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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痕如蛛网般蔓延(上)
北信介乙女,伤痛但合理的BE,小心被创
含中式教育,与日式有一些出入
很阴暗很阴暗很阴暗,真的!有自//残,血压飙升环节
BGM:想要生疏的离别——玟星(是COVER的版本,但我觉得唱得很好很催泪)
Tung-Tung——(G)I-DLE(“明明互相依偎,我现在却无法感受到心动”)
01
汩汩热流不断从花洒中奔涌而出,打在我的身上。从头顶到脚趾尖,热水像一只温湿的大手一样,带着安抚与刺激,寸寸抚摸过我的肌肤。
流水浸过我的脸。
一直以来,洗澡的时候,我都习惯将整个头埋在花洒的水流下放肆地冲刷。
湿透的发,被水没过无法睁开的双眼,失去呼吸气流的鼻子,以及为了维持呼吸而张着的嘴。浴室里的我,像是解放天性的行为艺术家,又像是一只戴着镣铐的困兽。
渐渐地睁开眼,水流马上入侵了我的眼眶,毫无顾忌地刺激着我敏感的角膜。
在眼睛的刺痛中,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在朦胧起雾的水帘中,我仿佛看到了他的身影。
未经大脑思考,凭着感性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却只凫了一手的水。
我关掉花洒,用手指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眼。
除了面前惨白的瓷砖和晃眼的灯光,一无所有。
水流咕噜咕噜地流进下水道,发出硬币掉入空井般的回响,似是一个沉重的人声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啊。
仰起头,对着沾了蛛网的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这时我才发现,我家这个修建多年的老房子,浴室的天花板并没有做防水层处理,全凭吊高的距离在蒸蒸的水汽中苟延残喘着。
天花板的白漆由于长时间水汽的浸泡,已经膨胀起壳,甚至皴裂着,暴露出粗糙难看的内里。
就像一个病入膏肓还无法得救的人,在水深火热之中艰难地守着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还是找个时间重新装修一下吧。
懒惰的我无奈地想着,心里大呼麻烦。
如果他在这里就好了……
他一定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的。
我抿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别想他了……都过去了……
别去霍霍别人那么好的人啦。
02
很俗套的校园故事,我和他。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说清楚的话,大概是“品学兼优三好学生拯救阴暗少女失败”的故事。
同班的同学,他就像每一个校园文里都会有的一个学霸角色那样——文武双全,人品过硬,上能次次考试年级第一,下能整治排球部那对难缠的双胞胎。
北信介,神一般的存在。
这是班上同学私下给他取的称号。
“确实,真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坐在窗边手支着头,看着教室另一边的北信介。
坐姿端正,写字漂亮,身体强壮……怎么看怎么符合“完美”的普世价值观。
和我这样的人简直就是飞鸟与游鱼的区别。
我下意识扯了扯衣袖,遮住我的手臂,甚至将我的整只手都塞进了衣袖里。
阳光从玻璃窗外照射到我的身上,炙烤着我裸露的肌肤,也熨烫着稻荷崎这略不透气的衬衫。
有点痒。
我忍不住抓挠着我的手臂,一下又一下。
可不知怎么,痒意没有停止,反而在手臂上蔓延开,像爬山虎一样长到了我的脖子、脸上,甚至是腹部、腿上。
整个人恍若被大片大片的爬山虎死死地缠住,无法脱身,呼吸也渐渐紧促。
手不禁加大了抓挠的力度和动作的幅度。
嘶,好痛啊。
我低下头去看着我的衣袖。
白色的衬衫上泛着红色的痕迹,猩红在徐徐浸透。
真倒霉,抓出血了。
痛意在伤口的边沿舞蹈,痒意毫无疑问地被替代。
不过没关系,痛,我是感觉不到的。
——不如说,我对痛的忍耐程度远超痒意。
只不过,麻烦的是衬衫沾上血了……
麻烦,麻烦,麻烦。
看着那红色的印记,我愈发暴躁,在火山爆发之前用手遮住了自己的整张脸,埋在桌子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声音,甚至没有一抽一息的震动,我伏在桌子上静静地流着眼泪。
没有任何人会发现我,他们都只会以为,我睡着了。
这样最好。
手臂上的痛意渐渐消亡,痒意又像浪潮一样袭来。
该死的。
我冒火地从桌子上爬起来,准备去卫生间给这些伤口冲点凉水。
谁知一抬头,便看到了那位三好学生的身影。
“你……”他眼神平静地注视着我,却在看到我袖子上的血迹时仿佛被蜇了一下。
教室里不知何时变得鸦雀无声。总之,现在出于某种原因,教室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他停顿着,似是在组织语言。
哎,还是被人看到了。我烦躁地将小臂藏到桌面下方。
“北同学,有什么事吗?”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学着那些父母赞扬的好学生、好孩子的仪态。
“上体育课了。”他只是这样说着。
“谢谢你,我知道了,马上就去。”我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这句话一般表示:谢谢你的提醒,请回吧。大多数人在听到之后都不会多管闲事,对吧?起码以我贫屑的社交知识,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的思维好像和我不在同一个频道。
他就站在我的桌前,也没说什么,但也没有离开。
真是莫名其妙。我皱了皱眉头,试图让他从这个小表情里看出我的不耐烦,自行离开。
可他还是站在那里。
“你……”
“你……”
我俩同时开口。
只不过,不同于他带着些犹豫的语气,我的语气十分火爆,像是吃了十斤辣椒。
我强忍下心里的火气,用眯着的眼睛盯着他。
他的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真是无趣。
“你的手臂,需要处理一下吧。”
我在脑中飞速想着,如果拒绝我就得去上体育课了,到时候那层短袖T恤可遮不住我手臂上的伤疤。答应他的话……
可以逃掉体育课,还可以趁机威胁他不要说出去。
至于伤疤能不能得到处理,那不是我所关心的。
最好不要处理了,就让它们蜷伏在我的手臂上,经受闷热和潮湿的考验,然后发炎红肿、发烂发臭。
最好感染病菌,让我死在它们的腐烂上。
“行啊。”我点头答应他。
03
可是,没人告诉我,和北信介来保健室,会变成这样啊!?
保健室里没有老师,也不知道是去干嘛了。
北信介轻车熟路地将我带进门,然后熟练地走到装药品的柜子前翻动着。
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想躺着。
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前,我的大脑就已经发出指令了,我的身体也早就行动了。
总之,北信介转身,就看到了我这个懒鬼蔫蔫地躺在床上的样子。
“我来给你上药吧。”他拿着一些东西,走到床边。
我轻叹一口气,使尽浑身的力气将自己撑了起来。
“先把袖子翻上去吧。”北信介看着我呆呆望着他的样子,许是管教问题学生惯了,像指导小孩子那样对我说着。
我顺从地将袖口拉起往上扯,却发现由于手肘的粗细,袖子直接卡在了肘关节。
尴尬,好尴尬。
我的小臂已经暴露在他的视野中,上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深深浅浅、横横竖竖。
小臂上的疤痕像织得不均匀的蜘蛛网一样,在我粗糙的皮肤上蔓延开。
刀划的、手指抓的、擦碰的……
已经数不清它们是怎么来的了。
旧的疤痕早就凝血结痂,甚至只在皮肤上剩下一道暗色的淡痕。新的像被农贸市场老板一刀划开的猪肉,渗着鲜红的血液,表皮被刀边勾起,真皮的组织曝在空气中。
我放下刚刚还在挣扎使劲的两只手,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对他说道:“不许告诉其他人!”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怕他不答应,继续用“凶恶”的样子威逼道:“你!答应我!”
他最终垂下眼帘,轻轻吐出一句:“我答应你。先上药吧。”
他在同学中风评极好,而且据说……他们家信奉神明来着?
得到了他的承诺,相当于有了一份金身不坏的保障。
我心里一瞬轻松,交换条件般地伸出手臂。
冰凉的触感一点一点地亲吻着我的皮肤,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手臂上的神经。
消毒的药品沾到含有血管与神经的组织,一阵酸麻的痛感顺着蛛网蔓延开。
我咬住嘴唇,用牙齿撕扯着唇上的层层死皮。
说起来可能很变态,不过这种痛感对于我而言,并不是一种折磨,反而是一种兴奋、一种快感。
北信介默不作声地帮我处理好了伤口,又熟练地用绷带将我的手臂包扎好。
他的大手扣在我的腕上,拇指将绷带的一端按在我的皮肤上。另一只手轻轻绕着圈缠着绷带。
可是少了一只手的协作,很不好操作吧。
我看着他吃力的模样,右手搭上了握着我腕的那只手。
“我自己来按着吧。”我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点头,绷带的一端由我接管。
不同于我微低的体温,他的手很烫,可却不像一块通红的烙铁,反而像一张热乎乎的毛巾。
我不排斥。
我奇怪地想着。
04
第一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呢?
是一个秋天,我在凉风瑟瑟的中午,逃跑似地一路冲回自己家。
下午的课不上了,我不想上学了。
学校好恐怖,我讨厌上学,我讨厌大家。
我讨厌学知识,讨厌去食堂吃饭,讨厌异性那永远管不好的嘴,讨厌被关在冰冷的教学楼里。
讨厌,讨厌,讨厌。
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就这样怀着怨恨的情绪回了家,像死了一样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
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休息着,脑海中一幕幕不快的景象像海浪拍打礁石一样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
异性的嘲笑与羞辱、父母的压迫、校方的漠视……
好痛,脑袋快爆炸了。
我呻吟着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身体像被触碰的虫子一样蜷成一团。
呼吸渐渐停滞,眼泪朦胧了我的视野。
就像被浴缸里的水漫过头,一种要淹死的紧迫感抓挠着我的心脏。
肾上腺素加强着我的心跳,血液在血管里咆哮着流过。
天哪,还是去找点事情做吧,起码分分神让自己别那么痛苦了。
懒惰的我自然不可能去做习题之类的,自然地拿出平板在视频网站上搜索着各种搞笑视频。
这个猫咪好可爱好好笑哦,这个狗子也好乖,哈哈哈这个人怎么这么笨……
我的烦躁心情渐渐被这些视频抚平,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多巴胺带来的快餐性快感,但好歹能解我的燃眉之急。
一个视频结束,飞快地点向下一个视频。多巴胺源源不断地分泌着,填充着我心头的空虚感。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卧室的门咔擦一下被毫无预兆地打开。
“你在干什么?”
怒目圆瞪,声音蕴含着愤怒和怨气。
是我的父亲。
他清楚地知道我的情况,也明白我逃学的事情。
倒不如说,他让步于我不定时爆发的厌学情绪。
面对他这样的质问,我好不容易积攒的笑容瞬时间被击碎,怀里抱着平板,手臂慢慢收紧。
嘴角渐渐形成了向下撇的弧度,眼间的笑意荡然无存,整个身体僵硬地收缩起来,仿佛一个茧。
自我保护的机制被激发,我像一只困厄的、伤痕累累的小兽,团住自己,眼神里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不满与反抗。
当然,我的父亲看见我这副样子,自然是很不满意的。
他巴不得我天天待在学校里,按部就班地学习,拿一个好的成绩,就像每个三好学生那样。
——就像北信介那样。
可我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
我讨厌学校。每次靠在教室的窗边,我都会呆呆地看着那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华国的很多宫斗作品里都曾有这样一句台词:“这皇宫,这四四方方的天空。我就像一只鸟一样,被囚禁在这金丝做成的华美笼子里。”
我又何尝不是呢?
感觉自己就像那些失去自由的嫔妃,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只能透过缝隙看见外面的风景,却怎么也出不去,无法亲自一领外界的芳泽。
好累,在学校里真的好累。
感觉心脏要跳不起来了。
父亲冷酷的眼光投射在我身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我。
他张口好几次,却又总是欲言又止。
最后,他沉重地丢下一句“把平板关掉,去做题”,语气里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般发怒的前奏。
一团气在我的身体里窜来窜去,喉咙仿佛被一团抹布堵塞了,心脏一揪一揪地疼,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发冷。
就在这么暖和的天气,我全身上下的骨骼肌都在战栗着,对我吼叫着“战斗或逃跑”。
可我真的能战斗吗?抑或是换个现实一点的词汇,反抗?
不能吧……我无力地倒在枕头上。
现在我的经济无法独立,血缘更是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怎么可能反抗呢?
我笔直地躺在床上,熟练地装起尸//体。
门外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传入我的耳朵,很明显,我的父亲在靠近我的房间。
可我懒得动啊……我继续躺着装死,才不去做题。
门又被突然打开,我透过眼帘的缝隙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拖鞋。
果不其然,父亲进来了。
这次他可没有手下留情,直接抓着我的左手腕将我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他长得强壮,而我偏于瘦弱。我的左手臂被扯得生疼,拉得笔直。由于身高,两只小腿还软哒哒地搭在床沿,其他的身体部位已经像拿去风干的腊肉一样侧着悬在半空中。
重力和他的力量撕扯着我,我挣扎着要他放开。
他确实放开了,我一头栽在本就不柔软的床上,咚地一声骨头与棕榈做的床垫猛烈撞击。
我已顾及不了疼痛,心里充满了害怕与恐惧,等待着他的责骂或者体罚。
我闭上眼睛,维持着落地的姿势动也不动,生怕触怒了这头阴晴不定的狮子。
“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他说话了,语气可想而知。
“老子供你吃穿,你的物质条件算是很丰富的了,你还在不满什么?”
“你对不对得起我?你在这里矫情什么?做作!”
“限你三分钟之内整理好自己,我要看到你在书桌上做题的样子。”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而我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像被按了静音键般,我的表情狰狞着,泪珠一滴一滴地滚落,沁湿了枕头。
我无望地爬起来,浑浑噩噩地做到了书桌配套的椅子上。
可我没有拿笔,也没有拿本子,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残次的雕像。
我低着头垂泪,却又觉得脖子酸痛,遂将头抬高。泪水氤氲着一切,我胡乱地在桌子上抓着,想要找到纸巾。
很不巧,我摸到了另一样东西。
——放在书桌上的裁纸刀。
冰冷的钢铁外壳使我一下子认出了它,不知怎么我将它握在手里。
老实说,我该把它放好的。我是一个有着轻微尖锐恐惧的人,像这类有危险但需要的物品,我通常会找个固定的地方收拾好。
可真巧,昨天裁完纸居然忘了放回去。
这是神的指引吗?
我鬼使神差般摁上推刀的地方,拇指轻轻一用力。
嗞——
刀片便被推了出来。
我看着泛寒光的尖锐刀锋,害怕得发抖发颤,却生出了畸形的渴望。
在手腕上捅一刀,这一切都能结束了吧?
……要先筹谋好呢,一定要一刀捅到大动脉才有用。
我像得了帕金森一样,两手不停簌簌地抖动着,右手臂却带动着刀子在左手腕的上空虚虚地画着,像是做数学题时画的辅助线。
找好角度啊……应该要立着插进去,免得被骨头卡住对吧?
在半空中虚势了大半天,我还是没下手,卸力地将两手垂下,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无力地躺在椅子上。
还是害怕……怕尖锐的东西……
我好废物……
可听着门外电视节目响起的各种声音,我又愤怒起来,冲动直达杏仁核控制了我的身体。
凭什么啊?把我吼一顿之后又悠哉游哉地去看电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手脚冰凉,大脑发晕,可我就这么勇敢地举起了刀。
没有任何预警,直奔主题,我用右手拿着刀狠狠地又迅速地在左手臂上划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短短两秒之内,八道深浅不一的血口在我面前咧开嘴,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
血从伤口里流出,顺着皮肤沿着重力的方向淌去,汇成一副诡谲的画。
不得不说,我画得还是很平行、很有美感的,就像素描的排线一样。
灼烧一般的痛在手臂上刺着,又有点麻麻的。伤口处的肉泛着红、发着烫,像是什么炎症的反应。
我抽出一张纸巾,吸走了流淌的血。
啊,凝血能力真强。我看着已经开始干涸结痂的伤口,夸赞我顽强的血小板。
我微微侧过手臂,利用视野的角度将伤口藏到另一侧,以防父亲突然推门而进看见我这副模样。
该说我是神算子吗?在我侧过手臂的那一刻,父亲刚好进门。
“不是喊你做题吗?”他的语气倒没有刚开始那么冲了。
“快点哟,不要偷懒。”
“一天到晚就晓得偷懒,你看谁家的孩子像你一样懒惰?大家都在学校好好呆着,就你非要逃课。”
“像你这样的懒猪以后成得了什么事?”
我只是默默地听着,低下头不去看他的脸,既不应和,也不反抗。
我捏了捏左拳,感受着火山一般炙热的伤口。
想吃烤五花肉……
05
“你以后……”北信介一看就是第一次遇见我这种情况,就算面面俱到如他也磕磕巴巴地组织语言,“不要伤害自己好吗?”
我叛逆地撅起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保健室的窗口很明亮,阳光照射到他的发丝上,白色如雪,黑色如墨。他的眼睛是漂亮的暗金色,睫毛很长,五官非常标志……
还挺好看……我嘟囔着。
突然心生一计,恶向胆边生。
我狡诈地笑起来,眼睛不自主地快要眯成一条缝。
“我说,你。”
我胆大地扯过他的领带,上半身猛地凑近他。
由于要给我上药,他处于一个单膝跪地的状态,手上还拿着剩余的绷带。我用脚踩上他跪地的那条腿,大腿紧绷的线条隔着我的袜子和他的校裤传达到我的趾尖。
“和我交往怎么样?当我男朋友,我就听你的。”
当然,我肯定不是喜欢他。一方面我是想逗逗他。这样怪正经的人,逗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另一方面嘛……
就是叛逆期到了,我想尝试一些不为世俗所容忍的事情,我想通过这些事来反抗父亲的权威,比如早恋*、逃课、不交作业,甚至是喝酒、做///爱。
我想从父亲的五指山下逃出,想获得自由……
就是出于那么自私的原因,我头脑一热向北信介提出了交往请求。
还是以这么轻浮的姿势。
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眼里倒映着我的身影。
脚趾尖的触感更加硬实,他的肌肉在收缩。
他在紧张。
我突然大笑起来,甚至要流泪。
“哈哈哈,你在紧张吗?你紧张什么呢?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副样子。”
我的笑容太过夸张,脸部肌肉抬得过于猛烈,刺激到了泪腺。
泪水沿着脸颊淌下,挂在我的下颌线上。
隔着一层咸湿,我看见他伸手。
脸上多了温暖的触感。
他用手指擦去我脸上的泪痕,两只大手捧起我的脸,像获得了什么珍宝一样小心。
“我答应你。”
他这样说着。
06
好吧,虽然我和北信介已经处于“交往”状态,但本质上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依然是那个十项全能好学生,我依旧是阴暗爬行的烂人。
保健室里那场仓促的“告白”,除了我和他心知肚明,没有其他人知道。
我们的关系就像地下埋藏的尸//体,冷的,又见不得光。
可是一切在那天改变了。
天公真是不作美,秋天居然也要下大雨。
我一向最讨厌下雨天,麻烦。懒得打伞,懒得戴帽子,我常常不顾一切地顶着一头乱发走进雨幕,回到家早已是落汤鸡一只。
那天倾盆大雨,仿佛是神在哭泣。
最后一堂课睡着的我,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和灰暗的天。
又要冒雨回家了,好烦。
要不然躺倒雨停吧……
正当我消极地想着时,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阿治你这头猪!居然连作业本都能忘!”
“少废话,一次失误而已!”
还伴着几声咔擦的声响。
“治,侑。”
北信介的声音。我敏锐地察觉到。
果然,北信介一发威,宫家那对兄弟只能乖乖就范。
几个人的脚步声啪啪哒哒地从走廊的一头逐渐靠近。通过他们的对话,我猜想他们是经过这里去二年级的教室拿作业本吧。
可命运就是那么喜欢开玩笑,他们偏偏打开我班上的门进了我在的教室。
我丧丧地抬起头,与进门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欸?北前辈,你们班还有人没走欸!”宫侑大喊起来。
北信介绕过他们,径直走到了我的桌前。
“给你们介绍一下——”
哪怕天气灰扑扑的,他的眼里好像有一束光一样明亮。我看向他眼底,看到了我放大的瞳孔。
“这是我女朋友,〇〇。”
伴随着宫侑的怪叫和其他人的惊呼,我惊讶地起身,震惊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投向他。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着,是在笑吗?
可恶!没有浪漫细胞的我想法远到九霄云外。
他是在戏耍我吗?就像我在保健室对他做的那样!
我可从没想过北信介会正式将我介绍给任何人,只觉得他是想一报还一报。
想耍我是吧?很好!
我挂出甜腻腻的假笑,伸出手去抱着北信介的一条手臂,故意歪着头,用我能想到的最腻人的嗓音说道:“你们好呀~”
一时间,众人失语。
我大概能通过他们的表情猜到他们在想什么,莫不过是“天哪没想到北前辈/信介的择偶标准是这样的”。
哼哼,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我得意地侧头去看着北信介,他刚好也偏过头来看我。
没想到吧!我的眼神这样说着。
可他只是又微微一笑,看着我。
我被他这个样子整不会了,真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不仅是现在,还有在保健室那天。
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答应我的呢?他又是为什么会把我介绍给排球部的人呢?
真是奇怪。我横了他一眼,撇过头去。
却没看见,他温柔地笑着看我的模样。
07
自从那次被介绍给排球部的人之后,我就开启了“放学后的奇遇!~排球部大冒险”这个活动。具体表现为,每天最后一节课上完后,和北信介一起去排球部待着,并等他下训一起回家。
别问我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我也不知道。
当北信介问出“要不要去排球部看看”这句话时,我叛逆心又起来了。
是了,排球部有很多男生,不如说是没有女生。如果被父亲知道我和那么多异性混在一起,一定会生气吧。
出于幼稚的报复心,我答应了。
第一次进排球部时,门口围观的学生们好奇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在训练期间进体育馆。毕竟训练期间谢绝无关人士的进入,尤其是北信介当上队长后这条规定被更严格地执行。
对啊,我当年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他这么一个守规矩的人,居然会主动将我这个“无关人士”带进去,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想捉弄我了吧……
如果我当年能早点发现这一点就好了。
排球部那几只好奇心强烈的狐狸自然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和北信介。
“喂喂治,我没看错吧。北前辈居然带女朋友来了欸!”宫侑惊呼道。
“啊,这算是一个弱点吗?”角名默不作声地摸出了手机。
但由于北信介那看不出感情的眼神,他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你坐在观众席上可以吗?”他向我问道。
“可以可以。”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被人一直打量,连忙跑到观众席上去睡大觉。
坐着睡觉脖子很难受,不过我实在是嗜睡。伴着排球咚咚的声音以及宫侑时不时的大喊大叫,我还是睡着了,睡得还挺死沉。
不过,好像有谁给我垫了个枕头?
是谁呢……我也懒得睁眼去看,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该醒了。”一双手轻轻地抚上我的肩,一个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响。
唔……我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看向说话的人。
是北信介啊……
可我和他的姿势显得很不妙。他的双手扶着我,上半身朝我这边歪着。我的头靠在他的肩的边缘,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
虽然是男女朋友吧,但第一次和异性靠在一起,我也没想过北信介这样禁//欲的一个人会主动和他人发生肢体接触。
总而言之,这样亲密的距离,让我大惊失色,差点摔下观众席。
“小心。”他一把抓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体育馆此时已空无一人,静谧的空间里,我和他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捶打着我的鼓膜。
他泌出的细密的汗珠、短袖下明显的肌肉线条、运动后有些凌乱的头发、古井无波的眼神……
等等,他的眼神里,是什么?
一定是我看错了吧,不然为什么,我会看出一丝奇怪的温柔。
我猛地眨了眨眼睛。
他拎起我和他的书包,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体育馆没有开灯,光线从窗户射进来,形成一条透明的亮线,金色洒满他的发丝。
他的眼睛澄亮,像是家庭餐厅里温暖的小橘灯。
这一刻,美丽的丁达尔效应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神明。
——一个真正的、救赎的神明。
血液灌上大脑,仿佛喝醉了般,我满眼都是他,我跌跌撞撞地站起。
咚咚。
咚咚。
咚咚。
是我如雷的心跳。
08
嘭嚓——
瓷碗被重重砸到墙上破碎的声音像尖叫一样剐蹭着我的耳膜,犹如用手指甲抠黑板的声音。
父亲手上的青筋暴起,抛出碗的手还停滞在半空。
他的脸狰狞着,像一只咆哮的狮子。
“滚进房间!你给我滚进房间!”
我就说吧,在知道我和排球部的男生染上瓜葛之后,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像一只跳脚的小丑。
我的眼泪在眼眶中蓄起,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眉头挑起。
有人类学家说过,从史前到现在,人的眉毛一直是很好的威慑武器。远古人类的眉骨高高隆起,像一条山脊,看起来自带凶相。随着进化,人类的眉骨逐渐平化,但皱眉头依然成了表达厌恶的一种方式。
我使劲攒起眉毛上的肉,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凶狠,可徒劳无功。
父亲的一巴掌恶狠狠地打了下来,我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痒意。
我的泪水洒在他的手上,我的目光落在他肌肉隆起的手臂。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股力量,我的脚不听使唤地向家门口跑去。
心脏紧张得砰砰跳动,我的手一把握上门把手,旋转。
吱呀——
门开了。
穿着单薄的我,离家出走的我,获得自由的我……我站在路灯昏暗的街头,徘徊,迷惘。
我又能去哪儿呢?
谁又能收留我呢?
阴湿的泥泞溅上我的衣裳,呼啸的冷风扇我巴掌。人类总能在最困厄的时候找出活命的方法不是吗?
就在快要冻死时,我想到了他。
北信介。
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北信介。
09
作为邻里街坊眼里的好孩子,用来教育自家孩子的好榜样,北信介家住哪里,朝超市里的叔叔阿姨一打听就知道。
我隔着衣物靠着墙,慢慢挪到了他家门口。
“北”,一个大大的汉字挂在门牌上。
我心里有些害怕,不过出于求生的急需,我恬不知耻地在深夜敲了他家的门。
扣扣。两声轻敲,我把手捂在肚子上,等着里面人的反应。
移动缓慢的步子声敲击着地上的石板,有人来开门了。
“哎呀,你是……”是一个银发的奶奶,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是小信未来的妻子吗?”
欸?
我愣了愣,冷风猛地一阵吹来唤醒了我的大脑。
“算是吧……我是他的女朋友。”我讨好地笑着,腰微微弓着,“今天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没地方去,我……”
说着说着,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可能是可怜我这副被冻得通红的样子吧,奶奶大方地让我进了家门,还给我倒了杯热茶。
“小信那孩子已经睡下了呢。”奶奶看起来很高兴,好像很欢迎我。
听到她这句话,我尴尬地咳嗽两声。打扰别人睡觉了啊,而且“男朋友君”现在不在,奶奶会同意我留宿吗?
“不介意的话,就在我家的客房睡一晚吧。”她安抚地摸了摸我的手背。
奶奶的手上很温暖,就像北信介的手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奶奶的褶子更多吧。
我的心像被暖炉烤过一样暖烘烘的,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可能是我最真心的笑容了。
“谢谢奶奶。”
第二天是周末,但北信介还是要去学校,为了参加排球部的训练。
当我出房间的时候,他正坐在餐桌上认真享用着早餐。奶奶看见我起来了,热情地招呼我吃早饭。
北信介抬起头看着我,对我温和地笑着。
食不言寝不语,我懂。
我点点头,也笑了笑。
餐桌上的气氛怪怪的,没人说话,北信介和奶奶都像看着什么可爱的小动物一样看着我。
我快速地解决掉盘子里的早餐,顶着他们的目光略带腼腆地说着:“我吃饱了,多谢款待。”
“〇〇好不容易来家里,干脆多住几天再走吧。”奶奶说道。
当然,我求之不得。我激动地点点头,也没想过这到底是他们为我解围还是其他什么的。
在北信介家的第一天,我从奶奶口中得知了他的经历。父母在神户上班,有一个早就成家的姐姐和一个在神户上学的弟弟。他以前在笛根九中学念书,初中三年没有上过场,高中时被排球部的监督挖到了稻荷崎。
一件一件,在我眼前缓缓展开,他的模样在我心里逐渐生动了起来。
——不再是完美的神明,而是以血肉凡胎比肩神明的人。
我在水槽里洗着萝卜,为晚餐打下手。奶奶在我旁边切着菜,拿着菜刀欢快地念叨着。
“小信是个很认真的人呢,认定什么就不会放弃。做事情永远仔细认真,做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很负责任。”
我边听边点头,却没有仔细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任由那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到了傍晚,北信介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我和奶奶也早已准备好晚饭等待他。
“我回来了。”他脱下外套,刚要脱鞋。我顺势走上去接过,搭在手臂上。
他愣了一下,我也是。
这幅场景……像不像下班回家的丈夫和做好饭的妻子?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越界了,急忙把他的外套搭在衣帽架上。
“你回来了……快来吃饭,我和奶奶做好饭了。”我转移注意力地说着,赶快背过身去,不敢看他的脸。
饭桌上的气氛照常,饭后奶奶出去和老朋友叙旧,我和北信介坐在沙发的两头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机。
北信介喜欢关西的漫才,可我对此毫不感兴趣,问就是笑不出来。
我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哈欠,决定回房先睡了。
可这时,漫才节目结束了,换成了新闻频道。
“今日,一名家长因为女儿离家出走而冲进学校,并对校方大发雷霆,要求校方对此负主要责任……”
我的眼神凝固在电视机上。准确的说,是凝固在电视屏幕上的那个人影上。
优美的播报声继续传入我的耳朵,可我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血液飞驰向我的大脑,轰鸣的声音充斥了我的听觉。四肢变得又冷又僵,在这开着暖气的温暖的房间,我竟冷得无法动弹。
新闻里的学校毫无疑问是稻荷崎,那熟悉的教学楼和体育馆,我曾无数次抚摸过他们的砖瓦。屏幕上一闪而过的许多人,是黑须监督,是宫侑,是宫治,是角名……是排球部的所有人。
最后,画面定格在我那歇斯底里的父亲和有着平静眼神的北信介。
我的父亲手揪着他的衣领,在吼叫着什么,像一只丢掉食物的鬣狗。
我震惊地看向北信介,他只是淡定地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你……”我一下子情绪上头,哭出声来,声音颤抖着、嘶哑着。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转过头,像之前一样,伸出手抚走我的眼泪。
“别在意。”他挪了挪,贴着我坐着,手臂环向我,将我抱在怀中。
他的手摸上我枯萎的头发,像哄孩子一样拍着我。
北信介,你为什么能这样呢?就像一片大海,可以包容我所有的不堪和冲动。
可我无法原谅自己。我给你填了那么多麻烦,让你上药,让你收留我,让你被我的父亲辱骂……
对不起。
我把脸埋在他的肩头,低低地啜泣。
像我这种人,还是不要靠近你了,对不起。是我把你卷入这些混乱的事情里,对不起。我如此不堪,让你费心了,对不起。我的父亲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对不起。
理智被疯狂撕扯着,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毁掉我吧北信介,毁掉我好吗?
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我的父亲获得真正的自由。只有这样,我那控制欲极强的父亲才能得到报应。只有这样,我才能回报你的所有好。
就像砸坏一个瓷碗一样,毁掉我吧。
毁掉那个父亲操控的提线木偶吧。
我起身大胆地扯过他的衣领,额头死死地抵着他的发,鼻尖蹭着鼻尖,四目而视。
眼里是背水一战的决绝与可怕的莫名情绪。
“我说”,我可怖地开口,“我们来做//爱吧,北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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