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之活出人样

　　“爸就是个脾气，你小人不计大人过，不跟他计较。”
　　担心小弟因为刚刚在饭桌上的事儿情绪不高，李绍秋出言开解，又亲自挪凳子给他坐。
　　李绍双半僵直着身体，由得李绍秋摆弄他在凳子上坐下。
　　他吊着一双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李绍秋，什么都没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李绍秋不吃他这一套：“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还好意思说。”李绍双愈发生气。
　　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比生气更生气的是，你的生气对象甚至都不知道你生气了。

　　“我怎……么你了我。”李绍秋扬着声音开口，刚说了两个字，突然意识到家里的房子不怎么隔音，硬生生将声音压下来，愈发显得此时她也起了脾气。

　　你生气，我还生气呢。
　　李绍双吊儿郎当地晃着腿，低头絮絮叨叨：“要不是你，爸会骂我？咱爸就是偏心。”
　　不看，是对敌人最大地蔑视！
　　就是不看她，低头也不看她。

　　“你看看你那副怂样子。”李绍秋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猛拍一下他瘦削地背，指着墙上挂的一小方圆镜让他看。
　　拍完，便收回手背在身后，上下扬了扬。
　　臭小子背上全是骨头，打一下硌地她手疼。

　　“我才不看，就不看你，我要无视你。“李绍双决定自己不仅要无视她，还要原原本本揭露她的罪行，让她知道自己今天都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做错事，还笨，你还有脸打我。”李绍双反手摸了摸自己后背刚刚背她打的地方，接着说：“你还记不记得在做饭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了？”

　　“我……我怎么不记得？”
　　她是没忘记，但是是刚刚才想起来，能想起来就不算忘记吧？
　　“什么事儿啊？”李绍玉算是听明白了，忍不住插言，想听听原委。
　　“没什么事儿。”李绍双瞪她二姐一眼，先不跟你计较，抢过话头，“做饭的时候，二姐答应带我去赶集。”

　　李绍玉恍然大悟，丝毫没有怀疑，“这事儿啊，什么时候去不是去，你就是个急性子。”
　　说来说去，又把这事儿归结到他身上了。
　　李绍双急得，一会会儿半脑门子都是汗。
　　但是这事儿他不想让大姐知道，就只能生生忍着，咽下这口气。

　　李绍秋心里门儿清，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郁气全消，竟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绍秋！”李绍玉嗔怪地看她一眼，示意小弟还黑着脸呢。
　　“大姐，你……”你字一出口，李绍双看她的眼神里恨不得把她生吞下去。

　　“怎么了？”李绍玉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还真以为李绍秋是有什么事。
　　蓦地一笑，在李绍双紧张兮兮的眼神下，李绍秋语气轻松地说：“没什么，就想问你一会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就是再傻也知道李绍秋是在耍着自己玩儿，李绍双舌头顶着右侧口腔刚刚长出来的大疱，恨恨地决定以后他再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二姐，他就是个真傻子。

　　——

　　李绍玉做出嘘的手势，三个人瞬间安静下来，她一把扯下窗帘，示意他们凑近窗户去听。
　　也就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在王素英压的说话声里，院门打开又被关上。
　　李绍双赶紧到房间门口，扒着门框往外探出脑袋，果然堂屋一片寂静。
　　桌椅都已经被靠墙摆放整齐，明亮的日光顺着门檐被照射进屋内，没有丝毫阻挡，整个堂屋亮亮堂堂。

　　姐弟三个从房屋出来，看了时间确实不早了。
　　李绍玉看两个小的还跟斗鸡似的，出言缓和道：“好了，你们不是要去赶集，快去吧，早去早回。”
　　李绍秋倒不别扭，点点头，又问她一遍：“大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去。”李绍玉说完一手推着一个往外走，又想起早晨跟她的约定，生怕她玩儿野了，还不忘提醒她：“我要给你做学习计划。”

　　“好好好，我知道了，谢谢大姐！”
　　李绍秋双手合十，乖巧地朝她大姐拜拜。
　　李绍双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呵，虚伪！
　　从来没有对他这么谄媚过，就只会凶他，差使他，戏弄他！

　　“哼。”
　　李绍玉把院门从里面拴住的瞬间，李绍双刻意冷哼一声，动静保不齐院子里的李绍玉都能听见。
　　李绍秋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走咯。”
　　话音刚落，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抬步就走。

　　承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要说它大，也就纵横交错的两条街。
　　纵深的那条街一端和国道垂直，从二者交叉的路口往里走上六七百米，就能看见一片木架子搭起来的摊位，此时这些摊位上主要是些熟的吃食、针头线脑、衣服布头。
　　除了这些摊位，沿街有近二里地，都被摆的满满当当，让人无处下脚。
　　再往里走，还有一条横向交叉的街道，坐落着镇政府、农技站、学校……

　　要说它小，也着实不小。
　　不过茨河镇管辖的地带多山，下辖的八个村子，有五个都在山里，近点儿的到镇上也要走一个多小时山路。
　　镇上倒没多大点儿地方，街道上吃商品粮户口的，满打满算也不到三百户人家。
　　还有三个村子离镇上不算远，其中又属李家所在的李家村离镇上最近，走路不过一二十分钟的时间。

　　——

　　天太热，出门的时候是被大姐推出来的，李绍秋只来得及在檐下扯了个草帽。
　　这种天气，草帽根本不顶什么用，她实在不想再人群里挤来挤去。
　　但是自己答应的事儿，不做到的话，李绍双这口气怕是要生到明年去。
　　“看看吧，你们要是在镇上摆摊，想摆在哪儿？”
　　李绍双像条鱼窜入人海，李绍秋远远地跟在后面。

　　街道上人头攒动，摊子挨着摊子，人紧着人。
　　以往来赶集，不过是走马观花，看热闹一样。
　　要么是跟大人一起，目的性极强，买什么就是什么，哪儿能像今天一样，这儿瞧瞧，那儿看看。

　　承河镇的集市，从七十年代发展至今，有十来个年头了。
　　以往是换，你用针头线脑换我点儿鸡蛋青菜，我用鱼虾换点儿肉，只要双方能对交换物的价值达成共识，不拘非得是什么换什么。
　　到这两年是卖，比较以往，有了更加明确的分区。
　　这片儿买青菜，里面就不会混进去一个卖鱼的，那片儿卖肉，就不会混进去一个卖衣服的。
　　大家约定俗成，现在摊主们也都能自觉遵守。
　　集市最末尾，这二十来米有些混乱，这片儿就不是专门的摊贩了，多是附近来晚的村民。

　　走过一个卖活鸡的摊子，味道不太好闻，李绍秋秉着呼吸把人拉到上风口，不让他再往后走了。
　　“想好你的摊儿摆在哪儿了吗？”
　　李绍双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绍秋也没有非要他在当下就说出个所以然，而是建议道：“要么你自己再往后逛逛，我在这儿等你。”
　　“那你在这儿等我吧。”李绍双倒是好说话，不过说完又加上两个字，“娇气。”
　　“嘿！”李绍秋对着他走远的背影，整个人是气不打一处来。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回头一看，李绍秋这才发现她站在供销社门口。
　　好在没挡住人家正门，她又往旁边挪了两步，躲在屋檐的阴影里，目光落在人群上。
　　还时不时往供销社里面张望，悠悠闲闲的样子，显得格外显眼。

　　“绍秋，你也来赶集？”
　　冷不丁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她名字，李绍秋条件反射一般向传来声音的地方望过去。
　　李绍秋惊喜地看着来人，兴奋地叫她，“惜晴。”

　　李惜晴是她从小一块儿玩儿的朋友，跟她同龄还比她大月份的。
　　她是五月份生人，正是收麦子的季节。
　　据说她出生的那年，连阴雨下个不停，偏在她出生的那天，终于雨过天晴，所以家里人给她取名惜晴，珍惜晴天。

　　“绍秋，你发烧好了吗？我前两天还去你家找你玩儿呢，婶子说你在发烧，不让我进屋，怕传染给我，我就想着今天下午再去卡看你，谁知道这就在街上碰到了。”李惜晴在熟悉的人面前是个小话痨，这会儿碰到李绍秋，只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根本停不下来。
　　“已经好啦。”李绍秋说话的时候，习惯性摸摸她的头，像对待小朋友一样，“我知道你来过，我听我妈说了，她不让你进来是对的，你打小身体就不好，要是被我传染可就麻烦了。”
　　“嗯嗯。”李惜晴乖巧地点点头，依赖地看着她。

　　她虽然比李绍秋大，但是在李绍秋面前，反而像个小妹妹。
　　她个头不高，又长了一张喜庆可爱的圆脸，圆圆的眼睛，钝鼻头，嘴巴也是小小的，看起来像是小学生一般。
　　李绍秋就跟她大不一样，身形高挑纤细，却已经是少女的姿态。两条辫子又黑又长，明艳的脸上逐渐褪去小女儿的幼态，明眸善睐，下巴尖尖，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两个姑娘好几天没碰面，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可没说两句，就传来一个陌生的粗哑男生，大声叫着：“李惜晴。”
　　李绍秋循声看过去，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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