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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谁?”
“公主,是三皇子殿下来了。”
君铭,他抽什么风?鸡都没他起的早。
君止揉了揉脑袋,被吵醒的滋味着实算不上好,她现在脑袋瓜子嗡嗡的,比当年考完少师的题还要头疼。
她也顾不上梳妆,君铭不比封起,封起那小子还能敲打敲打,给他一个合作的暗示,自己就能悟了。面对君铭,要是她敢因为起晚了这种理由,作为一个礼法的极端崇尚者,别说是君止了,就算现在君朔来了,都不一定能劝得住对方。
“快请进来,我还真的很想知道,有什么大事值得现在这个时辰来不知云轩。”
“是。”
红袖低头退了下去。
不消一会,只听到君铭掀帘子的声音,他看着披散着头发还未梳妆的君止,只觉得太阳穴在不停的跳,“宫里的嬷嬷不是说你的礼仪学得可以了吗,最基本的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
眼见着君铭要开始长篇大论,君止歉意地笑了笑,赶紧打断他,“渐变逍遥体,超然自在身,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不困于世俗的看法,不要计较那些小细节,方能得大道。”
“……油嘴滑舌。”君铭叹了口气,自知是说不过对方的,索性自己替她拢了拢头发,“昨儿围猎回来,我去见了父皇,你那太子哥哥和吏部尚书小姐的婚约说是定了。”
“啊,挺好啊。”
君止应了一声,她面上没有多大反应,心里可奇怪的很,上辈子君朔到最后也没有娶妻啊?她的好大哥不是一直有个心上人吗?君止对于皇室辛秘没什么了解的兴趣,她老老实实走自己的阳关道,他们过他们的独木桥,但不代表,她会放任棋局上出现变数。
按理说,君朔有个求而不得白月光的事,应该只有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知道,皇帝不晓得也正常,既然如此,君朔按照礼数,也为了自己的皇位,默认了魏筱背后操盘带着吏部尚书小姐参与围猎,一是承蒙皇帝命令,二是向魏筱示弱,但拒绝婚约这个结果对他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那君朔最后没有拒绝?
这就有点奇怪了。
除非这吏部尚书小姐确实是他那白月光,这就另当别论了。
“好个鬼。”君铭绑好了发带,“本来两厢情愿的事情,谁知道又整了这么一出大戏,人那小姐早就心有所属,尚书家的也就是太宠那孩子,今早朝堂上退朝后,那小女闯了南纪殿,公然违抗皇帝命令。太子没说什么,父皇倒是气的不轻。”
“呵,父皇气的肯定不是那小女。”
君止嗤笑了一下,托着腮,回头看了一眼君铭,两人目光交汇的一刹,君止知道,他想的同自己一般。
“没错,吏部尚书近些年势力长的太快,而且这尚书子女公然无视朝堂规矩,如果不制压一派,任由豺狼猖狂,后果,北朝没有时间承担。”
门外的画眉啼叫了一声,天光尚未大亮,君铭的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君止浅浅的微笑着,“三哥,不止吏部尚书吧,我看,户部最近手也不太老实,父皇最近劳心于南疆战事,朔哥夹在中间两相为难,不好发作,恰是用到咱们这做子女的,不能什么也不管啊。”
“……说说。”
“吏部和户部最近在争一块地,云靖州,本来云靖的知州宋大人是户部门下的,吏部尚书早就动了想要遏制户部的心思,硬是用税收不足的名义贬了宋大人,这件事虽然不大,但在两方之间斗争,对谁来说都是一块烫手山芋,何不稍稍利用一下这件事呢?”
君止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书柜上取下一本今年的人员调动薄,要不是君铭提起这件事,君止还真的差点忘记了——上辈子六部就不老实,一个两个的爪子都伸的太长。
君齐洲想要整顿六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上辈子就靠着这本薄子,激化了吏部和户部的矛盾,他们鹬蚌相争,最后君齐洲渔翁得利。
也是凭着这件事,让她能在魏筱面前挺直腰板同她对峙。
但这都不是关键。
对于重活一世的人,这争权夺利的事情她到没那么感兴趣了,所以——“三哥,交给你了。你办事,我放心。”
君止笑着踮起脚拍了拍君铭的肩膀,“毕竟,我还等着你和朔哥的皇位之争呢。不趁现在攒攒势力,怎么行呢,对吧?”
“……你若是能管住嘴,这宫里的鹦哥也不用全都毒哑了。”
“呦,你知道这事是我干的啊?”
“无碍政事,不关朝堂,随你怎么闹腾。更何况,哑巴了几只鸟,这宫里就清净几分。”
君止假装没有听清他的言外之意,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算不上如四姐那般的国色天香,她不是君家人,自然没道理继承魏筱的绝世容颜。但君止长得也还不错,偏向潇洒才子那一挂,清扬婉兮,明眸皓齿,自是天赋风流。
本来好好的一张脸,偏生的有一对丧眉,天生克人的面相。
是啊,毕竟,上辈子克死了她身边的所有人。
君止有点想笑,她忍住了,自己在君铭眼中的形象本就不济,她可不想再添一道疯婆子的罪状。
她插上了君齐洲以前赏赐给她的簪子,一只银制的白鹤振翅冲破层层云霞,周身环绕着祥云和锦簇的繁花,挺好看,但她不喜欢。
君齐洲说,希望她能放下仇恨,逃离这里,像多年前,她的父亲一样。
君止点头应着,内心嗤之以鼻。
韩允鹤,云中鹤,终究没能飞出压境的阴云,她又何德何能啊。
“三哥,我去趟南纪殿。”
“干什么去?”
“找父皇要及笄礼物不行。”
君止胡诌的本事越发熟练,张口闭口,连她自己有时都分不清哪是真话,哪又是假话。
君铭没有细究,“……去吧,别闹腾就行,父皇最近糟心的事太多,你去,他也许也能歇一会。”
“……”
·
滔滔江汉,南国之纪。
站在南纪殿前,红袖给侍卫打了声招呼,里头候着的老太监进去报告了一声君齐洲,随后带着君止沿着石板路、路过层层泛黄的竹林往里走去。
连她一个“皇室子弟”要见一眼皇上都要绕这么多弯路,想起君铭给她讲的吏部小姐的事,君止内心止不住的发笑。
什么样的世家啊,敢公然闯了南纪殿,若是旁的宫室也便罢了,顶多说句小儿心急太过,年岁小不懂事;可这是皇上处理公务的地方,随便散落在地的一本折子都有可能写着朝堂机密,贸然来了这里,十个脑袋都不够杀的。
不知道该说吏部尚书太膨胀,还是说这小姐实在没脑子。
既然把那本折子给了君铭,凭着君止对她三哥的简介,很大可能他会转手给太子,卖给皇上一个面子,顺便表明自己无心宫斗的意思。
但前提是庄凊不知道的情况下。
若是暴露了,那这烂摊子就只能落到君铭头上。或者更加扑朔迷离一些,几经转折,最后落到封起头上也不是不可能。君止在这条小路上把所有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想了一遍,确定无论是什么结果都能在她的掌控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上辈子是她主动解决这事向上请功,四姐终日过的醉生梦死、无问俗事,太子要分担公务,忙里忙外的,君铭又是个阶级斗争的傀儡,他们不好做的事落到君止头上倒是合理。
况且,在北朝宫里,没人把君止当对手。
魏筱把她牢牢的看在眼里,君齐洲当她只是故人之女,庄凊看不透,但不至于拿她开刀,其他妃子也只当她是一脾气古怪的小公主,无人在意,也不可能有人会在意她的所作所为。
无非是一时兴起。
该说不说,她这个性子为她带来了不少方便。
无论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一旦说是君止所为,一切都合理了起来,再不会有人追究。
想着,前头领路的老太监猛地停步,“五公主,陛下正在书房等着您,没有陛下命令,老奴不便上前。”
“无碍,多谢公公。”
“不敢,老奴先退下了。”
君止深吸一口气,推开南纪殿书房的木门。
案几散乱的摆着几宗卷轴,扑面而来的书卷气伴随着竹林独有的清香,君止再度感叹南纪殿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她扬起笑脸,低声唤了一句,“君叔叔,我来了。”
案前本来眉头紧锁的男人听到这声音,突然舒展了眉头,他撂下竹笔,挥了挥手,“云沉来了,快到君叔叔这来。”
对了,云沉这个字还是君齐洲取的。
叶落当归根,云沉久必起。
寓意多好的一个名字。可惜,落叶的根折了,浮云的势止了。
君止凑到君齐洲跟前,行了个礼。
“哎,怎么这才几天不见,云沉怎么和朕生疏了,倒是注意起礼数来了。”君齐洲笑了一笑,给她递来一块未见过的糕点,“逸香送来的,说是南方云游到这的食客带来的食谱,刚做完,我尝着味道还不错,本来想处理完这边的公务给你送过去的。”
“嗯,确实还可以,尝着这味道像广寒糕,口感倒是像凉糕。”
“不错,可还合口味?若是可以,一会让逸香再做一些送去不知云轩上。”
君齐洲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残渣,君止扭过头去,尽量不去看案几上的卷轴,她在君齐洲这里虽然比较放肆,但帝王家人皆无情,君齐洲能保她,多半原因还是她这人能装,能装到让所有人认为她安分守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人可以忍受她的性子,她心里有数。
当然,君止觉得安分守己这四个字就是给她量身定做的。
君齐洲笑着把那几宗卷轴收了起来,他俯身时,身前的几缕白头发垂到深色的案几上,格外扎眼。
君止盯着那几缕白头发出神地想,如果她爹还活着,差不多也到了白发催年老的时候。
她打量着君齐洲,岁月刻下了天下至尊的威严和疲倦,那双手握过边塞的刀,杀过自己的骨肉同胞;那双眼睛见过了手足相残和明争暗斗、风起云涌,也曾亲眼见过至亲同窗举家横死,而自己只能颤抖着双手无能为力。
察觉到君止的视线,君齐洲伸出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看着这张与故人如出一辙的面孔,他不禁恍了一瞬的神。
“……云沉,今日来找君叔叔,怕不是只是来撒个娇这么简单吧,说吧,想要什么,想去哪里,只要朕能办到,但说无妨。”
君止晃了晃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她笑道,“君叔叔,你是不是忘了最近要有什么大事啊?”
大事?君齐洲想了一会,能有什么大事呢,无非是北隋质子来了北朝,现在还瞒着消息没有告诉北隋,等找个日子差不多的办个迎礼,还有君朔那孩子的婚事,东宫得找个人看着……还有什么事?
“嘶,君叔叔真不记得了,云沉说,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君止佯装生气的点了点君齐洲的眉心,“您啊,怕不是最近公务太多,都忘了马上到我及笄了,怎么样,想起来了?”
“是啊!”君齐洲一拍双手,他用粗粝的手掌摸了摸小孩的头发,“瞧朕这记性,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转眼就,哎,云沉啊,你说这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现在,君止在心底为君齐洲的眼睛又添了一条。
那是一双惆怅的眼睛,写满了对故人的眷恋与往事的不甘,是对时节如流、光阴似箭如梭的无奈,翻手之瞬,风云变化,沧海桑田。
果然,纵使是九五至尊,也难抵过对岁月的苦恼。就像这人间,纷纷扬扬的落花也难逃化为尘土的宿命,想到这,君止本就旷达的心思更加透亮,她本来就不畏生死有命,痴痴的追寻着自己的人间大道,而那天地乾坤,弹指就过去的东西,哪有人间来的长久?
“及笄礼上,云沉想要什么礼物?”
总算到这个问题了。
君止垂下眼帘,她突然感到一股无力——对不起,君齐洲,上辈子说的你的恩情下辈子还,看来这辈子也兑现不了这个诺言了。
“君叔叔,我想要,北隋的兵防图。”
“……”
君齐洲的身躯愣了一瞬,“哦?怎么想起要这么个东西?”
“这个嘛…”君止眨了眨眼,“少师说我文才不错,平日也是闷着看话本,我就想写本书,写写这天下种种,正巧,咱们宫里来了个北隋的孩子,有他给我做参谋,我就想着何不从北隋写起。”
“呵呵,原来如此。”
君齐洲点点头,“不错,比你四姐有出息,比她整日混在那烟花之地,哎,真不知道君烛那孩子怎么想的……好,朕答应了,这兵防图现在庄将军府上,朕去要来,但只能给云沉看几天,看完之后必须马上还给君叔叔,明白了吗?”
“好!”
君止笑得灿烂,现在的君齐洲还没有意识到她的所作所为——什么北隋的兵防图,上辈子她就烂熟于心的东西,要不是为了不让封起不起疑心,她怎么会绕这么一大圈,还浪费了一次向君齐洲求点好酒的机会。
其实她也可以自己凭着记忆重画一份,至于为什么不?她懒,懒得要命不行。
接下来。
君止看向轩窗外的森森竹叶。
她人生最大的转折即将来到——四册之一的《云间戍折》必须尽她最快的速度写完。这是奠定她在朝堂上有一方天地的最快途径。
看来,后面几个月的日子,不会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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