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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奶奶什么也没说,但眼见着神态比刚才萎靡了些,白沙暗叹一口气,默默吃完自己剩下的早餐,推开奶奶要收拾餐具的胳膊,难得强硬地说出拒绝的话,自己将它们洗净抹干放回橱柜。
客厅里的韭菜还没择完,奶奶招呼白沙在沙发那坐下歇会儿,自己便回到刚开始白沙看见她在的那个位置。
她打开茶几下面的小抽屉,拿出一个分装药盒,打开第一格的盖子,将里面为数不少的胶囊药片倒进手心,仰头毫不犹豫地一把倒进嘴里,喝了口水冲服下去。
这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不只吃了一天两天了。
白沙对这药盒熟悉的很,那时候妈妈懒得每次一样样找药,都特意抽出一段时间将这一周的药量提前分装好。
她甚至懒得吞咽多次,尽管一大把药片需要很费力才能咽下,仍一下就全倒进嘴里,仰着纤细的颈,猛灌大半瓶水,直到全部冲服进去,才低下头,揉一揉泛红的眼。
而爸爸就站在妈妈身旁,宽大温暖的手掌握着她的肩,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因为咽喉不适而蹙起的秀眉、紧闭的眼,和被呛到而溢出嘴角的液体。
他一定很想代她受罪。
毕竟他那么爱她。
每当这时,白沙就默默后退,既怕他们看到他就想起来这些药片是因为谁而存在的,又怕他们根本不会想起他,看到他。
即使才见到奶奶第二天,但在心里沉积了多年的负担让白沙又忍不住感到抱歉。
就仿佛奶奶这一大把药也是他的错一样。
“奶奶......”白沙仍然站着,既想要问奶奶为什么要吃这些药,又想问刚才具体是怎么回事,可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一个陌生人完全没有立场问这些,只能憋憋屈屈拖着嗓子喊了声奶奶便没音儿了。
“诶,坐呀娃娃,噢,沙沙,”奶奶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地方,看到白沙在看自己手上的东西,便苦笑一下,把盖子扣上放回抽屉,“人老了真是不中用,这毛病那毛病的,什么高血压高血脂啊,叽里呱啦一大堆,每一顿要吃的药还都不一样。乐乐怕我弄混了,每天走之前都给我装好,要我按时吃,哎。”
听到只是些常见的病,白沙才松了口气,坐在了离奶奶二十公分的位置上。他想象着钱康乐面无表情地对照着每一份说明书装满这个小盒子的样子,笑了笑,“有这么孝顺的孙子奶奶您还叹什么气啊。”
“理儿是这么的,可说实话,我还真希望乐乐别这么孝顺啊。”奶奶低着头,手上动作重了些,择了半边的一根韭菜被掐断了一小截,她愣了愣,把表皮撕下来扔掉,择净的小截没有扔,也放进了盆里。
“乐乐从来不跟我说在学校里和同学处的怎么样,被我问的急了才敷衍我两句,说学习太忙了,没多少时间和同学处,就正常关系。沙沙啊,你们一个学校的,你能跟奶奶说说吗?”奶奶转过头来看着他,满眼希冀。
他能说些什么呢?说大家都觉得钱康乐是个钱疯子,白天在教室上课,晚上还能在宿舍楼下摆小吃摊,只要能赚到钱的事情他都肯干,只要不是必须参加的活动一概不参加,一向来去匆匆,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没有人情味儿,拒绝一切想向他靠近的人,嫌弃他们浪费他的时间?
白沙眨了眨干涩的眼,微微清了下嗓子,尽力若无其事地说:“他啊,成绩特别好,一直是年级第一,每次都拿奖学金,大家都很佩服他。还有很多小姑娘觉得他帅,喜欢他,想跟他交往。我觉得钱康乐在学校过的挺好的。”
除了最后一句是他编的,他并没有撒谎。白沙下颌收紧,控制自己不要低头。
“是吗,那太好了。”奶奶笑着笑着,泪珠掉了下来,搭在盆上的干枯双手握紧了盆沿,肩膀慢慢向前佝偻,颤抖着低声呜咽。
眼泪是会传染的。白沙此刻简直无法抑制自己对钱康乐的嫉妒,嫉妒他仍能拥有如此浓烈的爱。他不自觉咬肌绷紧,眼底变红。
“谢谢你,沙沙,好几年了,乐乐跟以前的朋友都断了联系,现在还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你不知道奶奶有多开心。”奶奶慢慢抬起俯着的上身,眼眶里泪珠还未滚尽,便随着欣慰的笑容弯起了温柔的弧度。
“奶奶,我——”
我和他不是朋友。
“我也很开心。”白沙向右挪了二十公分,紧紧挨着奶奶,低头抱住了她。
就当他沾一沾钱康乐的光,也能暂时靠近一下温暖吧。
没再多逗留,婉拒了奶奶的午饭邀请,白沙就回学校了,到便利店随便买了点儿吃的。今天下午上英美文学,这个老师会点名,还是得露个脸,顺便下课时去ATM机取些钱。
他离开前问过奶奶,以前的租客租金是怎么给的,说是住宿一个月600,伙食600,可选可不选。一个月1200,一年12个月,14400,凑个整儿,取15000吧。
白沙打开手机银行,准备扫码登录,突然想起一件事,先点开了账户管理,交易明细。果然,又来了一笔钱,“爸爸”。
没有附加留言。
不是一向如此吗,他自嘲一笑,点进了微信里那个好久都没有发过消息的聊天框。
“谢谢。”
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人民币吐完好久后,才过来了一行简短的字。
“不客气。吃点好的。”
白沙垂下眼,手指在输入法上空点了几下,才揣进兜里,把粉钞收了起来。
回宿舍后白沙先找出一个信封把钱封好,放进书包,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这天是周天,他们宿舍四个人,两个是本地人,周末回家住,另一个和女朋友在外面租房子,这会儿宿舍里空无一人,正好。
把所有零零碎碎都打包好,白沙看着地上的旅行袋和行李箱,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一年前报道那天。就好像,他施了一个魔法,所有桌上、床上、柜子里的东西都一一飞回原本在的行李中,时光不断后退,这一年还未发生。
那样该多好啊。白沙愣愣地想。
待要走出门去,他突然脸色一变,又转身冲了回来,小心翼翼把窗帘拉上,门锁死,才掀开自己的床垫,摸索起来。
那里面,还藏着他不能示人、不敢示人,却一看到就从心底震颤到发梢的隐秘——他的漂亮盔甲。
没有打开看,白沙把一个个黑色包装袋仔细摞好,放进书包里。
再没什么好收拾的,白沙毫无留恋地带上了门。
可刚费劲地把行李搬到楼下,正掏出手机打算叫辆滴滴,白沙感到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才开学没多久,你这是要干嘛?”背后一道柔和的男声。
白沙当没听见,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个暑假没见,装不认识?”郑尚向前迈一步,站到他右侧,握住他的手腕让他不能再动,可强势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后,依然一副温柔的语气。
以前让白沙听了就心颤的嗓音,如今却只让他烦躁难耐。他用力一甩胳膊,挣开了郑尚,却很快又被他抓住——以更大的力气,骨感的腕部眼见着就起了一圈红印儿。
“别闹了,你也不想在外面让别人听到什么吧。”郑尚暧昧地贴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见他虽表情僵硬,但到底是不再动了,才若无其事般偏开头,“我宿舍这会儿没人,走。”
才进宿舍楼门口郑尚就放开了他,行李被扔在了一楼大厅,两人一前一后上到三楼,进了郑尚的宿舍。
刚把门关上,郑尚就把白沙压到墙上,一双大手急切地揉捏着他的**,**不怀好意地向前挤,嘴唇也急不可耐地在他脖颈间乱蹭。
白沙气得直发颤,用尽力气才把他推开,连忙拂去脏东西般使劲蹭着自己被碰过的地方。“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自重。”他冷冷地说。
郑尚退后一步,像看见什么稀奇物件儿一样上下打量他,随后嗤笑一声,眼神阴狠起来,“当过婊子还想把贞节牌坊再立起来?不是你求着我搞的时候了?”
白沙紧紧闭起眼,不想再看到他,不发一语。
郑尚见他这样,态度忽又缓和下来,柔声说:“你放心,我从不强迫别人。今儿是正好碰见了你,找找乐子,还真把自己当香饽饽,谁都馋你不成?只是——”他凑近白沙,近乎嘴唇相贴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不知道令尊看到你那些可爱的照片会不会开心呢?”
又一次听到这无耻的威胁,白沙倏地睁开眼,眼底燃起了幽幽的火焰,“郑尚,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恭喜你,终于稍微了解我一点,没那么无趣了。”郑尚嘻嘻笑起来,可笑意只局限于唇齿,“好像也突然有了点骨气,连行李都收拾好了,这是真要和我断绝来往?”像是被自己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他乐得前仰后合,甚至靠在衣柜上捂住了肚子。
“疯子。”白沙厌恶地瞥他一眼,摔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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