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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平淡
手上那把刀仿佛是活物——齐纵被太刀带着挥舞下去的那一刻,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太刀材质特殊,进可砍人骨如切菜,退可变为银白的躯壳供狙击者操使。这一次实在太快,快到齐纵来不及回避,第一次直直地面对鲜血飞溅,甚至是......小半边脑袋削落后灰白色的脑浆。他在恍惚的时间里不知为何想起脑浆是分灰质和白质的,但他现在分不清飞溅的那一片是单独还是混合,就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随之而来的是梦一般的画面闪回,充斥着高饱和度的色彩渲染,弄得人头疼欲裂。许多人围着又散开,笑脸升起再颓败;枪与刀由白变红,竖立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倒下,最终堆叠成血红色的山峦。耳边逐渐响起呓语,如一条蜿蜒的细长河流,不紧不慢地穿越耳蜗,引起细小的战栗。
有谁在叫我......
不。
是有谁在叫“楚观闻”?
“宿主!”
齐纵猛然从魇住的状态里回神,刚刚那似乎无法驱散的灰色阴霾瞬间作鸟兽散。蒋镇宇已经从观众席上下来,离自己仅有几步远,身后穿深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亦步亦趋跟着。
处理的流程很熟练,甚至到了一种漠然的程度。但在这漠然之中,还散发出些许无法掩藏的恐慌。不情愿的步伐可以透露出很多。
但是齐纵现在没有心思去思考那个,把太刀收进刀鞘的那一刻,刚刚清醒了一瞬的神智再次坠入迷幻的梦境,仅剩一丝裂缝留与现实。系统不知为何沉默着,他只好问了一下厕所在哪,一路快马加鞭地找到,踏进去就伸手一拧水龙头,低头把冰冷的水往脸上拍。
冷得他直哆嗦,冷到他抬头看了一眼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夏天水龙头出来的水不是暖的而是刺骨的冰凉。这一看,他就愣住了。
处理完事情跟进来的蒋镇宇也愣住了。
“滋啦......滋啦......宿......主.......宿主!”
“你可算回来了!”齐纵激动地在识海里抓住小光团子,上下左右用力晃,“什么情况,厕所里怎么有两种水龙头!这又是什么坑爹的设定?”
他进来时着急都没注意,刚才冷静下来以后发现一个不大的厕所里竟然有一整排蓝色和绿色两种水龙头,各占一半。水龙头的材质非常有科技感,透明的,而他刚刚用的那个蓝色的里边流出来的水泛着浅淡的蓝色,仔细闻还有类似柠檬的香气。
系统从魔爪中挣脱出来,在蒋镇宇大踏步过来的过程中争分夺秒地解释:“角斗场特质水龙头,里面流出来的是专门用于平复决斗后暴虐情绪的抑制药水——”
系统还没讲完,眼睁睁看着自家宿主绷着张做完错事明明心虚得不行还得摆出一副叼得不行的脸,然后,被蒋镇宇——蒋镇宇什么也没做。他紧紧盯着齐纵的脸,但并不去看眼睛,脚步堪堪停在与齐纵距离一步的地方,浑身的肌肉都高度紧张,面色是齐纵不曾见过的严肃冷峻。
他开口了:“你......还好吗?”
齐纵没料到这厮气势冲冲过来竟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顿了好几秒,才说:“现在没事了。”
系统沉默地看着齐纵脸上、头发上粘着的蓝色,以及眼睛因为刚刚接收太刀气息陷入幻境而留下的红血丝,还有齐纵仍然无意识紧紧攥着洗手台边缘的手指,遗憾退场。
蒋镇宇要是信了那他就是大傻子。
当然,蒋镇宇一个字也不信。可是他现在不得不装作相信的样子,然后僵着身子退出洗手间,表示自己会在外面等着齐纵。
齐纵这个心大的没发现什么不对,还一脸“成功成功哦耶”的表情看向系统:“太好了,我还以为我闯祸了呢!”
系统:......傻人有傻福,它信了。
按照系统的指示,齐纵到绿色水龙头那里收了个尾,把自己收拾得像模像样了才出厕所,一眼看见蒋镇宇没来得及收回的,一言难尽的眼神。
齐纵看他这样就很乐,一脸阳光开朗,开口就是一句“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收拾他”,活像个自来熟的社交牛逼症患者。
蒋镇宇:“你。”
齐纵:“......?”
蒋镇宇:“没什么。今天先回去,你的实力有目共睹,副队长换成你没有问题。”
齐纵一边听蒋镇宇作报告似地秃噜一串话,一边虚心求教系统各种名词的意思。系统沉默的那几分钟里是去拿资料了,一整个压缩包都是主系统给的,漫画里没有的、这个世界的细节设定。
也是这当会,齐纵才知道原来还有系统干的是收集设定的工作,像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在他这样的外来者“入侵”后,会自主完善一些原作者没有提及的设定,模式随机,内容随机,非常考验宿主的随机应变能力。齐纵刚刚随便拧水龙头的做法就是一个标准的错误模板。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根据主系统的消息,世界线的偏移率竟然还下降了好几个百分点。
齐纵把脏兮兮的外套挂在臂弯,踏上回班的车,乐观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太刀的问题可以慢慢解决,听蒋镇宇的意思他现在也是有半个编制的人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哪怕只是眯一会也好,把抵抗幻境消耗的精气神补回来。
在他闭眼小憩的二十分钟里,蒋镇宇利用海市内部特质的通讯工具开着紧急会议,除了他那两个随时待命的同僚,剩下一个就是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BOSS。会议是蒋镇宇发起的,他遵从出发前岑世新交代他的,一有异常就打报告,无法理解的异常要开小会。
画面上,他们BOSS似乎毫不意外,反而有种“终于还是来了”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感。平时惜字如金的3队队长破天荒问了一句:“您了解他,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们三个就看见自家BOSS站起来,把镜头转了个方向,对着一块贴满照片的白板。
蒋镇宇追随岑世新两年多,只一眼,便很快明白了BOSS的言外之意,却恨不得不要那么快明白。他三年前才被岑世新特招进海市,在此之前一直在国外,不清楚第一共和国内部的情况,听吴疏桐平淡地讲起有个受了不公平对待的“英雄”,心里也没太大感触,只觉得国内治安还是太好,这点不公平都能拿出来说。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根本不是“这点不公平”。
可是不论是谁,在谈起当年那个人时,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海市内部的人他知道,他们是在用波澜不惊的外表掩盖内心熊熊燃烧的烈火;而不知道真相的人大概将那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既然是谈资,就有过时的一天。
蒋镇宇开完会,车还剩两三分钟开到基地。余光里,副驾驶上的男人面色疲惫,脸颊贴着车窗,似乎是要汲取一点冷意,一旦脑袋颠离冰凉眉头就皱缩,贴回去再舒展。
可是......
谁都可以,为什么你会这么平淡?
蒋镇宇知道自己是性子烈的那一挂,不论多么绝望他都能撕裂不可能,到达“可能”的那一边,然后狠狠把吃过的苦头全部报复回去。他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楚观闻,这会儿应该已经把第一共和国搅得天翻地覆,上层通缉令发了一个又一个,悬赏榜上自己的人头高高挂在第一位,大头贴大街小巷三步一个。等他报复得爽了,再跑到国外去,继续过自己逍遥的日子。
而不是改了名字,找了一个组织,还要继续为这个让自己受尽折磨,甚至留下或许一生无法磨灭的丑陋印记的国家,卖命。
齐纵醒过来时,蒋镇宇正好把车门拉开。他也开门下车,热风裹挟过来,他没骨头地往冰凉的车窗上贴了会,怀念车厢里的冷气,在“宿舍里空调要多少有多少”的自我鼓舞下迈开步伐,一转头又对上蒋镇宇比之前还复杂的眼神。
他搞不懂这个吉娃娃到底想什么,只好没心没肺地露出个笑来。与刚来这个世界时不同,脱离了危机四伏的沙漠,在海市成员和市场大妈大姐的关怀下,他逐渐恢复了在原来那个世界生活的状态,时常对着熟悉的人露出柔软的肚皮。
这一笑实在惊为天人,蒋镇宇像吃了一只死蚊子一样脸色发绿,头也不回地走了。
齐纵:“嘶,他这反应不对,难道我笑得还不够友善?”
系统:“......建议你马上去照照镜子。”心这么大的宿主他真是第一次带。
齐纵去交完任务,马不停蹄地赶回宿舍,先开了空调,才进浴室,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小声“卧槽”了一句。
镜子里这个脸色白得像纸,好像下一秒就要去世的人是谁?
“我还给人家开药呢,”齐纵颇为感慨,“他还得担心我开的药会不会药死人,就像我这样。装造都省了,套个假发直接演贞子没有违和感好吧。”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两声克制的敲门声。齐纵赶紧抹把脸冲出去开门,吴疏桐站在门外,递过来一小根针管,说:“给你,应该用得上。”
他刚想说我帮你打,就看见齐纵从善如流地抬手给自己精准的一针,针管一路推到头丝般顺滑,看着就是老手。
齐纵还在和系统聊天:“没想到啊,我当年学了根本用不着的推针手法竟然在这里派上用场,隔壁护理学老师当年很遗憾我手这么稳竟然不去当护士......”
他的单方面唠嗑被一个略微颤抖的声音打断;“你......多久了?”
齐纵看了看吴疏桐,又看了看针管,恍然大悟。
“不算久,也就四年吧。”本科毕业正准备考研呢,没想到直接来异世界旅游。
吴疏桐得到答案,把针管回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了宿舍区,他才肯松开攥得死紧的针管。夕阳缱绻地停留在门外的阶梯上,在针管坑坑洼洼的表面留下红色与橙色混合的填充,衬出他心底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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