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心尖宠（清穿）

　　胤禛再醒来时，身上压着厚重的棉被，宝春趴在床沿旁边睡着了。

　　她脑袋枕在肘弯处，另一条胳膊虚押着被角方便他发汗。

　　屋里光线有些昏暗，胤禛缓缓支起双腿，凉气从被窝缝隙钻进来他这才舒服了点。

　　他伸手推了推她肩膀，宝春似有所感，小眉毛皱着，小脸蹭了蹭棉麻的被面，又不动了。想唤醒她，嗓子像塞了一坨棉花发不出声，他只得倚着床柱喘了口气。

　　窗户半开着，外面的夜还是黑的，奶白的月光透进来，脑子里一直绷的那根弦忽然就松了。

　　有多久没好好看过月亮了？记不清了。

　　德妃生他时连嫔位都不是，没资格养自己的孩子，胤禛还在襁褓中就被抱给了孝懿仁皇后。

　　小时候见旁人都有母妃陪着赏月，他偷偷对着月亮抹眼泪。后来不知被谁说出去了，皇后罚了一屋子的人，从那时起，他就再没哭过了。

　　岁数越大，争抢像是无休无止。其实生在皇家，没什么要紧差事也饿不死，内务府每年发俸养着。

　　但和亲专挑你妹妹、女儿，分府邸也分不到好去处，奴才们惯会捧高踩低，苛扣份例主子们也不知道。

　　就算不计较物质得失，哪个心气高的真能不争不抢？皇子们往哪里一站，委以重任的就出尽风头，其他人眼巴巴瞧着又怎会心甘情愿？

　　胤禛有时感觉，自己背后像长了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他向前走到停不下来，倒不如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太监睡得踏实。

　　这么想着，他盯着她安稳的睡相瞧了好一会儿，莫名有些不爽，随手掀开棉被呼她脸上。

　　宝春正睡得香，胸口忽然憋得上不来气，她一把扯下被子，迷迷糊糊坐直了。

　　“爷您醒啦…要不要喝水哦……”刚睡醒，声音糯糯的。

　　说好了苏培盛值上半夜她值下半夜，怎么就睡着了……

　　半边身子都枕僵了，稍一动差点摔在他身上，宝春慌乱地爬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着四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细看过去，又只剩下嫌弃。

　　“把口水擦掉。”

　　“……”

　　这些日子他累病了，她没瘦反而圆润不少，小脸睡得红扑扑，刚醒过来眼神还有点呆。

　　“备浴吧。”

　　“还没来得及烧水，”宝春赶紧摆摆手，哪敢让他再受凉，“要不……用巾子擦擦？”

　　胤禛懒得再言语，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副任她随便摆弄的架势，“快些吧。”

　　宝春撇撇嘴，凑过去解他衣襟上的金丝盘扣。

　　里衣褪去，冷白的胸膛露了出来，和脸明显是两个色号。他看着瘦却有肌肉，手臂上几条疤像是打仗留下的。

　　打湿抹布，她轻轻擦上他的肩膀，一路向下，没什么心理负担。

　　上辈子为了存上学的钱她做过护工，给病人擦身穿衣再正常不过，有时还要给两百斤的壮汉翻身呢。

　　水汽挥发带走了黏腻感，胤禛正舒服着，感觉她停了下来。

　　擦到了重点位置，宝春的手犹豫着不再往下。逆着光，他看不清她脸上不自在的潮红，只以为她想起净身的遭遇，偷偷伤心呢。

　　胤禛接过毛巾胡乱抹了把□□，没递还给她而是直接丢回铜盆里，水花溅起，宝春从懵懵的状态中惊醒。

　　“你岁数小经不得事儿，那种事……没有也罢，无须过度伤怀。”

　　似乎想到什么，他突然烦躁，背过身去不吭声了。

　　“……”

　　病的再严重，四爷底子到底是比普通人好，谁让人家是龙子呢，躺几天又出去忙了。

　　外面有他盯着，施工进度毫不拖沓，堤坝从决口处一路修到了最北边的贫民窟，老百姓欢天喜地，纷纷跪在四爷下榻处使劲儿磕头。

　　以往大官只修豪绅家的路段，哪管他们是死是活？四皇子这回真是帮了大忙了。

　　宫外人从未见过太监，时不时有妇孺守在楼下，提着篮子看苏培盛和宝春长什么模样，苏培盛不耐烦自己被当猴看，将人撵走过好几次，宝春却笑眯眯收礼收到手软。

　　手工编的竹蚂蚱、腌的八宝酱菜、防蚊水、甚至泡脚桶这些五花八门的小玩意，没几日就堆满了桌子，难得挑剔的四爷这回没嫌弃，让她收好了带回去。

　　洪水退去，京里的旨意也到了。

　　传旨的老太监把他夸上天，末尾不忘挤眉弄眼道：“万岁一直惦记四贝勒呢，隔三差五询问您的情况，得知您病了更是心急如焚，就盼着您早日启程回京呢。”

　　“有劳公公。”胤禛耐着性子听完，淡淡一笑。

　　有些话听听就算了，他并不真放在心上。

　　苏培盛给老太监塞了个荷包，沉颠颠的坠手，欢喜得他又是一番寒暄，传言果真不可尽信，瞧人家四贝勒多通情达理啊。

　　洪灾过后时疫盛行，城内人纷纷投奔外地亲朋，举子们更是要上京准备三年一届的大考。众人自发地跟在四贝勒车队后，有侍卫在，山匪不敢上前，回程人数比来时还夸张。

　　戴铎混在一群书生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毒辣的日光晃在石壁上，再折进他眼里，像破碎的镜子。

　　有人撑不住晕倒，侍卫们力所能及都会帮上一把，分给他们解暑的凉茶和干粮，对百姓们算是善待了。

　　除了对戴铎。

　　没人敢扶他，也没人敢给他端一碗清水。

　　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馊成了抹布还不如要饭的干净。

　　马车里，宝春放下竹帘，小声嘟囔了句，“戴先生还跟着呢。”

　　胤禛嗯了一声，闭目靠在软皮竹枕上养神。

　　宝春搞不懂老板什么意思，看向苏培盛，苏培盛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让再等等。

　　又过大半日，跟着的人只剩下一半。

　　好不容易熬到日头落山，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不一会儿连成白茫茫一片，像剪不断的水晶帘。

　　戴铎的衣服全被打透，脚步虚浮，一个不稳摔在泥里再没站起来。

　　“主子爷，他像是撑不住了。”苏培盛回。

　　胤禛漫不经心地抠了下竹席的边。宝春正给他捏肩，感觉他颈部的肌肉都没刚才放松了。

　　四爷想什么宝春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想用戴铎却要磨磨他的性子，省得他进了京管不住嘴，给四贝勒府惹祸，照现在的脚程最多五日便能回京了。

　　谁知一个大男人弱成这样，走几日就不行了，身子骨跟纸糊的似的。

　　四爷惜才，没想真要了他的命。可是救吧，这才敲打两日，威慑的不够以后怎么当他主子？

　　想了想，宝春给他递了个台阶，“爷，戴先生怀里一直抱着个包袱，不知是什么好东西……”

　　胤禛神色松弛了一瞬，看向苏培盛，“带他上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主子仁善。”苏培盛退下，在袖子里给宝春比了个大拇指。

　　戴铎上车后还晕晕的，车里空间不大，他跪下去就不起来了，“小人戴铎，参见四贝勒。”

　　胤禛任他跪着，问的不咸不淡，“先生与我等分别已有月余，何故一路尾随？”

　　戴铎缓慢而郑重地磕了个头，将包袱打开，包袱里九个粽子摆成一排，只有第四只缠了红绳，他捧起来那只，神色再无初见时半分轻狂。

　　“端午佳节，这是小人亲手包的，望四爷能够收下。”

　　连日的暴晒和大雨冲刷后，他原本还能看的脸焦糊一片，眼睛却亮的吓人。

　　胤禛看他许久，久到他胳膊都举酸了，才接过往宝春膝上一丢，看了她一眼，“既是戴先生的心意，还不快谢谢他？”

　　宝春小声道了谢，不敢看戴铎失落的表情，手里的粽子像烫手的山芋。

　　戴铎心都碎了。

　　四爷明知这是他的投名状，居然随随便便丢给了婢女，这等于彻底据他于门外，再没了依附的指望。

　　“既如此，山高水远，唯愿四贝勒康泰顺遂，”戴铎又磕了个头，声音哑的不像话，“小人就此别过。”

　　他踉跄下车，帘子掀开又落下，背影消失在缝隙里，像一只离群的大雁。

　　车厢内一片死寂。

　　苏培盛不自觉屏息竖耳，宝春捏肩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会儿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半晌，四爷淡淡对车门外吩咐，“跟上去看着，若他转投别处，将人头带回来。”

　　“是。”影卫嗖一下消失了。

　　回府后，宝春从三等太监升到了二等，待遇和苏培盛的徒弟刘全差不多，这两日她都绕着走，省着刘全横挑鼻子竖挑眼。

　　小太监晋升本是件平常不过的小事，不知怎么，全府人像是都知道了。

　　膳房小顺子送来松子枣糕来贺喜，宝春捡不重要的跟他分享一路上的见闻，两人关系拉近了不少，小顺子听故事似的，反过来跟她八卦府里发生的种种。

　　说李格格趁着四爷不在没少折腾夏蝶，顶着毒日头一趟趟溜她。她不去，就让她跪石砖，晒晕了好几次，怪不得夏蝶看着比之前瘦了一大圈儿。

　　也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在书房红袖添香，可不就成了后院女人的眼中钉，找机会就磋磨她？

　　夏蝶那点心思谁看不懂，怕是连四爷也清楚吧？至于为何不收用她，宝春不懂，只觉这姑娘没手段没名分还硬往上凑，要么是真爱，要么是另有所图了。

　　书房里，胤禛靠在榻上，影卫汇报着府中近来的大小事宜。

　　李氏折腾夏蝶。

　　李氏身旁的玉砚往外送消息，被大嬷嬷抓住，却什么都没发现。

　　胤禛听着这些鸡零狗碎，面无表情，松弛了几日的弦重新上紧了。

　　用过晚点后，苏培盛悄悄进来，“爷，时辰到了。”

　　这是在问今晚歇在何处呢，奴才们好早点备水。

　　“兰芳院。”胤禛大步往外走。

　　得嘞，还得是李格格啊，苏培盛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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