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锦藏

　　距离画展开幕还有三天，最后布置会场的三天。
　　很久没那么激愤过的苏暮，终于被累倒在床，一副病西施的样子，巴掌大的脸黄黄的。因为苏暮病了，所以一直都没去画廊看过，白冰电话她安慰了几句，说开幕那天她来就行，她白冰的布置不会让她失望的。
　　当然这其中还要有各种繁杂的程序跟联系，都是大头一手包办，活像一个公关。
　　“活像一个公关”是桃子评价的，大头听过后很是不屑，昂了昂她圆圆的下巴，说，什么像公关，姐本来就是公关。
　　苏暮从被窝里面抽出脑袋来，看着掐着腰的大头点了点头，肯定到，是，还是一个挺有特色的公关。
　　大头得到肯定，双眼放光，问，是么是么？你给我说说我有什么特色？
　　苏暮把头收回去，淡淡地说，这年头有几个公关有勇气走韩红的路线。
　　桃子正在吃包子，听到这一句，一笑正好被那口包子噎到，死去活来地拍着胸口。

　　活该，大头恨恨地瞪着正死去活来的桃子说，活该，谁让你抢病号的包子吃。
　　桃子那边厢喝了几口水，平复了起伏地胸部后，貌似是有点含羞带臊的说，也不是我非要吃，你看她不是病了吃不下了么，这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不是么……越说声音越小，平常人肯定以为她不好意思了，其实她是继续忙着吃她的包子去了。
　　就像很久之前，苏暮这样说过桃子：如果所有古人都像桃子一样热爱食物，那么中国古人就不会发明出“因噎废食”这种成语了，谁都无法理解桃子对吃的热衷与坚持，她这辈子，只能有三种死法，要么是撑死的，要么是噎死的，要么就是吃不着馋死的。
　　因为这句话，桃子真真地就被深深地伤害到了，足足有三天没动过苏暮柜子里的零食。

　　韩红路线的大头说，据说要分成两个展区，一边是雕塑，一边是你的画。今天开始摆展品呢，我昨天去画廊看，一边黑色了，一边是白色，据说展览的名字叫——昼夜。
　　苏暮问，我的是被摆在夜的那边吧？
　　大头说，是啊，丫头，我看到你的画了，虽然没看懂……但还是觉得很漂亮！你太有才了！作为你经济人的我特自豪！
　　桃子，是么？我还没看到呢！我也想看！还有你什么时候变成她经纪人了？
　　……
　　苏暮象征性地嘱咐了大头几句，就跟桃子一起磕着瓜子看康熙来了。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桃子收到了一条短信，就鬼鬼祟祟地出门了。之所以说她鬼鬼祟祟，是因为苏暮问她去干什么的时候她憋了好久都没憋出一个字。
　　苏暮怕她再憋下去就会缺氧，所以就说，算了你不用告诉我了，桃子这才如释重负地出门。桃子很少表情这么凝重，回答这么坎坷，可见对她来讲还没准真是件挺难开口的事，但桃子这个人是那种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早晚还是会对苏暮全盘托出，所以自己还病着的苏暮就也懒得在这个时候逼问她，忽然那种感冒的时候头重脚轻地感觉又来了，于是昏昏沉沉地又倒回床上去了。

　　夏午阳看着眉头一直皱着也不说话的白冰，摸着一脸享受模样的花生，终于忍不住问了，哎我说，你怎么了啊？画展出什么问题了么？
　　白冰像是思考着怎么开口，好一会才说：午阳，要是有一天你不小心伤害了你在乎的人，而你又不想伤害她你该怎么跟她说？
　　什么怎么说？夏午阳很是疑惑，白冰很少有语言能力这么差说话颠三倒四的时候，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夏午阳媚眼一横瞄向白冰，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白冰眼一瞪，你瞎想什么呢，这事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你不是说你在乎的人么……不是我？
　　白冰眼睛随即又一翻，我想请问你，你那颗铜墙铁壁的心，究竟谁有能耐能伤害到？
　　那倒是。
　　……
　　那到底是怎么了么？
　　那个画展的小丫头，我给她安排了夜馆，结果不小心把日馆安排给她前男友了。
　　切，夏午阳听完很不屑地说，前男友算什么，这点小事，我当是多大的伤害呢……说完她就扭吧扭吧地去给花生倒牛奶去了。
　　结果倒完牛奶还看见白冰在那里皱着个眉，就很不耐烦地说，你就跟她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什么样的倒霉事都会有的，你现在以为这件事最难过，事实上后面还有很多更难过的事在等着你呢，所以不要轻易地放弃机会，因为难过的永远都会不停歇地来，但机会却千年一次……
　　还没等夏午阳絮叨完，白冰一摆手，你得了吧，你这样的适合去监狱给犯人说教。
　　夏午阳听了这话，心里一美，真的么？我说的就这么有道理？这么能感化群众么？
　　白冰哼了一声，说，是呀，你把犯人都说的去上吊自杀了，国家就省钱了。
　　……

　　桃子听大头说完，嘴里奶茶的吸管已经咬得扁扁地了。大头很嫌弃地瞥了一眼，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咬吸管。
　　我现在哪有心思管那个啊，桃子一脸苦相，丫蛋怎么办啊？好不容易有机会把自己的画放进画廊展出了，结果还……万一她一个死心眼死活不展了怎么办啊？
　　大头也低着头沉默不语。
　　桃子继续说，自打分手以后，她就没在咱们面前哭过一回。我怕她……桃子看着大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话也说得越来越小声，渐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只是跟大头一样苦苦地皱着个眉头。

　　苏暮做了一个很悠长的梦。在梦里，她像是一个从来没有遇见邵一杭的人，过得那样单纯而富足。她看着梦里的那个自己，觉得梦里的她实现了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最想实现的事情——忘记邵一杭。可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满脸的眼泪。
　　苏暮摸着自己湿着的枕头，一时间没了言语。
　　“这段日子，我心心念念所想，就是能把你忘记，不留一丝痕迹地忘记。终于今天在梦里我做到了，梦里那个我完全不记得有你的过往，过得那样单纯而幸福。我终于做到了我最想做的事情，可是，那个梦，我却是哭着醒过来的。”
　　“原来，我并不真的想忘记你。原来忘记你，比失去你还会让我难过”

　　她此时还不知道，原来这个晚上，有这么多人在因为她而皱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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