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春来

　　半小时后，段程把床移回原位，一切都如新的一般了。
　　唐温礼舒了口气，却听见段程在笑，转头看他，他也笑了。两人脸上都灰扑扑的，像花猫一样。
　　两人洗了脸后，段程去做饭，唐温礼出门找地瓜去了。等把地瓜带回来不久，段侧好难过的饭也准备好了。
　　简单吃完，唐温礼洗的碗，段程趁这个空闲把不要的东西打包丢了，要的就拿抹布擦干净，洗完碗的唐温礼搬了个凳子坐到段程旁边帮忙。
　　地瓜吃着狗盘里的食物高兴，唐温礼忽然莞尔：“我之前都没这么打扫过屋子，没想到第一次是打扫你家。”
　　“我也没有。”段程接话，“以前是我爸妈打扫，后来我懒，就没打扫了。这次大扫除也是第一次，没想到是和你。”
　　“怎么，你还不想是我呗？”
　　段程轻笑：“以前的我怎么会知道我会认识你呢？”
　　“也是，怎么会知道呢？”
　　唐温礼似乎想起什么：“明天过年了吧？”
　　“嗯。”
　　“那我要看春晚然后守岁。”
　　“你熬得起吗？”
　　唐温礼听了不服气：“我平时都熬到两三点。小小守岁我怎么可能熬不起？”
　　“五点半起，两三点才睡，你真的休息的好吗？”
　　段程可能是无心的一个问题，唐温礼的鼻子却有些泛酸，他缓了缓，抬头对上了段程那双平静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控制不住。
　　顿时红了眼眶。
　　段程似是被他吓到，忙不迭：“怎么了？”
　　唐温礼摇头，话中有些哽咽：“没事。”
　　“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唐温礼不说话了，只一个劲的摇头，他怕再开口，眼泪就止不住了。段程起身离他更近一点，唐温礼低着头没理他，擦着手里的东西。
　　段程忽的抱住他：“好了，累了就休息会儿，过年就放松放松，其他的烦心事就见鬼去吧。”
　　“段哥……”唐温礼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克制的呜咽传出，“段哥，我累了……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待在那儿了……”
　　段程微微侧头，低声道：“可那毕竟是你的家啊。”
　　唐温礼没再开口。
　　小插曲过，东西也清洗得差不多了，段程确认唐温礼的情绪稳定了之后，起身准备晚饭。
　　唐温礼后知后觉自己刚刚也太丢脸了，一个男的，哭什么哭？
　　“阿狸。”
　　“啊……啊？”唐温礼回了神，见段程的脸上又挂着痞气，他靠在桌边，双手环在胸前：“怎么回事？觉得害羞啊？”
　　“……”
　　段程：“没关系，人是需要发泄的，不发泄一下负面情绪，怎么变得积极乐观呢？”
　　唐温礼收拾好东西，洗了个手，然后走到段程身边，在段程一脸疑惑的情况下弹了对方一脸水。
　　“唐温礼！”
　　唐温礼跑到地瓜后面，对着冲上来的段程说：“我要积极乐观，你不能打断我。”
　　段程被气笑：“积极乐观是吧？我让你更积极乐观！”
　　“段哥！等等，我错了！”段程迅速绕过地瓜抓住他的后颈，然后把他扛到了肩上，唐温礼挣扎着却丝毫没用。
　　“段哥！”
　　段程放他在沙发上，然后挠他的痒痒肉。
　　卑鄙但有用。
　　等段程认为惩罚够了，唐温礼便窝在沙发上不起来了，他小声嘀咕：“真卑鄙。”
　　段程回头看他一眼，他有扭头不说话了。
　　段程去厨房端了碗粥出来：“以为你腊八会来，熬了腊八粥，哪知你没来，白瞎了我一片心意。”
　　唐温礼坐直身子：“那我现在吃，迟一点领这心意，希望送心人不会生气。”
　　“不生气。”
　　“过年就是好，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唐温礼拿起勺子尝了口粥，冲段程笑道，“好吃。”
　　段程被他这佯装的样子逗笑：“嘴贫。”
　　“没嘴贫，说实话，不好吃我就不说了。”
　　“你没尝过我妈做的菜，真的不好吃，”唐温礼顿住笑了下，“当然是在和你对比之下了。”
　　段程打趣：“你这彩虹屁吹得彩虹都情何以堪。”
　　“可我说的实话。”
　　“我也没说过你在说虚话啊。”
　　唐温礼没理他。
　　……
　　晚上还是段程把他送回去的，第二天唐温礼傍晚才至段程家，可他不在，他说他有事在忙，需要过会儿才能回来。
　　唐温礼没有钥匙，只能坐在门口等段程回来，他百无聊赖地打开了聊天群。
　　孟常春：今天晚上班群发红包，谁不爱钱啊！
　　秦胜：今日收入400+，总收入3000+。
　　季满星：不好意思，目前收入8000+。
　　孟常春：你怎么这么多？
　　季满星：向赋的在我这儿。
　　孟常春：@向赋 你能不能爷们儿点？
　　向赋：我还有5000+。
　　孟常春：……麻了，@唐温礼 你又是大几千啊？
　　唐温礼：没钱。
　　孟常春：好哎！有人收到的钱比我少！
　　所有人：……
　　“喂小兄弟，过来搭个手呗！”唐温礼从手机里抬头，不远处一个人抬着个纸箱，那人见他抬头，招了手，“我腰闪了下，有点疼，能来帮我搬下箱子吗？”
　　唐温礼起身没动：“您搬个大箱子干什么？”
　　男人一笑：“我搬家，从这儿搬出去。”
　　“东西多吗？”唐温礼问，“这里小货车也进得来，你怎么不叫车？”
　　“那不是要花钱嘛，而且就两三箱的东西，就在那边，帮我搬一下吧。”男人指向身后的拐角，唐温礼点头，走下石阶。
　　他拨通段程的电话，将通话静音放进口袋，不知道为什么，唐温礼觉得似乎和刚刚的那个男人有过一面之缘。
　　唐温礼只是留了个心眼，最近收保护费的那些人着实有些躁动。
　　段程以为不会被发现的伤疤，其实唐温礼早就发现了。
　　唐温礼向拐角走去。
　　段程还在墓园，接到唐温礼的电话，却听到对面有些杂音。
　　“快走，等段程那小子回来要你，要是他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对面传来声音，段程眉头一皱，唐温礼开口：“你们姓黄的老大来让你们抓我的？”
　　一个男人威胁：“我劝你小子好好说话，待会儿有你苦头吃。”
　　“今天春节你们不好好在家呆着，在这儿干这种违法的事，你确定你们事后还能安全的呆在这儿？”你们纵使杀人灭口，总有人会发现，不管过了多久你们都会被抓，唐温礼语气淡淡，和在学校里一样，平静的不像样，“躲得过初一可躲不过十五，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别再一错再错了。”
　　其他人只是发出了笑声没有搭理他，段程赶忙开车回去，唐温礼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自己。
　　一人拿着刀抵在他的后腰上，唐温礼顺着他们带的路，没任何挣扎，手机放在口袋里，通话兴许还在继续。
　　他被带到一个老房子里见到了那个姓黄的。他倒显得客气，让唐温礼坐在他的对面。
　　“你认识段程是吗？”黄落为他倒了杯水。
　　唐温礼没碰：“与你无关。”
　　黄落笑了：“那好，他可是欠了很多这个的。”黄落用前三根手指摩擦，唐温礼觉得好笑。
　　“所以你们抓一个高中生是为了这个东西？”唐温礼趁他们不注意，将手伸进口袋，敲了敲手机，开车的段程听到蓝牙耳机里传出的敲击声，随后是唐温礼的声音，“你不怕他报警吗？抓到你们可是很容易的。”
　　“你小子，”黄落说，“长的乖，胆子到挺大。”
　　段程现在不敢挂断唐温礼的电话，于是他找了个人借手机报警，然后快马加鞭赶回去，现在天已经黑了。
　　等到了老街，耳机里传出最后一句话，就挂了电话；唐温礼听他怀疑自己双手插兜立马把手机挂了，然后手机便被拿了。
　　黄落拿着他的手机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唐温礼手被反绑，黄落疑惑：“你叫什么来着？”
　　唐温礼不说话，黄落笑说：“唐，温礼是吧？多好听的名字，怎么可惜和段程沾了边呢？”
　　“让他给保护费就给，一个没爹疼没妈爱的野狗也敢乱叫！”黄落起身走向唐温礼，你看看，做英雄把你给做进来了，多好啊！”
　　唐温礼看着他：“收保护费从根本上来说违法的，本来受罚轻，现在倒好，绑架未成年人，这个罪不知道你受不受得起。”
　　黄落从腰间拿了把刀出来，放在唐温礼的脖子边，刀刃寒冷，黄落列起嘴角：“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解决了你？”
　　唐温礼对上他的眼睛，里面异常平静，他声音冷淡：“有本事你就解决。”
　　他的眼神让黄落有些紧张。
　　警察将这里包围，然后冲进去将所有人一网打尽，黄落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段程觉得他一反常态，等警察将唐温礼带出，段程看到了他脖子上的血。
　　“阿狸！”段程跑得飞快，唐温礼只是抬头，段程就到了他的面前，唐温礼见他便笑了：“段哥。”
　　他的衣服上沾了血，段程看的心惊，双手愣在空中始终没动，唐温礼坐在医疗车上安慰段程：“没事的段哥，他只是刮了我的皮，气管和动脉都没伤着，否则我就不会和你在这儿讲话了。”
　　唐温礼见他还蹙着眉又言：“没关系，衣服脏了而已，血是姓黄的沾上去的，我只是当时可能太过平静了，吓得他真的动了手，不过谁知道他怕血呢？”
　　“段哥。”
　　“段哥？”
　　“段哥！”
　　段程回神，唐温礼的脖子上缠了层绷带，手腕处也上了药，他站在段程面前：“我们要去做笔录了，早点弄完可以早点回来看春晚！”
　　段程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走在唐温礼身边。唐温礼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段程身边，段程突然抬头护住他的额头：“看路，别看我。”
　　“哦。”
　　从警局出来已经九点，唐温礼跟在段程身后上了车，段程的车是机车，唐温礼不认识，但觉得很帅，而且他的车上有两个头盔，一黑一白。
　　唐温礼问他什么时候买的，他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个便回答，车子两年前买的，头盔前个月买的。
　　他没带唐温礼回家，而是去到了个近郊的小山丘，两人踩着石子路走到能俯瞰这烟火城市的地方，段程开口：“这里很安静，每年过年我都来，这里隐僻，没人会来，这儿成了我的秘密。”
　　“段哥，”唐温礼扯了扯段程的衣摆，待到他转头看他，“我其实很害怕，我一个高中生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可是当我想到段哥会像一开始帮我那样来救我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当时刀抵在脖子上的时候我也在想我会不会出事，可我觉得还没陪你过年呢，就来了胆子，幸好老天爷可怜我没让我等不到你。”
　　唐温礼睫毛微翘，底下的眼睛闪了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伸出手抱住段程，“对不起。”
　　其实前因后果段程在警局都了解了，这件事本来和唐温礼一点关系都没有，只因为之前段程打架时他的一句“小心”以及之前种种交往的样子使他们以为唐温礼会威胁到段程——的确是威胁到了，只是他们太蠢，只知道他的名字，抓了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只是在为将他卷入这种事还害他受伤而生自己无用的气罢了，可是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孩儿在这儿安慰他，还佯装特别无所谓，结果只剩他们两个他就把钢甲全脱了——一点防范都没有，所有要害一览无余。
　　从此远离他，让他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让他回到他原本的生活和让他继续呆着，他自私的选择了后者。
　　他抱紧对方，像是抱住了泥泞中的希望，他贪婪地想留住他，自私地把他占为己有，所以他不放手。
　　他想拥有独属于他自己的神明。
　　他轻拍唐温礼的背，宽大的羽绒服下是具劲瘦的身体：“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和你没关系，你是好意，可他们不是。”
　　“我们下次小心一点。”
　　“嗯。”唐温礼松开他，城市上空顿时出现一束烟花，巨大的响声将他吓了跳，“段哥，烟花！”
　　少年被烟花的火光所点亮，眼中细碎的光是烟火所遗留的璀璨，他的目光始终在少年身上，以至于他没注意，少年真正所仰望的是他。
　　等烟花放完，唐温礼从取回的手机里发现他们抢红包的痕迹。刚巧又来一个，他却不紧不慢的交到段程手里，段程看了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原本送的钥匙扣被改成了手机挂饰，晃来晃去像是很高兴。
　　唐温礼成为抢到数额最大的。
　　孟常春：@唐温礼 尼玛，总共一百五，你一个人抢了九十九，怎么？祝久久啊？我就特么两毛。
　　唐温礼：我哥运气好。
　　唐温礼收了手机，冲段程笑道：“今年财神光顾，而且段哥的运气今年一定很好。”
　　“幸许吧。”段程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取了头盔，“回家，看春晚。”
　　“现在还有春晚？”唐温礼戴上头盔，声音闷闷的，段程敲了下他的头盔：“没了，别看。”
　　唐温礼等段程开好车，然后走到他车头边，段程掀起护目镜：“怎么了？”
　　“手伸出来行吗？”
　　段程抬起右手，不如唐温礼所愿：“换左手。”段程没动，唐温礼叹了口气：“不换就不换吧。”
　　唐温礼从口袋里取出个和他左手腕上一样的红绳，然后戴上了段程的右手腕：“我也不知道这个要求这么久。当时我可是一直握着它，它也算救了我。”
　　“新年快乐，段哥。”
　　红绳上挂着的桃木牌上刻了一个“程”字。段程将右手腕抬至面前，依着车灯看红绳，他的脸上挂起了笑：“嗯，新年快乐。”
　　“你终于笑了。”唐温礼上了车，“走吧。”
　　段程合上护目镜，底下笑得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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