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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楚悦欲言又止,手里的裙摆越揪越紧。
智泓大师一定觉得她得了什么疯病。
谁知智泓大师很快又舒展了眉头。
“阿弥陀佛。”智泓目光牢牢锁在楚悦脸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细微的神色,“何时开始?”
楚悦讶然他竟然很快就接受了,好似这并非是一件诡异的事。
于是放松了些,如实回答:“自他薨逝后。”
“多久一次?”
“没有定数,只是……最近很频繁。”
“发病时,是何种情景?”
玄帝生前贪恋她的身子,死后越发变本加厉,她越反抗,他便越粗暴。
想起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楚悦顷刻间白了脸,冷汗湿透了衣衫,神色凄楚,瘫软在蒲团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
却是难以启齿。
智泓将她的惧状尽收眼底。
半晌,等她脸色略有缓和,又问:“据闻,先帝是在施主怀中离世的?”
语声悠长和缓,好似山寺中的梵音,可以让人获得发自内心的平静。
却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楚悦的咽喉,几乎要了她的命。
她彻底瘫坐在蒲团上,仿佛又看见玄帝躺在她怀里,脸色灰白,嘴角渗着黑血,对她笑着说:“做鬼朕都不会放了你……”
“施主,”智泓知道楚悦又陷入了回想,提高音调将她唤醒,“逝者已矣。”
“先帝三年前已经驾崩,此事你可相信?”
楚悦努力调匀气息,弱弱地点头:“我相信。”
“既然如此,如今你看到的先帝,并非真正的先帝,而是你想象中的先帝。”
只是她的想象?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想象玄帝会那样凌.虐自己!
“不是的,大师,他真的存在……”望着智泓,楚悦的眼中已经泛起泪光。
智泓无声地叹了口气。
佛子悟道,尚且要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又何况她一个被俗世恩怨纠缠的寻常女子。
世间并无佛,皆因人人信仰,才有了佛。
若不信,那便无佛。
“恕老衲无能,施主请回吧。”
楚悦失望地瘫坐回去,看着智泓大师面色苍茫地闭上了眼睛,旁若无人般念起了佛经。
智泓大师虽无法医治她的病,却并不觉得是疯子,想到这一点,楚悦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不虚此行。
她让白露取出厚厚的一沓香油钱,递给小沙弥。
小沙弥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接过,如此巨额的香油钱,比慈安寺一年筹得的还要多。
“佛法惠及众生,若师父不收,我心难安。”楚悦柔声劝说。
正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智泓大师浑厚的嗓音。
“施主请留步。”
楚悦转过身,看见大师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通体素白的小瓷瓶。
“施主的病在心,若实在被心魔所困,难以支撑,可用此药缓解。”
“服药后,施主可以试着控制他的言行。等施主可以完全驾驭他,让他为你的意志驱遣,方可停药。”
智泓望着她,语重心长地又嘱咐了一句:“但此药万不可长期服用,还望施主谨记,万事皆在一念之间。”
楚悦喜出望外,满怀感激地接过,连声道谢。
慈安寺在半山腰,暮色将昏,便在寺中留宿了一夜。
来到房里,待小沙弥离开,白露才跟楚悦嘀咕道:“哼,臭和尚,只怕还在屋里养了女人呢。”
“休要胡言!”楚悦小心地将药瓶放在桌子上,转身嗔她。
白露却把脸别开,继续埋怨:“不然为何明明有药,却收了香油钱才给?”
“大师说了,此药不可长期服用。他定是担心我滥用药物,伤了身子,才不敢轻易给我。”
白露皱着鼻子,不以为意。
“不许再污蔑大师了,听见没?”
“嗯。”
“再敢乱说,把你丢山上。”
“不要……我再也不乱说了……”
……
得了大师指点,楚悦勇气倍增,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在山寺的一宿,一夜好眠。
清早看见镜中自己,竟是许久不见的容光焕发。
临走时,智泓大师又命小沙弥送来一卷经文,让她闲暇时,抄经诵佛,以净己身。
楚悦欣然谢过,亲自辞别大师,赶回城中,兴致勃勃想让白露好好地玩上两天,再返回陵宫。
在一间早茶店正待用些吃食,却听见一旁的人争相议论:“流云榭出事啦!”
让白露去打听了才知,昨夜小伯爷带人夜袭了流云榭后院,要强夺白芷。
这才想起,今日是初三,白芷的话竟然真的应验了!原来她那么轻易就答应小伯爷,是因为笃定,他根本坚持不了三个月。
算算日子,甚至才过了三天!
得知宋姨被打断一只手臂,还被关进了知州府衙,楚悦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直奔知府门前。
走下马车,一对长戟锵地一声,交叉挡在面前,阻断她的去路。
“何人竟敢擅闯府衙!”
“白露!”
楚悦扬声一喝,白露便冲上前,抓住两个守卫的长戟,奋力一拽,他们便应声倒地。
制服他们之后,白露抄起一杆长戟,走在楚悦身侧,一路来到知府后院,都无人敢阻。
*
书房外的石桌旁,柳如是正在和裴俨正在商议流云榭骚动一事。
大梁自开国,为迅速扩充国库,太祖皇帝一改前朝律法,不设宵禁。
为防宵小趁机作奸犯科,律法也相应地加重了处罚力度。聚众斗殴,乃重罪,情节严重者甚至要判流刑。
但,此番犯事的人,都是柳如是惹不起的人。
宁远伯府已经暗中让人送来了厚礼,意图不言自明。可昨日明明是小伯爷生事在先,若他就此放了小伯爷,只怕说不过去。
流云榭虽是受害者,却把伯府的两个下人打断了腿。
“静安呐,你说该怎么处置他们呐……”
裴俨不动声色道:“秉公处置。”
分明不愿委身,就因为小伯爷送去两箱金银,便答应了。把玩着手里的茶碗,他心道,如此贪财,好好给她吃个教训。
忽听一个衙役急匆匆跑来,说有悍妇闯入府里。
真是无法无天,柳如是横眉冷眼,怒斥道:“一个妇人都挡不住,废物!”
裴俨缓缓把目光移向院中,看见来的是谁,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平静如水的眸,好似有了浅浅的波澜。
楚悦快步行走,已然不顾半分仪态,更无暇顾及此刻裙摆飘坠,会显露她的身形。
直奔那一桌两人而去。
初见有生人,她脚步略略一顿,看清他面容,对上他打量过来的目光,胸膛里咚咚急响。
大脑空白了一瞬,险些忘了自己风风火火闯进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怎么在这里?
只听见一道严厉的嗓音响起,楚悦回过神,面前已经站了个神色严肃的中年男人。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官府邸!”
楚悦听他的话,知他便是知府大人柳如是,连忙撩起裙摆,在他面前跪下。
“小伯爷夜袭流云榭,大人却抓走我姑姑,实在是冤枉!”
“我姑姑一向安分守己,从来不会主动生事,干扰太平,求大人明察,不要错抓好人,放了我姑姑!”
她跪在地上仰头看来,如泣如诉,转眼之间已经红了眼眶。
柳如是看呆,俄而,怒瞪衙役一眼。
分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哪来的悍妇?
“还不退下!”
屏退衙役,再看向楚悦时,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柔色。
却道:“本官可没错抓好人。”
楚悦震惊又委屈。
“明明是小伯爷意图强抢民女……强抢不成,现在又不守约定,深夜闯入流云榭后院,如此宵小行径,大人不去抓小伯爷,却抓了我姑姑,还说自己没抓好人。”
“大人你不分青红皂白,好不讲理!”
泪水凝在她微红的眼角,欲坠不坠,竟似芙蓉泣露一般。
柳如是这辈子都没一个黄毛丫头这么明目张胆地骂过,气得七窍生烟,可望着她惊世容颜,怒意又凭空消失了。
“你就是宋老板的侄女?”皱着眉头,然而声音跑出来,却不自觉地变柔了。
楚悦微怔,而后点头。
柳如是挑眉,从她脸上错开视线。
难怪小伯爷如此不肯罢休,冒着坐牢的风险,也要夜袭流云榭。
也不知道是为了老板的侄女,还是为了飞雪舞女。
走到一旁她的婢女面前,颇用了些力才把兵器拿回来,心里连声称奇,脸上却是分毫不显,只皱着眉头道:“扶你家小姐起来。”
转身的一瞬,却看见老友视线忽地一转,望向别处。
柳如是只当自己看错,然而转眸一想,似乎又不像。坐下后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对面,多日来的疑惑好似都在往一处汇集,答案渐渐浮出水面。
楚悦起身跟着走过来,低眉敛目,和缓了态度,再度央求:“求知府大人,放了我姑姑。”
柳如是扫了楚悦一眼,又重新看向裴俨,一边观察他的细微神情,一边故意吓唬楚悦:
“你这姑娘好生蛮横,本官不过抓了几个嫌犯,你竟敢骂我不分青红皂白,你就不怕惹怒了本官,我连你也一块抓了?”
楚悦从前并未与这位知府大人直接打过交道,只从宋姨口里听过他的一些事情,知道他并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庸官。
但今日不顾一切闯进来,的确是自己的不对。
她顿觉心虚,垂下眼帘。
“是我一时激动,口出狂言。”
“可我并未辱骂大人。”她小声嘀咕道,“何况,我大梁律法也并无规定,骂了官员,便要坐牢。”
柳如是眉头一挑,便见裴俨蓦地抬眼,望向楚悦。
“那殴打衙役,擅闯知府,又该当何罪?”
低沉的男声,字字饱含威慑。
楚悦猛然抬头,便撞上他幽冷深邃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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