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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行（一）
霍决起身背对着她，好似在整理袖口，站了许久。
苏诺这才看清他。
他身穿墨色衣裳，不是讲就的用料，也没有特别的刺绣和名贵的装饰，却被他穿出别样的贵气。
长身玉立，挺拔修长，削薄的背部可以窥到若隐若现的蝴蝶骨，在修真界只有极佳的天资才有这样漂亮的蝴蝶骨，苏诺一时出神，为什么...他…御剑也不能…
他真的不能么…
他乌发如缎，不是很长，也没有认真盘束，只随意用根墨紫色的发带扎起，低头时丝绸般的额发盖住些许眉眼，掩盖他不想与人知的心思。
以前只觉得他是一个好看的废材，孤冷不与人近。苏诺这时候想，他从来都并非冷，只是通过冷峻去隐藏秘密。
他身上藏着秘密，隐着邪性，如同地狱之花曼陀罗。
她明白，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并不好奇他的。
许久，他开口道：“没问题。我答应你。”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她，但目光却好似没有落在她身上：“你天资不足，天生不可凝丹，就算生剥修士金丹也难以在你体内留存。”
他说话的时候，苏诺一直看着他。
生剥修士金丹…？难道…
苏诺眉头一蹙，却什么都没问，霍决好似没有察觉她的变化，语调依旧不徐不疾：“若要得到金丹踏上修仙之路…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鸾鸟。”他游离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鸾鸟是一种高阶妖兽，但确是凤凰神鸟的一脉子支，虽为妖兽却能引天地灵气。兽丹与修士不融，但恰巧，你无法凝丹，算不上修士.....取得鸾鸟兽丹，能弥补你体内缺陷，引天地灵气化为金丹。”
兽分四种，妖兽，灵兽，凶兽，神兽，而每种又分为低阶、中阶、高阶。
妖兽狡黠好杀，爱攻击，喜杀戮，作恶人间。而灵兽天生与人为善，少戾气多灵气，活跃于天地灵气充沛之处，就像是轻欢宗的后山清泉。
世上妖兽，灵兽常见，而凶兽，神兽少见。
之前苏诺在钩吾山遇到的狍鹄兽便是中阶凶兽。
而神兽，均为上古所诞生，更是数量稀少，几乎仅存于传说。就像传说中的麒麟兽，镇守四方之境，吞吐天地灵气，维系人间秩序。
霍决所说的鸾鸟，苏诺未曾见过，只听闻过。
鸾鸟…鸾生于北方…那是在栾川…栾川…
那是天一宗管辖的地界。
苏诺猛然一惊，脱口而出道：“千嶂森林！？”
“没错。”
“那千嶂森林被天一宗设下重重禁制，我们怎么进去？”
“我们进不去。”霍决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眼，瞅着她好似在说：就我们两个草包，你也真敢想。
天一宗宗主晟天尊徐万里，是仙门尊主，也当今修真界的第一高手，大家一致认为将来最有可能化神飞升的人。
修仙有三大关卡，一是凝丹，若无金丹便无仙缘，无法修炼灵气。二是御剑，御剑是能自如使用各类灵器的基础，而灵器对修士有大量加成。
第三便是永元，是最难的一关。修得永元的人能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岁月在身上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就像是徐万里，徐述白的父亲，年纪明明比她父亲苏岑远要大上一轮，但模样看起来确是小上一轮。
千嶂森林妖兽繁多，为避免扰乱人间，天一宗数百年前便设下禁制，再加上历任宗主的层层加固，结界牢不可破。
而他们两，一个没有金丹，一个空有金丹，两个草包，的确不可能突破结界进入森林。
“那怎么办？”
霍决不答，弯眼看着她，苏诺恍然大悟：“猎兽会？！天一宗的猎兽会？”
霍决颔首道：“天一宗猎兽会一年一度，正巧在下月月初，我们可以乘着猎兽会开结界的时候，溜进去。”
弟子们修仙都需要历练，而猎兽会则是天一宗弟子历练的最大盛会。那一日，所有历练弟子统一进入森林，比赛七日，最后按照捕获妖兽数量排名，划分等次，奖赏。
比赛开始那日，天一宗会有数百上千名弟子进入森林，的确是他们浑水摸鱼的最佳时期。
苏诺恍然想起过去，好似每一年徐述白都是猎兽会比式魁首。
今年，徐述白他定然也在...
一恍的出神，被霍决发觉：“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我在想….我们两…真的能猎杀鸾鸟兽丹吗？那可是高阶妖兽。”
霍决气定神闲：“碰运气咯。”
后面的日子，霍决每日送三餐食饭后离去。半个月的调养，苏诺恢复的差不多了。
虽然后背伤痂依旧会在夜里时不时的隐疼，偶尔甚至骤然汹涌强烈，如冰针刺骨将她疼醒。但所幸，白日里倒是一直平安无事，并不影响她行动生活。
霍决说这是尺素灵器痼疾，痊愈不了，能现在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一晃终于到了要出发的日子，两人从洞窟出来，看到云雾缭绕的后山树林。
苏诺这才发现，那石洞是在后山，恰在灵泉瀑布后头，难怪总能听见哗哗的水声。
这里灵气最为充沛，地势又极为隐蔽，想来他在这里开凿密室已经许久。苏诺转头看向霍决，思维飘散。
她沉默了会，双眸朝着眼前一片葱翠放空，试探了句：“御剑？”
山高路远，明日便是猎兽会了。他一直淡然，可千嶂森林可在千里之外，不眠不休赶路也要大半年，若不御剑，如何能赶上。
霍决耸耸肩：“我不会。”
他不仅没害臊，反而还转头看向苏诺，那神情仿佛在说——明知故问——若他会御剑，他怎会出现在轻欢宗云锦堂，还被齐无恙当作重点培养对象。
苏诺也没有和他绕弯子：“那我们怎么去？”
霍决双眼一弯，抬手打了个响指，唤了声：“大黄。”
大黄…这…是什么，犬？
苏诺心中正疑惑，一下秒，一块浮木从远处飞来，悬于半空，在眼前旋了几圈，好似在和霍决亲昵打了打招呼，然后稳稳的落在他们脚前。
那木头长一丈有余，宽约三尺。大概姜褐色，又圆又扁的，上头空间很大，可以容纳好几个人。
额….难怪叫大…黄…
苏诺不禁拧起眉：“这…？”
“嗯，怎样？”霍决抬脚踏上浮木，稳稳当当坐了下来，一腿支起撑着胳膊，一腿耷拉着，甚至还略显得意的介绍：“御剑只能站着，我这个还能坐。”
苏诺没有再说什么，斜着身子坐上木头。
书中皆说，御剑是驭器的基础，这人既不能御剑，为何能自如使用此种灵器。苏诺锁着眉头，却没有开口询问，毕竟，他们两只是互相利用关系，远远没有熟悉到什么都能问的地步。
“书上说的不能全信，路行不行得自己走出来。”霍决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一笑：“我这法宝可比御剑要快上不少。”
霍决说得没错。
这浮木虽然外观丑陋，但实用性非常强。从轻欢宗到栾川只花了三柱香的功夫，要知道，就算是高阶修士御剑，最快的速度也要五柱香。
而且一路高空飞行，几无颠婆，不被气流影响，甚至还与高空飞鸟比肩。
她坐在木头上，低头摩挲木纹。
这是生长在深渊的万年神木。
抬头看向眼前少年，此刻他背对着自己站在前面，正逗着鸟儿。大风呼啸而过，高空中几只鸟儿停在他肩头搭顺风车。
他也乐得开心，弯眼笑着，抬手让鸟儿停在指间。
霍决一双眼睛总是弯弯的，但苏诺清楚，他似笑，其实非笑.....也许，笑能让人降低防备....他心中是从不笑的。
他哪里寻得这些奇宝，他又为何能制作这些法宝。
他为何在轻欢宗，且修习多年毫无长进，为人孤僻不与人近，以至于虽长得显眼，却在宗门毫无存在感，而且.....苏诺依稀记得四师叔齐无恙之前提过一嘴。
————他说，霍决之前辗转过许多宗门，均未能留下。
还有，他不会御剑。
但能自如制作和使用如此法宝的人，怎会是一个连御剑都不会的弟子。
他到底是谁…
霍决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苏诺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渐锁。
少年骤然回头：“发愣？”
苏诺立刻舒展眉头，有些尴尬的把目光飘向远方。
霍决忽的一笑：“想我呢？”
他一语双关，笑眼看她。
苏诺不再回避：“你真的不会御剑？”
霍决依旧答得很快：“我会。”
就片刻的时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回答，他却是满脸真诚，好像打脸的不是自己。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仅不御剑，还隐在云锦堂多年。
“因为我没有剑。”
能拿到深渊神木的人，怎么可能铸不了一把宝剑。
苏诺心中冷笑，面上却不言语。
霍决并不蠢，能明白苏诺的心思，他一抬手，手腕上的鸟儿扑腾一下，摔了个跟头，他却拧着鸟腿头朝下丢了下去。
“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也没那么多秘密，在轻欢宗也只是想修炼，没有剑也只是练不了剑术。”
这人上一秒还笑脸相迎，下一秒说翻脸就翻脸。鸟儿在空中扑腾了一圈，挣扎了半晌才稳了身子，吓得再也不敢搭顺风车，鸣叫一声赶紧远离浮木。
苏诺沉默了会儿，抬头问：“你让我知道这些，不怕我说出去吗？”
“这些什么？”苏诺的话让霍决一愣：“我练不了剑大家都知道。”
仙门均以剑道立身，以符咒和术法为辅助。一个练不了剑的修士，比一个没有金丹的仙门弟子，好不了多少。
他又顿了顿：“说出去….那古缯书，这浮木舟？还是...？”
苏诺答：“所有。”
这些日子，苏诺日日和他接触，这些哪一样都超过了以往对他的认知。
“不怕。”
“为什么？”
“因为你是祝小桃。”
他对上她疑惑的眼，眸仁漆黑，薄唇上扬：“——没人会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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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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