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少年

　　符离电话响的时候，张天爻正坐在一根小板凳上梳头发。

　　她头发又多又长，盘起来厚厚一团，垂下来时鸦黑一片。

　　旅馆的吹风机巴掌大，杂音却不小，“呼呼”的声响中，她发丝上残留的洗发露香气受热，特殊的木制芬芳渐渐充斥整个房间。

　　“呜呜呜”的手机震动声让张天爻抬头，一张本来就小的脸蛋被笼在墨发之间，白净秀美的让人心软，可她沉静锐利的眼睛，打破了那层娇弱的假象。

　　符离的黑色手机在床头柜上震着，张天爻扬声喊了一句，“你电话！”

　　清亮的男声在水声停歇后回应她，“谁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妈妈”两个字，张天爻抄起电话，走到浴室门前，“你妈妈打来的，要接就把门开条缝。”

　　符离已经握上门把手的湿润手掌蜷缩了一下，声音低了好几度，“不用管，扔着吧。”

　　郑尚罡的话犹在耳边，张天爻隐约知道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她不好多管闲事。于是，手机再次连上充电线，孤零零的在床头柜上继续震颤。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但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有耐心，手机一直“呜呜”到符离洗完澡出来。

　　“有病！”下半身裹着浴巾的符离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掐掉来电后看着手机上满屏的红色未接来电，磨着牙骂了一句。

　　“呜呜”，刚挂不久，又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张天爻看他拿着手机在原地转圈，大拇指在接听按钮上跳恰恰舞一样来回进退，便主动起身往门口走，“我出去，你给你妈回个电话？你远走滇省，总要跟家里交代一下。”

　　优柔心事被戳破，头发犹在滴水的出浴美少年羞恼起来，低吼道：“回什么回！她八成忙着跟傻哔蜜里调油呢，会管我的死活？”

　　张天爻被迁怒被吼，有些手痒的搓了搓指尖，脸上倒是没显出什么情绪来，“我没惹你，别对着我叫，待会还有事，赶紧换衣服吃饭去了。”

　　男女有别，符离换衣服的时候张天爻避了出去，她站在旅馆过道里，望着走廊尽头抽绿穗的核桃树，看翠碧上跳跃的灿阳白光，静静的等他出来。

　　“咔哒”，黄漆木门开了又闭，符离穿着一身刚买的新衣服站在了她面前。

　　深蓝色牛仔裤，白毛衣白色运动外套。他脖子上的铂金项链挂在毛衣外，吊坠上的璀璨光芒，辉映右耳的钻石之光，衬得那张脸好像也在发光。

　　张天爻随意扫了一眼，扭头，往前走，在背对符离的时候，她才挑了挑眉，暴露出自己对于美色的尊重。

　　怪不得能当明星啊，那张脸，看着就让人开心。

　　二人下楼，路过收银台往外走，张天爻都跨过门槛了，却突然回头，盯着看起来空无一人的木柜。

　　她往回走，符离也恰好回头看，袁四妹激动的按下拍摄键，并迫不及待的将两个客户的同框照片发给了刚才联系到的网站记者。

　　就在刚才，她只凭一张符离模糊的侧脸照，就赚了两万块钱！

　　一张照片啊！

　　动动手指的事，自己居然真的赚了两万块哈哈哈！

　　尝到甜头的袁四妹缩在柜台下面，继续蹲守，终于，让她拍到了带两人正脸的清晰照片！

　　“交出来。”张天爻曲指敲击柜台，一脸克制的冷声要求道。

　　做贼心虚的袁四妹从柜子底下爬出来，她讪笑着装傻，“交什么？你没在前台寄存行李啊……”

　　“你在偷拍，我看见了，把照片删掉，不然后果自负。”

　　“你在胡说什么？谁偷拍你们了？我在自拍，自拍犯法吗？我不止自拍，我还要往网上发，这是我的自由！”　偷瞄到照片原图已经传送成功，袁四妹得意一笑，继续耍着无赖。

　　原本一头雾水的符离听懂了，他愤怒的逼近油腻肥胖的旅店老板，“把照片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袁四妹瞅瞅他的断臂，“就你这样的，还想威胁老娘？”

　　符离一口气好险没上来！

　　“咳！”

　　张天爻压下喉头笑意，“我看你有恃无恐的样子，照片发给别人了吧？”

　　“我把自拍发给别人，还要经过你批准？”对峙的女人个子高，带来的压迫感也很大，矮小粗壮的袁四妹叉腰垫脚，不想输了阵势。

　　张天爻上下扫她几眼，“照片随你，给我们把房退了吧。郑尚罡交的一千块，我们只住了一夜，退我800。”

　　袁四妹听说要退钱，立马炸了，“呸！那1000块是他给的通融费！你带个没身份证的人住店，老娘肯让你们住就是发善心了，还想退钱？想的美！”

　　张天爻可不怕她的泼妇作态，“他只是没带身份证而已，又不是在逃犯，你家旅店一天80块，因为他住了，我才多施舍给你120，人不要太贪心，当心遭报应。”

　　“没有！不退！他不带身份证住酒店，这是违法的，我好心没让你们睡大街，还什么退钱！”袁四妹大声嚷嚷起来。

　　偷偷录音的张天爻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话，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违法啊。”

　　她往后朝符离示意，“出去，站远点录像。”

　　见得符离退到门外开始录像，张天爻才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录音放给袁四妹听，“不如实登记旅客信息，按规定要罚2万，并勒令停业整顿。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事实，我手机里还有证据。”

　　“要是照片没发出去，我本来打算用录音跟你交换的，现在没办法了，我只能报警，大家一起倒霉。”

　　张天爻说着，就真的当着袁四妹的面，拨打报警电话！

　　“你敢！”

　　被激怒的袁四妹一脸凶狠的扑上去，试图抢下张天爻的手机。

　　两个女人发生肢体接触，肥胖敦实的袁四妹气势汹汹，高瘦的张天爻一味躲避。

　　“我靠，张天爻你打什么啊！快出来等警察！”符离看的闹心，想上去帮忙，却被张天爻森寒的目光定在原地。

　　终于，在争抢中暴躁的袁四妹挥拳攻击，张天爻默数着“一二三”，挨打三次以后，她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她的反击看起来慌乱又没有章法，但从袁四妹的尖叫来看，她每得手一次，给予的打击都是足够强力的！

　　这场两个女人的撕打，还有袁四妹越来越高分贝的哀嚎，终于引来了附近的邻居，大家一哄而上，试图拉架。

　　有力气的男人上去拉架，妇女们站在外围骂，“袁四妹你怎么打人啊？”

　　“袁四妹，你怎么能欺负人家外地人，你要不要脸！”

　　混乱中，不知道谁叫了一声“警察来了！”，张天爻瞅准时机偷偷一个勾脚，以巧劲儿把袁四妹绊倒，让她摔了个狗啃泥。

　　“啊啊啊啊啊！”袁四妹摸自己下巴，摸到一手血，这吓得她惊恐尖叫！

　　而民警赶到，恰好拦住了再次发癫，想要扑上去打人的袁四妹。

　　见到警察出现，站在旁边录像，先惊后忧，最后一脸无语的符离赶紧指指自己头顶。

　　张天爻收到暗示，一摸自己的脑袋，发现打半天头型都没乱，这有点不符合自己受害者的形象，她连忙抠散发髻，又偷偷将头发抓成鸡窝状。

　　民警来了，袁四妹被送去医院缝下巴。

　　在视频见证下妥妥的“受害者”张天爻女士，则在录完笔录以后，在警察同志的安抚下，回到旅店，收拾行李退房去吃饭。

　　至于那800块，要等调查清楚事由以后再说了。

　　……

　　“你想吃什么？”张天爻坐在一家干净整洁的小饭馆里，一边挽发，一边仰着头点菜。

　　“随便。”符离挑剔的打量着这家小吃店，太窄了，桌子挨挨挤挤，想侧身入座都有点困难，幸好还算干净，碗筷也是放在消毒柜里的。

　　满墙花花绿绿的菜单，节俭的张天爻最后选择了2份番茄炒蛋盖饭。

　　在等开饭的过程中，两个闲聊起来。

　　“你是真虎啊大姐，那老女人敦实的像头熊，你也敢去跟她打！”有人替自己出头，符离当然高兴，但他前几天打架断了胳膊，也就怕张天爻步了自己的后尘。

　　张天爻盘好头发，抓起桌上免费的炒花生剥了吃，“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不过，你的照片不知道被她发去哪儿了，你们明星的隐私被暴露，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不就是流言嘛？以前我害怕，怕名声坏了没戏拍，怕有人伤心，现在我还怕啥啊？随便了，随便他们怎么写。”符离说完，有些自暴自弃的窝在椅子里，单手点亮手机，打开了小游戏。

　　少年垂着头，浓密睫毛遮出的阴影，像沾水的墨，在眼尾洇出一片忧郁的暗色，张天爻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恐交浅言深，于是呐呐，只把嘴里的花生米嚼的“咯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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