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时歇

作者:枕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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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令月到养心殿门口,王秉忠便笑着上前打千儿,“给钮祜禄格格请安。”
      “总管客气了。我奉太后之命,给万岁爷送株珊瑚树来。”令月哪里受得起王秉忠的礼,立即便微微倾身。
      王秉忠看一眼里头,颇有些为难,“这可不巧,这会子护国公和富察家几位爷在里头,万岁爷不得空见格格。还请格格随奴才往西暖阁稍坐。”

      西暖阁只门口立着两个宫女,没有多的人,推开门只闻见淡淡龙涎香,背对令月坐着一个人,穿着官服,听见动静立即起身转过来。王秉忠笑道,“格格,这位是富察家佐诚大人,因不管兵事,万岁爷请佐诚大人在此稍候。”然后低声请令月在一边榻上坐了,有宫女进来上茶和果子,再退出去,室内只留下二人。
      然而门是虚掩,门口又有人,说什么估计都能听见。令月腹诽:皇帝皇太后也不能免俗,八卦真是人的天性。

      “钮祜禄格格好。”佐诚怕她尴尬,倒是先开了口。
      令月这才抬头仔细看他,人长得清俊,是个书生模样,倒跟富察家尚武风气格格不入。只不过,能叫太后和护国公留心,必定不是一般人物,定有过人之处。令月对他初印象不错,觉得是个能安稳过日子的人,亦含笑回应,“大人安好。”
      说完这话,两个人竟都不知怎么接下去了。

      半晌佐诚才又开口,“敢问格格年方几何?”
      “十八,为嫡母守丧,以至此年岁。大人可是觉着我年纪大了?”令月半开玩笑。外头有听的人,自己还是活泼些,多说两句,不然叫做媒的两位没了兴致。
      “不敢不敢。”佐诚立即摆手,“实则……我亦二十有二,因出身卑微,未定有姻缘。”
      他不多说,令月便也不问,只不过大抵也能想得到。他这种进官场的好苗子,肯定想娶个娘家有势力的格格,不过这些人家多半嫌他生母卑贱,不肯将女儿许出去。家世差一些的,多是想借机攀附富察家的,只怕他自己也不肯,这样可不就剩下了么。

      不过……自己不也是没有家世么?太后虽然给静太嫔面子,但更看重富察家,若是这门亲事对富察家无益,太后才不会安排。
      这么说……令月眼神一亮,明白了。到时候太后必定要把令月记在钮祜禄主家,这样钮祜禄家就能跟富察家绑在一块儿,成为助力,这算盘倒也不错。关键在于,必得亲事成了才行。若是先记了名,成了钮祜禄主家的格格,想娶令月的人家便多得是,其中不乏子孙出息的,也不必将就佐诚了。
      太后……可真是好打算。

      然后这些思虑不过几瞬,令月就回过神来,含笑道,“大人是万岁爷和国公爷看重的才干,胸中壮志凌云,岂能为区区出身所困?必有坦途光明之日。”
      佐诚亦坦然受之,并不故作谦虚之态,“多谢格格吉言。正因我出身微寒,才得以体察百姓辛苦,将来希望施展抱负,造福社稷,为万岁爷和大清尽心尽力。此外……格格身世,我亦略有耳闻,在此也愿格格心想事成,前路顺达,万事如意。”
      佐诚这脾性倒是很合令月胃口,少年心事当拿云,这种克制的飞扬与自信,叫冬日也暖起来了。这样的男人,做夫君,大抵是很和睦的。有富察家这么大一个靠山,再加上他自己上进,后半辈子基本不愁了。
      令月觉得,太后这个安排倒也不错。只不过,太后也不会绕那么大个圈子,烧了钮祜禄家就为了促成这桩婚事罢?

      令月还在思索,这副黛眉微蹙的模样便落到佐诚眼里。佐诚心里亦很满意,对于一个文官来讲,谨言慎行且娘家有助力的夫人简直是标准模板。到时候皇帝赐婚,莫大荣耀,令月也能进宫给太后和惠妃请安,探听些消息动向,在背后能帮自己不少。瞧她处事,是能够周全之人,将来也能好好对待出身卑微的生母。
      若能在六部一展才华,得到皇上青眼,何愁不能给母亲争口气?念及此,佐诚心中亦热血涌动。

      至于令月,佐诚觉着她落落大方,不作娇羞女儿之态,眼神坚定,言语温柔,虽不甚打扮,亦能瞧出面容标致,不愧是钮祜禄家的格格,再落魄也不是寻常包衣奴才家能比的。
      令月比佐诚想得要更复杂些,只打量着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也完全不紧张,看起来对自己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只不过这门亲事肯定他很满意就是了。
      两个人都是先思考得失利弊,倒是合拍了。
      所谓情爱,令月并不奢望,想必他也是。都是在幼时受过伤的人,有更在意的东西。人在淋雨的时候,只想着赶紧寻个避雨处,大抵是不会抬头看雨中明月,亦不在意夜雨秋湖的。这些东西,只有手中有伞或是处于楼阁之中的人才会欣赏。

      若是今年定下,明年就能成亲。终身有托,且这人瞧着不错,令月稍稍安心了几分,正要说话,王秉忠推门进来,“大人,国公爷和几位大人都出来了,请您一道出宫。”然后又看向令月,“格格请吧。”
      二人不再多话,对视一眼,含笑点头,便各自离去。
      那株漂亮的珊瑚树早被送了进来,就搁在书房边上。令月进去的时候,还跟一个宫女擦肩而过,是方才守在门口其中一个。
      令月暗想:怎么听八卦就一刻也等不了么?敢情万岁爷您是头回做媒呢?
      然而到了乾德帝跟前儿,令月也立即老老实实跪下磕头请安,把一早准备好的漂亮话缓缓说来,“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今日是喜庆日子,太后特地寻了这株珊瑚树要送给万岁爷。太后一片慈心,亦是万岁爷以大清供养太后,纯孝之故。母子相谐,更彰显我大清以孝治天下,是千古流芳之佳话。”

      乾德帝一哂,“年纪不大,人倒伶俐。只不过……虽然这珊瑚好,但朕也要借花献佛了。王秉忠。”
      “奴才在。”王秉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赏给承乾宫罢。惠妃年轻,应当会喜欢珊瑚。这会儿……应当在皇后宫里,晚些时候,等惠妃回去了,你再亲自送去。”皇帝声音有些淡漠,亦有些疲倦。
      王秉忠立即答了声“是”,站到皇帝身侧去了。

      殿中突然静下来,令月屏住呼吸,原来天子近旁是这种感觉么?一呼一吸都觉得心惊胆战。
      “起来回话吧。”皇帝终于发了话,令月这才缓缓起身,然后垂头看地毯。
      皇帝似是在批阅奏折,一面写字一面跟令月不咸不淡地问话,“见过佐诚了?你觉着……如何?”
      令月心中一惊,果然男人不能做媒么?哪有当着黄花大闺女直接问的?女性长辈问也就算了,您问算哪回事啊?

      然而御前失仪事大,令月还是赶忙收拾好心慌和紧张,谨慎道,“佐诚大人年轻有为,想必是国之栋梁,能为万岁爷分忧。奴才无知,不敢妄议朝中官员,请万岁爷恕罪。”
      乾德帝抬头瞟了一眼令月,“那就是满意了?”
      令月心中无语:平日自诩聪明,怎么连连被问住了?这皇帝问话,怎么句句都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
      令月只好忐忑地开口,“奴才不敢。”

      “朕也觉着佐诚不错,去年几桩差事办得不错,叫好几位老大人夸了。皇额娘……用心良苦。”皇帝说罢就停下动笔写着什么,过了好半天才又开口,“只不过,有些东西未必顺畅,你且想想清楚,若是不顺,该如何办?”
      “……是。”皇帝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令月也不知其意。难不成是在暗示这佐诚这婚事并不好?可是皇帝一天这么忙,哪有心思管这个?自己都答应做媒了,怎会来拆台?那他说的是什么呢?

      令月咬着牙,只觉得在这方天地里面时间过得格外慢。这皇帝有什么要跟自己说的?要是没有,赶紧打发走不就好了?又不叫自己跪安,也不好生说话,真真折磨死人……踩着个花盆底鞋,脚心又出汗,站着也难受。
      乾德帝问,“你觉着佐诚为何要娶你?”
      令月哪里敢说什么太后的算盘,也只得道,“奴才愚钝,皆是太后和皇主子的仁爱。”
      又是淡漠一哂,“朕虽仁爱,却也不是用在这上头的。”

      令月实在佩服王秉忠,天天伺候这么个喜欢奚落别人的主子,还能如此游刃有余。
      令月想了半天,难不成是被太后逼着做媒,心里不乐意,朝自己出气呢?这么一想倒也通了,于是令月又绞尽脑汁憋出来一句,“是,奴才微末之身,万岁爷日理万机,奴才小小婚事不敢扰万岁爷清听。”
      “你的婚事,倒也不小,皇额娘的用心,你可明白?”乾德帝搁下手上一本奏折,总算停下来喝了口茶。
      这话倒听着像人话了,令月缓了口气,“太后为奴才婚事上心,是奴才的福气,奴才铭感五内,必定好生伺候太后,为万岁爷分忧。”

      皇帝笑了笑,这丫头也不过十八,满嘴的机巧,话里都是祥瑞字眼儿,挑不出错儿来。
      见皇帝满意,令月也松了口气,然而后背都出来层薄汗了。这时候又听皇帝开口,“你差事办得好,朕该赏你。”
      令月立即跪下,“能替太后办差事是奴才的福分,亦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敢居功。奴才惟愿万岁爷保重龙体,江山永固。”

      皇帝虚扶一把,“得了,平身罢。动辄便如此郑重,不必如此拘束。有功自然该赏,你近前来。”
      令月小心翼翼行至案前,只见皇帝取过手边一个梨花木雕童子绘春匣子,搁到令月眼前,“这个赏你,里头的东西你会喜欢。回去再瞧罢。”
      令月再拜起身,才敢小心翼翼取过那方匣子,恭敬捧在手中。

      正要说话,外头急匆匆进来一个小太监,虽然年轻,但能直接进来,想必是王秉忠手下的徒弟。他一进来便哭丧着脸,跪着道,“万岁爷,不好了!”
      王秉忠喝道,“通福!皇上跟前儿还不规规矩矩回话!”
      “是。”通福这才重新跪齐整了说道,“是惠妃娘娘……惠妃娘娘去景仁宫,皇后娘娘赏了一碗汤药,说是太医院的坐胎药。惠妃娘娘饮下不久便腹痛难忍,当场晕厥,还出了大红,宫人急忙把娘娘扶上步辇送回承乾宫去,太医已经紧赶着去了,不知是何情形……皇后娘娘也不好了,见着惠妃娘娘喝下汤药发作起来,人就晕过去了,这会儿太医也守着……万岁爷可要去瞧瞧?”

      这一通听得令月没回过神来。惠妃不是皇后的堂妹吗?皇后怎会害惠妃?
      乾德帝立时便起身,“朕去瞧瞧皇后,惠妃那边,有任何消息,及时报到景仁宫来。”说罢就往外走,王秉忠及时跟上,突然就把令月一个人扔在这儿了。
      令月心神不稳,手上的匣子没抱住,一把摔在地毯上,匣子打开,里头骨碌碌滚出来一件东西。令月蹲身去渐,身子却僵住了,连手指也一瞬间变得冰凉,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是弟弟保康的玉佩。
      保康出生那一年,额娘亲自去打的,纹样独一无二,还刻着保康的名字。保康夭折之后,这块玉佩就一直是在令月手里。那一日大火之后,令月在废墟中寻找许久,也没找到这块玉佩,只当是丢失了,没想到却在乾德帝手里。
      能从火中取出玉佩之人,必是放火之人。

      况且,知道这个玉佩对令月很重要,说明钮祜禄家中,甚至在自己身旁,就有乾德帝的眼线。
      让自己进宫,竟是见过寥寥数面的皇帝所为?那这至少是两年前就开始计划了。这样大手笔需要极周密的策划,能做得出来的,普天之下又有几人?静太嫔是否知情?
      若是如此,皇帝的暗示便是与佐诚的婚事只怕成不了,难道皇帝对自己另有安排?难不成是嫁给于皇帝更有益的人,再替皇帝争取钮祜禄家的势力?再加上惠妃的事,这宫中局势,令月愈发看不明白,只贴身收好那玉佩,将那匣子至于案上,不动声色地出乾清宫回寿康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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