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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事情还是解决了。
被不离不弃的金子感动了的矢代,终于承认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最终这场风波以矢代退学作为一个终结,而为了自己的朋友,金子终于鼓起勇气完成了一直以来都没有办法完成的动作。
然而,风波并不是就这样告一段落。矢代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摆在体操部面前的,是更为严峻的问题。因为矢代临走时的提点,东航去找了赤羽,不良组的四个人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担心,他们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悠太他们。
不良组一方面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个秘密,另一方面,却在目睹了鹫津的练习之后,被悠太提出了“以完成三连翻作为关东大会出赛权选拔”的要求。
虽然知道悠太这样的决定一定是为了优胜考虑,但是亮介仍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一些“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的想法。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正选队员,在其他人看来一定都是“啊亮介真有天分所以做到这种程度也是无可厚非的”,但实际上,自己偷偷练习的时候又有几个人看到呢?如果没有顺利完成三连翻的话,大家也一定都会自然而然地觉得“果然靠天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亮介并不喜欢这样被抹杀掉所有努力的感觉,所以为了参赛权,抓紧一切时间偷偷苦练起来。在家里腾出地方练习三连翻的时候,被抱着晾好了的衣服经过的妈妈吐槽“咦不是之前还在抱怨说艺术体操很土嘛”,亮介撇撇嘴找不出反驳的话,又被妈妈笑着嫌弃说“不要在家跳来跳去啦翻的我眼花”,憋屈的亮介只好一边委屈地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边抓起外套出门练习。
找来找去亮介将最完美最适合偷偷练习的地方锁定在他们常去的沙滩上。果然这个时间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亮介满意地笑了,将外套随手丢在一旁,独自练习起来。
沙子十分柔软,那些细小的颗粒偶尔会钻进指缝间,摩挲着指节。亮介翻了两个连翻,却始终觉得不满意。虽然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但是能感觉到的,一直绷不紧的脚尖。有些烦躁地直起身子吐了口气,掌心还微微泛着被沙子摩擦过后的疼。
“居然这么难啊……混蛋……”亮介小声地抱怨道。
不过这点挫折当然是不会让亮介知难而退的,深吸了一口气亮介重新打起精神,正要准备再好好翻几个连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水沢的声音。
“亮介?”
亮介愣愣地回过头,果然看见水沢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亮介觉得有些慌乱,赶紧把手放在裤子上拍了拍,挤出个笑容道,“你怎么在这里?”
“是我该问问你吧,你怎么在这里?”水沢说着走上前来,看着亮介又尴尬又不好意思的脸忽然笑了笑,“亮介是在偷偷练习吧?”
亮介就如同被踩中痛脚一样反应很大地回道,“什什什什什么啊,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我怎么会需要偷偷练习呢!”
水沢忍不住一直笑着,点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下,“既然亮介不练习的话,那我就在这坐一会好了,应该不会打扰到你吧。”
乱七八糟想着“完了看来又要浪费一个晚上”的亮介把“当然会啦”这四个字吞回了肚子里,虽然有些可惜今晚的练习时光,不过因为水沢在身边的关系无论如何就无法介意起来了。说起来,矢代的事情之后,像这样和水沢安安静静地好好坐着聊天,的确还是第一次吧。
在水沢身边坐下来,亮介偷偷地瞄了一眼水沢的表情。刚刚还挂着的笑容不知何时何时褪去了,低垂着眼紧抿着唇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苦大仇深。果然他不会无缘无故来沙滩这里啊,一定是有心事所以才想来散散心吧,结果却碰到了跑来这里偷练的自己。
所以说,有时候缘分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啊。
亮介笑了笑,放松地往后一仰,将视线移回到遥远的海平面上,“水沢,你是不是不开心?”
水沢沉默了一会,才说,“三连翻的事情,如果要考虑到金子的话,总觉得没办法放手去做。这样不是很残忍吗,明明练习了那么久,却在最后一刻可能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了。”
“水沢都不担心自己的吗?”
“诶?”
亮介笑笑,看着水沢道,“总是在为别人担心啊,却一点也不想想自己。水沢这样想,是因为根本没把考核三连翻这件事情放在眼里吧!”
“诶?!”水沢瞪大了眼睛,赶紧摇了摇头,“不是的……”
看着水沢紧张的样子,亮介又笑了,“我知道的,水沢的想法。只是这种时候啊,与其担心对方能不能做到,不如去相信对方。金子也好,航也好,毕竟最后的结果都是用努力换来的啊,所以不要担心了嘛。”
水沢对亮介的话若有所思了好一阵子,才笑了出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水沢看着亮介轻声道,“谢谢你,亮介。”
“诶诶——谢谢什么的,真是客气。”亮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怎么也不肯承认,在水沢望向自己的那一刻,自己在他的眼底看见了璀璨的星光。
“那……亮介果然也是在这里努力吧。为了考核的事情。”
“诶——”虽然是确定现在的自己一定是被水沢看穿了,但是要面子的亮介也不太好意思正面承认,只好含糊地答道,“嘛嘛,算是吧。”
果然水沢一下子笑了起来,亮介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水沢站起身来,对亮介示意道,“那还坐着干嘛,去练习吧,我陪你一起练!”
一边别扭嘴硬地说着“我是天才啊练习什么啊”亮介却还是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怎么抹也抹不去的笑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彼此之间不用多说什么就能体会到的相互了解。
白天的练习仍然在继续着,但是弥漫在体操部的气氛已经变得紧张而凝重了。大家都在为最后的出赛权做着准备,憋着一口怎么也不肯服输的劲头。每个人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纠结着自己的动作技术,又被其他人的动作吸引去注意力。
就像那种不怀任何恶意的攀比精神,但是也会因为对方做得好而让自己觉得很有压力。很快这种压力终于打破了一直僵持着的平衡,在金子忍不住说亮介的动作做的不标准之后,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气氛,一下子全然崩坏了。
本来就要面子连偷偷练习都不会让人知道的亮介,终于还是被日暮里的“天分论”给激怒了。想到自己默默做过的那些努力,都好像一下子被抹杀掉了一样。和日暮里呛起来的时候与其说是愤怒更多的不如说是委屈,理智告诉亮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可没想到拉开自己为自己说话的人居然是水沢。
“亮介生气的心情我能理解,确实他很有体操的天分,但是我觉得凭天分的话是没有办法走到这一步的!”
很多年以后有人问起亮介你觉得水沢拓什么时候最帅气,亮介一定会说是这个时候。会斩钉截铁地为自己说话的水沢,实在是帅气得不得了。
后来的练习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体操部的人就这样垂头丧气地一直撑到了考核的那一天。结果,在祥子老师的要求下,全体完败。
木山把手上的胶布撕开的时候,赫然的伤处让体操部的人都愣住了。亮介下意识去看身边的水沢,发现水沢在震了一震之后露出了十分关心交集的表情。祥子老师叹了口气之后开始指责大家彼此之间疏忽了关心,如果仔细观察的话是能看出木山的不对劲的。果然,在祥子老师说完这番话之后,亮介注意到水沢的表情更加懊悔自责起来。
想说这并不是你的错,但事实上是在这种状况之下根本开不了口。几乎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到部员室,大家谁都找不出能说的话。有点想道歉,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结果大家都沉默着的时候,木山居然先开口道歉了。
说着对不起,说着给大家添麻烦了,甚至说着影响了大家练习的心情和进度。但每个人都知道其实并不是那样的。终于看不下去的土屋站了出来,就像是为木山出头一样表达了自己愤怒的心情。二年级三年级的学长们就这样被一年级的小学弟骂了个臭头,但是每个人都只能低着头任土屋数落。
好像一开始的梦想慢慢地偏离了轨道,好不容易发现了走岔了路,却怎么也找不回顺理成章的入口了。
只好不了了之。在没有过心里的那道坎之前,只好不了了之。
亮介换好衣服的时候又看了水沢一眼,站在衣柜旁的水沢怔忡地看着楼下沙发上的木山的背影。亮介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烦躁,忍不住出声叫道,“水沢。”
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的水沢赶紧回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亮介。
亮介赶紧笑了笑,“走吧,回家。”
水沢愣了好一会,才迟钝地点点头。
临走的时候,亮介特意走在水沢后面,在快要关上部员室的门的那一刹那,亮介发现水沢果然又不放心地回望了一眼。
亮介的心里,有些微妙的在意起来。
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黄昏的余晖倾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远处还有渡轮的鸣笛声。常年停在海岸边上的船只,在水中沉浮。
水沢的情绪似乎很低落的样子,亮介只好一直说着笑话,才让水沢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只是眉间的愁绪,一直没有被抚平。但水沢的心情终于是好了一些,也终于肯开口和亮介说起心里的话。
“我为什么没有去理解悠太的想法呢?实在是太没用了……”
水沢自暴自弃的话让亮介忍不住停下脚步,遥望着水沢的背影。记忆里的水沢一直是这样,总喜欢把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明明是和他无关的事情,他也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对方很多。想了想亮介开口道,“我入社的时候还瞒着女生们,瞒着她们练习艺术体操,不想被她们说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会那样想着的自己,其实才是最土的,我啊是这么想的。”
说完亮介带着一贯的笑容扭头看着水沢,水沢因为前半句话而失落的表情在听完了后半句话之后而微微地雀跃起来。亮介觉得在那一刻自己的心变得很柔软,为了水沢因为自己的话而释怀了的笑容。
“谢谢。”
被水沢郑重地道着谢,亮介反而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能喜欢上艺术体操。”
水沢说这句话的时候转过身来,带着比以往都更加灿烂的笑容。站在这一头的亮介所看到的,就是在夕阳下笑得温柔而真挚的水沢。心脏在看见水沢的笑容之后忽然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大脑驱使着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嗯。”
快步赶上了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水沢,带着从未有过的迫切心情。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过自己能与他并肩,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赶上他的脚步,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亮介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慌乱了起来,甚至有了些微妙的窒息感。他悄悄皱了皱眉,却还是忍不住去偷看身旁的水沢。似乎放下了心理包袱的水沢此刻正挂着恬淡的笑容,嘴角微微地扬着,长卷的睫毛迎着风颤动,眼睛里也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心一下子跳得更快了,亮介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再不捂住胸口就会有什么从那里跳出来。有一种强烈地想要宣泄的感情在亮介的胸腔里横冲直撞,让他几乎是头脑一热便抓住了身旁的水沢的手。
是和自己一样的、身为男人的既不柔软也不纤细的手,掌心中间的掌纹很深,甚至有了一种像烙印一样的感觉。水沢的手很热,是那种光是触碰着就能感觉到的健康阳光的温度。忍不住再握紧了一些,那种十指紧握的感觉更加真实了。
被突然握住的水沢吓了好大一跳,惊讶地望着亮介却忘了挣脱开亮介的手,“亮介,怎么了?”
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的亮介也愣了,张了张嘴半天想不到理由去解释。傻傻地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好一会,亮介才挤出个笑容,“那个、那个、要过马路了嘛,我怕你危险啊!”
“什么啊……”水沢埋怨地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说的也是。”亮介干笑两声,松开水沢的手,心中却升起了不舍。
水沢笑着摇摇头,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异样。而停顿了一会才跟上他脚步的亮介,终于知道是有什么不对劲了。
交往经验并不贫乏而且可以说是很丰富的亮介当然知道,这种完全比大脑走得更快的自然反应到底意味着什么。想要牵住水沢的手,想要接触水沢,甚至是想要把他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让他一步也没办法离开自己。
可是,为什么会是水沢呢?为什么会对同样是男人的水沢产生这种心情呢?不仅是这样,刚才在看到水沢因为木山而烦恼的时候,自己也的确产生了不满又烦躁的情绪吧。还有这些时日以来,根本就没有办法否认的对水沢越来越重视的心情。
这些代表着什么,亮介当然清楚地明白,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变得不敢去承认了。
那些一直被亮介引以为傲的在面对感情时的直觉和聪明,一下子全部都变得迟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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