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情事

　　两天后便是五月最后一天，也是常笑的生日。常妈妈特意多给了常笑些钱让她生日的时候和同学一起热闹一场。常笑乖乖把钱放到室长那里，她花钱没计划，生活费放到室长那里至少她吃方便面的时候少了许多。之前文一训曾和室长商量，常笑的生日宴由他负责。室长说算了，常笑别扭的性格人人都知道，何况是她十八岁生日，人家可是重视得很，你来负责怕反把事情搞砸。文一训心想也是。
　　室长陪着常笑在学校后街找到一家新开的饭馆，有一间大大的包房，虽然装修简单了点，但是看上去很干净，而且菜品价格也很亲民，常笑非常满意就定下了。
　　晚上大家都准时到了。才开席，郝帅就拎着啤酒瓶儿走到常笑身边，给她倒了半杯又给自己斟满，对她说：“常小师妹小朋友小丫头小怪物，帅哥师兄恭祝成年礼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室长在一旁说：“什么成年礼成，会说人话不会？空肚子喝什么酒，吃点东西再说。”郝帅本来一片好意，却被小自己几岁的师妹抢白，但室长说的也有道理，怏怏的回了座位。常笑看郝帅的表情不高兴，举了杯子要喝，被文一训拦了：“先吃点东西再喝。你家郝师兄的感情强壮得很，没那么容易受伤。”郝帅挠挠头傻笑，大家也跟着笑了。常笑见郝帅的表情真的很快恢复如初，也放下了心。
　　垫了肚子，室长对常笑举杯相碰：“笑笑，祝你一生欢欢喜喜笑口常开。”大家挨个敬酒说祝福语。轮到文一训，声音清朗如故：“笑笑，生日快乐。”如和煦的风从常笑的脸上缠缠绕绕打着旋儿直到脚尖。
　　酒过三巡，大家都拿出为常笑准备的生日礼物。常笑从未过过像这样由同学替她庆生的生日会，更不要说收到礼物。见大家都如此真诚的把礼品垒到她面前，连总在嘴上和她不对劲的张余也准备了看上去很精致的礼品，忍不住红了眼眶。何莲笑她十八岁了依然孩子气赶快拆礼物吧。常笑摇摇头，紧张的趴在那堆礼品上说晚上回宿舍慢慢拆。郝帅在一旁嘀咕真是怪物一只。
　　服务员把文一训做的蛋糕放到桌上，是一个圆圆的笑脸，月牙儿眼像常笑，巧克力酱浇的头发上用深色果酱描了英文——smiling forever。室友们又闹着说真是很费心思的蛋糕啊，帮忙插了蜡烛在上面，要常笑许愿。常笑不乐意，乡下小孩吃蛋糕没有许愿的穷讲究。常笑只在电视上和书上看到过，可从来没好意思做过这种事，许愿真的灵的话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孤独的小孩了。文一训说，既然庆生，许愿自然不能节约掉。
　　常笑听话得闭着眼睛许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她希望有身旁这些人陪伴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就算不能是永远，再多几年也好，那时她会真的成熟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可是马上就到7月了，身边这三个人即将奔向他们光明的前程，最初会恋恋不舍怀念故人，然后彼此欢笑的日子慢慢变成记忆中的风景，淡化再淡化，直到消失……人走茶凉，古人诚不我欺。许愿完毕，常笑不敢睁眼，怕一睁开泪水会决堤。良久，睁眼吹蜡烛。常笑哑声说：“你们帮我一起吹。”可插在字母smil上那只没灭。常笑终于控制不住哭了出来，扑到室长胸前：“连蜡烛也欺负我。”众人哑然。
　　饭毕大家相携回宿舍。文一训说带常笑散散酒气，大家都知趣的让行。路灯在黑越越的树林中隐隐现现，像一只只不怀好意的眼。文一训牵着常笑的手捡清净的路走，大学校园里这样的路很多。文一训没说话，常笑也不做声，一路行来陆陆续续与一些依偎低语的情侣错身。走过了桃花山，走过了体育场，走到校门口那一片香樟林。常笑不走了，甩开文一训的手，蹲在地上狠狠扯着花圃里的麦冬。扯了半天，又从地上捡起那些扯掉的叶片，泪流不止。文一训默默蹲下，拿纸巾替常笑擦那擦不干的泪水，柔情相询：“扯都扯了，又心痛什么？”
　　常笑惨兮兮得答：“这一片扯掉了从此就再也没有了。”
　　文一训说旁边不是还有那么多，何况这一片扯掉还会长出新的叶片。
　　常笑本就伤心，听他这么说又生气，懊恼道：“这一片是这一片，那一片是那一片，不一样的。”
　　文一训把常笑拉起来靠在自己胸前，拥着她的肩，说：“那就选好你最喜欢那一片，把它守好。”
　　从文一训胸口传来常笑闷闷的声音：“今天是五月最后一天了，明天就是六月了，六月过了就会是七月。”
　　文一训笑了：“傻瓜，六月过了不是七月又能是什么呢？”
　　常笑张口就想咬人，想到对方是文一训，又舍不得，气鼓鼓的推开他：“文一训，我讨厌你！”
　　文一训还是笑得云淡风轻：“我知道。”
　　常笑被吓到，又扑过来紧紧抱住文一训：“文一训，我不讨厌你的呀。我只是很难过。”
　　文一训回拥住常笑：“我也知道。”
　　常笑在文一训身上蹭眼泪：“文一训，你不知道。我不喜欢六月不喜欢七月以后的日子我都不喜欢没有文一训没有师兄的日子常笑都不喜欢。”
　　文一训说：“我都知道。你不用讨厌六月七月也不用讨厌以后的时间，除非常笑同意，不会有文一训不在常笑身边的日子。我不离开。”顿了顿，又说：“我还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学生，叫做研究生。”
　　常笑半天反应过来之后，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担心伤心根本多余。闻着他T恤上清新的味道，她低声说：“文一训，我讨厌你。……可好像又更喜欢了一点。”
　　文一训轻笑，声音像雪夜夜空圣诞老人马车上的铃铛清亮悦耳。
　　“走吧，快熄灯了。你的生日礼物还没拆呢。”
　　“文一训，你送给我的是什么？”
　　“你还有很多时间去慢慢研究。”
　　……
　　“之前，难受吗？”
　　“难受。”
　　“有多难受？”
　　“很难受。”
　　“下次还打算继续自己憋着不说不问吗？”
　　“说不准。”
　　“傻丫头——”
　　……
　　“以后也可以叫我阿仕。”
　　“阿仕？”
　　“恩。是父亲起的小名儿。我家人都这么叫。”
　　“阿仕，阿仕……”
　　……

　　到了宿舍门口，文一训在常笑额头轻轻覆上一吻，垂首在她耳边低语：“这是文氏印记。”常笑只觉额头一阵发烫，比前两天发烧还难受，慌慌张手足无措跌进宿舍大门后跑了。
　　脸胀得通红进了319门口，3双眼睛犀利地扫过来。常笑觉得自己可能进错了门，捱不住害怕的念头后退一步。何莲轻咳一声说：“常小妹，终于回魂啦？”
　　“什么回魂……莲姐姐又说我听不懂的话。”
　　“你这几日不是失魂落魄的吗？不是效仿古人去遁世要娇滴滴的姐姐们顶着烈日去寻你芳踪吗？怎么，你家文哥哥带你散散酒气就帮你把魂儿找回来啦？唉，说起来，也得喊一声妹夫，对吧？”
　　其他人一阵桀桀怪笑。常笑想可能自己误闯了魔窟。
　　拆开礼物，张余送的是一个做工精致色彩鲜丽憨态可掬的瓷娃娃，内附一张卡片语气一贯恶狠狠“这就是你！”。何莲送的一个有水晶挂坠的漂亮书签。室长给的是借书中心VIP借书卡！耿直送的是派克笔。郝爽的礼物却与他看上去粗犷的形象大相径庭，居然是巴掌大的一幅田园画，常笑仔细看才看出来画是用好多种染了色的树叶标本拼出来的。常笑觉得这些礼物太出乎意料也太让她欢喜了，抽抽搭搭的瘪嘴又要开哭，被室长刺儿了。大家都等着共享文一训送的生日礼物，偏偏常笑不肯，紧紧抱着不放，抢也不让抢，大家前后夹击，刚好熄灯时间到，才放过了她。
　　常笑拉过被子盖住头，趴在被窝里，打开电筒小心翼翼撕开文一训送那份礼物的包装。礼物A4大小，薄薄的像是相框之类的东西。撕开包装，常笑的脸一下子又烧的通红。一本精装童话绘本，封面上书名的字体很显眼——猜猜我有多爱你，绘有一大一小亲昵的两只兔子，小兔子拽着大兔子的长耳朵对它说话，大兔子温柔的躬身听着。小心打开封面，是图书自带写赠言的扉页，上面有清逸隽永的钢笔字迹：

　　给笑笑：
　　许你一个童话，要你常笑此生。
　　文一训

　　再往后翻——
　　猜猜我有多爱你
　　(英)麦克布雷尼文(英)婕朗图
　　栗色的小兔子想要去睡觉了，它紧紧地抓住栗色的大兔子的长耳朵，它要栗色的大兔子好好地听。它说：“猜猜我有多爱你？”
　　“噢，我大概猜不出来。”
　　栗色的大兔子说。“有这么多。”它伸开双臂，拼命往两边张。栗色的大兔子的手臂更长，它说：“可是，我爱你有这么多。”嗯，是很多，栗色的小兔子想。

　　“我爱你，有我够到的那么高。” 栗色的小兔子举起胳膊说。
　　“我爱你，也有我够到的那么高。”大兔子也举起胳膊说。这太高了，栗色的小兔子想，我真希望我也有那样的胳膊。

　　然后，栗色的小兔子又有了一个好主意，它朝下倒立，把脚往树干上伸。它说：“我爱你，一直到我的脚趾够到的地方。”
　　“我爱你，一直到你的脚趾够到的地方。”栗色的大兔子说，它把栗色的小兔子高高地抛到了它的头顶上。

　　“我爱你，有我跳得那么高。”栗色的小兔子哈哈大笑，它跳上又跳下。
　　“可是我爱你，也有我跳得那么高。”栗色的大兔子微微地笑着，它跳得那么高，耳朵都碰到树枝上面了。跳得太高了，栗色的小兔子想，我真希望我也能跳那样高。

　　栗色的小兔子大叫：“我爱你，从这条小路一伸到河那边。”
　　“我爱你，过了那条河，再翻过那座山。” 栗色的大兔子说。这实在太远了，栗色的小兔子想。

　　它太困了，实在想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它抬头朝高高的灌木丛上望去，一直望到一大片黑夜。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天空更远了。“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么高。”它说，然后闭上了眼睛。“噢，这真远，” 栗色的大兔子说，“这非常远、非常远。”
　　栗色的大兔子把栗色的小兔子轻轻地放到了树叶铺成的床上，低下头来，亲亲它，祝它晚安。然后，它躺在小兔子的身边，小声地微笑着说：“我爱你，到月亮那么高，再——绕回来。”
　　合上精致的书页，常笑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泪水却溢满眼眶滴滴答答掉落在硬皮书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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