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一射即中

　　*
　　因为轮值的缘故，我到社团的时间比平日里晚了一点，等到达弓道部训练场时，已经过了下午4点半了。
　　今天有对新人的入部考察，以示重视，要求所有的正选都要到场。
　　我是今年刚升入正选行列的，理所应当也要在场。
　　“抱歉，我迟到了……”
　　在快速换好弓道服后，我一边拉开训练场的木门，一边对里面的人说道。
　　门被拉开后，只见所有人都已经列队站齐，分成了两队。
　　一队是弓道部的正选以及一些其他的成员；
　　另一队是新面孔，大约有20来人，多数人的脸上充满了好奇，眼神飘忽不定地四处乱窜，这应该是弓道部今年的新人候选。
　　由于我的声音，他们都望向了这边，一下子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二阶堂，你来得正好。”
　　弓道部部长本村宏树的话打破这一僵局，他柔和地冲我笑了笑，继续向新人们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弓道部最后一位正选，二阶堂永亮。”
　　随着部长的介绍，我大步向正选的队列走去。
　　正想前往队伍末尾时，一只胳膊突然搭上了我的肩膀，把我又拉了回去。
　　这种时候、这个重量，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果然，又是佐濑前辈，他把重心压在我身上，指着我对新人们打趣道：“二阶堂可是我们弓道部的新星，你们入部后可要多向他学习，他可是从零开始，只用了一年就达到了正选的水平……”
　　“喂，前辈，别太夸大其词了，你知道什么叫做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吗？我之前还是有基础的，只是换了个打起方式罢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他那满嘴的夸夸其谈，满头黑线地打断了他。
　　掸开他放在我肩膀上的胳膊，继续走向队伍末尾，目不斜视地站定。
　　因为佐濑前辈多事地加了这句话，很多新人都好奇地看向我。
　　本村部长告诫地看向佐濑大悟，让他收敛一点，佐濑大悟只得摊手作无可奈何的表情。
　　也只有本村部长才能稍稍压制一下佐濑前辈了。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现在就让我们正式开始吧。”
　　本村部长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他那里，并直截了当地宣布了入部考察的正式开始。
　　“新人们有20分钟的热身准备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大家可以简单热下身，熟悉下手感，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向在场的正选们请教；20分钟后，将依次开始射法展示，顺序将按照抽签决定。”
　　部长说完相关的考核要求后，那20多人便散开去做热身准备了。
　　这些人都是今年提交入部申请的新生，现在的这一波已经经过了一次基础知识考核，但最终能留下多少人，就要看今天入部考察的结果了。
　　入部考察主要考察两方面，一是中靶率，二是射姿。
　　也就是说，中靶率越高、射姿越标准、对弓道理论越熟悉的人，就能通过入部考察。
　　当然，一时没有通过的人，比如对弓道怀着炽热之心的初学者，也可以在训练场旁观学习，等待弓道技艺精湛后可以再次发起入部考察挑战。
　　这就是桐先，在属于胜利者的王道之路上，也保留了一份对弓道之心的仁爱。

　　有些弓道部成员凑在一起谈论押注看哪些人能成功入部，有些人和我一样，像往常一样忙着张弓接弦，对新生入部考察的事情不太放在心上。
　　在散开的新生中，有一人径直向我走来。
　　“永亮前辈，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而且还是弓道部的正选。”
　　我抬头看向发声人，也有些惊讶，竟然是竹早静弥。
　　我面露笑容：“真是意外，你也打算加入弓道部？还以为你是文学社那一类的。”
　　我这样说，是因为练习弓道的人从日常的身姿和动作都能看出来一点，而且那天在竹早静弥家，也丝毫看不见有关弓道的影子。
　　“本来只是陪朋友一起来看看，不过现在是真的有加入的想法了。”
　　看着竹早静弥和煦的笑容，我好心提醒他道：“桐先的弓道部可不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就能加入的地方哦。”
　　“当然，既然决定加入，我一定会认真对待的。”
　　看着他坚定的神情，我挑了挑眉：“那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来问我，也算是偿还了一点你的人情吧。”
　　竹早静弥眼睛亮了一瞬：“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永亮前辈。”
　　毕竟留给他们的热身时间也不多，和我简单打了声招呼后，竹早静弥就重回新人那边了。
　　我看着他和一个有着黑色短发的男生说着些什么，并时不时地指向我这边，看来这就是竹早静弥刚才说的那个朋友了。
　　那个黑发男生顺着竹早静弥手指着的方向扭头看过来，那一刻，我也看见了他的脸。

　　如果说藤原愁能让已经不再收徒的西园寺成为他的老师，是因为他的家世和财力。
　　他能最大化利用自己本身的优势，这很好，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样做。
　　但是，鸣宫凑不一样，他和我都是一样的庶民，明明都是这样的存在，为什么只有他能成为西园寺的弟子？
　　我没有，鸣宫凑拥有的东西就是“缘”。
　　这种虚无缥缈、无法通过努力获得的东西，让他和我有了区别。
　　仿佛这世界是一部小说，而鸣宫凑便是那个主人公。
　　[现在不就流行那种只靠运气的废材流主人公吗？]
　　我恶毒地臆测着。
　　如果鸣宫凑手持主人公的剧本，那我将拿着配角逆袭的剧本。
　　看着不远处的藤原愁，我忍不住想着。
　　既然现在两位“主人公”都已经登场了。
　　茂幸叔叔，看着吧，我会展示出有始有终的美学。
　　用弓道，对他们展开反击！

　　*
　　“下一个，本田慧。”
　　入部考察仿照个人赛，采用的是立射，每人五射，二中及以上者通过。
　　箭靶使用的是直径36公分的霞靶，射距为28公尺。
　　弓箭虽然本质上是战争杀伐之物，但自古起，在日常生活中也被扩衍使用。
　　它既能携带书信寄托情感远射，也能像现在这样被用以游艺比赛。
　　而且由于其姿态、造型之美，很多人更是相信弓箭是通灵之物，很多神社也会开展相关射鬼的仪式。
　　不过，现在这些人的姿态、造型可没法用美来形容。
　　如果神灵有灵，可能也会拂袖而去吧。

　　“下一个，藤原愁。”
　　该说不愧是那个西园寺的弟子吗？
　　在他出场后，我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他的站姿十分标准，如果不是经过经年累月的练习，动作不可能那么干净利落。
　　动作的转换间仿佛自带气场，双臂自然地伸展开来，目光直视前方的靶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毫不动摇，只不过更为坚定了。
　　那凌驾于同龄人之上的射姿，不断俘获着观者的心。
　　随着“啪” 的一声，正中靶心。
　　最后，藤原愁五射四中，毫不费力地奠定了其在新人中无冕之王的地位。
　　“不愧是那个西园寺教出来的弟子啊。”
　　我听到旁人的窃窃私语，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弓。
　　这样又过了几个人。
　　“下一个，鸣宫凑。”
　　如果说藤原愁的气场是属于上位者的贵气，那么鸣宫凑则是盎然的生气。
　　相同的都是他们在射箭时的无我状态，好像除了木耙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鸣宫凑最终五射三中，也通过了入部考察。
　　[有点意思。]
　　看过了鸣宫凑的射姿，我忍不住想到。
　　他们越强，打败他们后才越有意义。
　　看来以后的生活会更加有趣了。

　　*
　　今年的入部考察总共通过了9人，与往年相比，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看来今年的新人整体水平都还不错。
　　因为这个结果，本村部长脸上的表情更加满意了。
　　优秀的预备役的加入，意味着弓道部更为光明的未来。
　　毕竟，作为部长，他也不想桐先弓道部的威名在自己手中坠落。
　　本村部长简短地进行了一场总结讲话，祝贺新入部的成员，鼓励落选的新生再接再厉。
　　其中，竹早静弥也是落选人员之一。
　　不过他也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于是，他和鸣宫凑商量着以后的训练计划——从入门开始。
　　如果说原本竹早静弥加入弓道部的想法只有5分，那么在看到二阶堂永亮也在这里后，就变成了8分。
　　二阶堂永亮脸上受伤的痕迹已经完全恢复了，身着弓道服的他少了一丝轻佻，多了一份庄重。
　　在射箭时整个人仿若光之子一样，十分惹人注目。
　　竹早静弥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一点，更多看一眼。
　　而只有加入弓道部，才能实现这个愿望。
　　于是，原本对竞技运动不感兴趣的竹岛静弥，罕见地拜托自己的竹马——鸣宫凑教他如何射箭，只为了能尽快入门并通过弓道部的入部考察。
　　本来竹早静弥还想在结束后再和二阶堂永亮聊聊，可惜等他和鸣宫凑说完话，再回头的时候，二阶堂永亮已经消失了。
　　“静弥，怎么了？你还不走吗？”
　　听到鸣宫凑的呼唤，竹早静弥只有遗憾地放弃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
　　[反正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这样想着，竹早静弥重新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和鸣宫凑一起回家了。

　　*
　　[今天我的射姿，不知道前辈满意吗？]
　　入部考察结束后，藤原愁忍不住想到。
　　他的目光跟随着队伍另一端的二阶堂永亮，想要看出点什么。
　　二阶堂永亮仿佛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就是不看过来，反而皱了皱眉，有些生气的样子。
　　藤原愁很少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就算有，也会马上得到解释。
　　于是，在入部考察结束后，眼看二阶堂永亮就要离开了，藤原愁快步跟上前去。
　　在更衣室赶上了二阶堂永亮。
　　“不知道贵公子还有跟踪别人的癖好呢？不过也确实有的，那种有钱人的偷窥癖？是这样吗？”
　　因为藤原愁没有掩饰，再加上他本身就很强的存在感，二阶堂永亮几乎在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后面的这个人。
　　本来，他也是因为实在受不了藤原愁的目光才走的，只是没想到藤原愁还会跟上来。
　　“我只是有个问题想向前辈请教。”
　　“哦，真是荣幸啊。不过请教的话就免了吧，本村宏树部长不也在吗？同为大家族的人，想必你们应该更聊得来，我就算了吧，怕一不小心冒犯到你就不好了。”
　　二阶堂永亮讽笑着道。
　　对于自己的对手、或者说敌人，二阶堂永亮可没有什么仁慈之心。
　　“不，这个问题只有前辈才能解答。”
　　听了这句话，二阶堂难得有了丝兴趣，右眉轻佻：“哦？”
　　“前辈，对我今天的射姿，你还满意吗？”
　　这句话但拎出来，二阶堂永亮都会认为是一种自夸、炫耀、甚至挑衅。
　　不过配上藤原愁那认真的神色，仿佛又不是这个意思。
　　二阶堂永亮实在搞不清这个贵公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来你还是有点天赋的，不过不愧是大户人家啊，刚开始就用那个看上去就很贵的弓箭了。如果是我，可能会惶恐得不敢上手吧，用那样名贵的弓具还会射偏，真是浪费啊。”
　　虽然二阶堂永亮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挖苦意味，但藤原愁还是抓住了关键词。
　　一般让别人评价自己的话，都会说好与不好（当然，藤原愁大多听到的都是好话），但二阶堂却说了天赋、弓箭、浪费之类话，藤原愁不能说是非常奇怪，但对这种不一样的视角观点也非常新奇。
　　“谢谢，前辈，你的评价让我收获颇多，我会再接再厉，不浪费自己的天赋，努力让我的射姿能配上弓具的价值。以后还请不吝赐教。”
　　二阶堂永亮张大嘴巴看着藤原愁向他鞠躬道谢后离开的背影，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是认真的？还是说在反讽？
　　不过……
　　“谁要给你赐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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