马车是应该的。”
　　我之前一直觉得墨艺这孩子机灵淳朴，却没想有朝一日他竟在此事上反咬我一口。大概是不自觉的罢，更是默默地让我狠狠内伤了一把。我忍了再三，方平下一口气来，试图缓道：“我瞧这匹白马于我甚有眼缘，不如……”白玄眯了眯眼，像是笑了，默认似的走了。
　　我牵着那匹马，顺着它的鬃毛，瞬间觉得圆满无比。
　　荀忱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于我身后蓦然出声：“他刚刚逗你逗了半天，挺乐呵的。”我扭头去看他，见他懒懒散散的一个眼神晃来，竟全然像是看笑话的神色。
　　我含蓄道：“白公子是体谅我，哪里来的逗字一说。”
　　荀忱顺着我顺了顺那匹马的毛，道：“这本就是你的马，他不给你，别人也是驯不了的。”
　　我瞬间觉得又被哽住了。尤其是一旁的墨艺发了急：“荀真人你怎么说出来了！”
　　我怔了下，方恍然大悟：“我原还以为这竟是素月。”没想到白玄这厮竟也是个穷鬼。
　　当然后半句话我还是默默地收了回去。只是这样一闹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那……”
　　荀忱眸光淡淡略过我所指的那个方向，淡道：“那马车里早就有人了，你看不出来么。”
　　我此番是真真正正地怔住了。
　　果不其然，自那马车上走下一少年，同墨艺一般年岁，相貌相仿，都是一般灵气，说出来的话都是一般埋怨，只是埋怨的语气冷冷清清的：“姑娘说荀真人不应这么早就说出来的。”
　　荀忱满不在乎道：“荀某生平拆台无数，这毛病想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何况是我纯阳宫自家子弟，这爱护之心一起，便忍不住护起犊子来，想还是请霖姑娘担待一二。”
　　护犊子！护犊子你妹！
　　我心底越发觉得荀忱这厮平时不动声色时真真是不惹尘埃，谪仙一般的人，可一旦开了尊口，却如同市井无赖一般的，我都默默在想纯阳宫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能养出此等奇葩。
　　然而下一瞬我的注意力便被全然转到那个掀起帘子的少女身上。
　　一身素纱兼月白锦帛衣裳，少女的面色染着种病态的苍白，然颊侧却浅浅带了笑涡：
　　“荀大哥，您说话可真是越发无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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