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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深夜虫鸣,屋内静寂一片。
沈知鱼止不住直往元昼手里那书上瞟,磨磨蹭蹭拿起茶壶晃了晃,还剩半壶凉的,就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
元昼睨她一眼,又翻了一页:“怎么了。”
沈知鱼强作镇静,找了个借口:“没怎么,茶就别喝了,怕你起夜不方便。”
元昼垂眸,嘴角浮起一个嘲讽冰冷的笑:“既已成亲,我又行动不便,起夜这等事难道不是由你相助?”
沈知鱼一听就知,他在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虽说眼下是成了亲,自己也算嫁做人妇了,但是,仅仅一夜身份哪能换得如此迅速?
平日里弟兄们受了伤她帮扶一二也不是不可,但哪个敢让她扶着起夜!
他这般不要脸,自己可还要!
“怎么,你们山下的人,都喜欢这般对自己的妻子吗?”沈知鱼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服输的人,“真要起夜,到时我帮你去叫小七来。”
“夫妻相扶携本就天经地义,不过你我并无夫妻之实,也难怪,等小七问起,我就这般告诉他。”元昼合上书,淡淡道。
沈知鱼的视线随着那书一同落在枕边,装帧精致的深蓝书封,工工整整的“素女经”三个大字,不是李姆妈给她的那本又是什么!
沈知鱼的闺房较大,以屏风隔成三间,正中朝着门口的是外间,左侧为书房,右侧是起居的内室。
刚进屋时沈知鱼以为元昼是去书房挑了本书来看,并未注意,直至她想起李姆妈的交代——
不过是本教学房中之事的书,他看得那般起劲做什么!
沈知鱼想去将那书夺过来,又怕动作太大招致元昼嘲笑。于是她做了一个令她此后后悔百倍的举动。
她走上前,将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书拿起来,装作不经意地翻了翻,柳眉一皱:
“想不到你表面嘴硬,背地里却打这等主意。”
元昼老神在在地看着她表演,嗤笑一声,往后一靠以手臂撑着床头,微微歪着头盯着她:“也不知是谁打的主意,藏了这么一本书在我枕下,是怕我不行?”
沈知鱼顿时杏眼圆睁。
好家伙,自己原来是塞到枕头下了!
先前小丫头们帮忙收拾布置新房,沈知鱼怕她们发现,便自己先抽出来了藏在怀中,等小丫头们走了再塞回去。
谁料这床枕头为龙凤枕,一只绣了腾龙,一只绣了金凤,而沈知鱼慌乱中,就是将书塞到了龙枕下。
元昼被押进洞房后,小七为他在脚踝上戴好了铁镣,便把绳子撤了。卧在床上只觉枕下有硬物,元昼伸手一抽,便将李姆妈千吹万吹的宝贝抽了出来。
抽出来也就罢了,他还这般认认真真看了半天,看就罢了,还这般奚落嘲笑自己,这人当真是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沈知鱼又羞又恼:“满口胡言,不和你争,我困了,我要睡觉!”
说着也不顾元昼愿不愿,兀自踢掉鞋子,脱了鞋袜就从床尾往床里爬。
沈知鱼的床并不大,靠着墙摆,元昼睡外侧,里侧还空了些许出来。沈知鱼躺进去,空间瞬时就显得逼仄。
才刚躺下,沈知鱼就想起,没有吹蜡烛。
虽说大婚之夜的喜烛是不必吹灭的,理当长明一夜,但被身畔的元昼这般盯着,让沈知鱼很不自在。
夜里的风也停了,盛夏炎热,虽然沐浴过,但元昼坐在外侧,挡住了穿堂风,纱裙贴身,如此沈知鱼就更不自在了。
半晌,沈知鱼犹犹豫豫开腔:“你怎么还不睡。”
元昼仍坐在床头,后腰倚靠着腾龙绣红枕,默不作声地低头看着沈知鱼,目光沉沉。
“你是不是忘了做什么。”元昼的声音很轻,但沈知鱼仍听得出其间的嘲讽意味。
沈知鱼抬眼和他对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继而面颊唰地红了,结结巴巴:“我……我没忘啊……”
元昼拿起《素女经》递到她面前,借着喜烛的光,满意地看见她面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元昼自然没打算真的和她做什么,初初发现那本书时他是讶异的,讶异之余又好气又好笑,也算作是对她的报复,非要说得她舌头被猫叼窘迫万分才肯收。
谁让她那张嘴那么能说,总能将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眼下,她的反应似乎有点,超出自己意料的好。
沈知鱼眼疾手快,劈手将书夺过来,看也不看,塞到自己枕下,翻过身去背对着元昼。
她连外衣长裙都没脱,这般躺下,纱裙勾勒曼妙的身躯,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在枕上。
元昼能闻见淡淡的皂角香味,她是去沐浴梳洗过才来的。
“白天不是还豪气冲天地说喜欢我,想要我?”元昼移开视线,去理自己左臂上不知何时被扯松了的绑带,漫不经心道,“洞房花烛夜,你就只睡觉?”
沈知鱼:“……”
沈知鱼扯过被子盖着腰身:“你伤还没好……不方便,我这是在为你考量。”
元昼侧头,借着烛光能清晰看见沈知鱼已然红透了的耳朵。
沈知鱼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不影响。”
沈知鱼:“……”
元昼:“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
沈知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元昼接话很快,“那你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回头发现元昼不知何时已经将枕头放下,兀自侧躺在被窝里,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支着侧脑,垂眸平静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全然不是看待爱侣的眼神,而是像在看一场戏。
好似在说,我看你还怎么演。
沈知鱼往墙那头挪了挪,扭过头去不看他:“你快睡了,再不睡我去拿绳子绑你了。”
元昼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再理会。
……
元昼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阖上眼就梦见了从前。
父皇下旨赐婚,彼时还不过五岁的他去沈将军家送定亲礼,沈家的小姑娘,他未来的妻子就躲在沈夫人的身后,探出小小的脑袋偷偷看他。
他听见小姑娘在偷偷对她母亲说:“娘亲,这位哥哥真好看。”沈夫人笑着问她:“那菀儿喜欢吗?”
他没听见小姑娘是如何作答的,因为沈将军走了过来,笑着向他行礼。
这时的沈将军还是和蔼的,穿着一身铠甲,刚刚从校场回来。
元昼鲜少去校场,他是有自己的训练场所的,陪他一同受训的,还有一群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后来那群少年长大了,成了他的贴身侍卫,陪他数次南下暗访,陪他与各路兵马斡旋。
这群少年中最优秀的,最受他器重的,与他最亲密的那个,也是后来将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他胸膛里的那个。
那些熟悉的脸都沾染上了血污,血污一转,又变成了沈将军的脸。
沈将军身畔已经看不见他的夫人他的女儿,孤身一人站在刑场上,形容枯槁,满身血污,唯一双眼仍炯炯有神。
他昂着头,遥遥望向身为监斩官的元昼,眼神里却全无责备怨怼,而是深深的不甘和心痛。
元昼害怕那眼神,只得移开了视线,拿起了令牌。
……
元昼骤然睁开眼,挣出了一身汗。
夏夜静谧,只有虫鸣,月光照进来,映入眼帘的是新房大红的床帘。
元昼缓缓意识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身上的伤在隐隐作痛,口干舌燥,想喝点水,却一时难以动弹,索性躺在那,缓缓神。
身旁的沈知鱼似乎也没睡着,一直在翻来覆去的。
看喜烛燃烧的长度,从他们入睡开始并没有过去多久。
过了半晌,他听见沈知鱼问他:“……你睡了吗?”
沈知鱼声若蚊蚋,但还是让元昼听见了。
可元昼被方才的梦魇一折腾,只觉疲惫万分,并不想和她说话,便闭上眼装睡。
见元昼始终不回答自己,沈知鱼便望着床顶,轻声道:“我知道,你心有不平,今日也确实让你受了委屈,你放心好了,在这目连山中,乃至整个雪峰山脉,有我在,没有人会给你不痛快。”
说着说着,沈知鱼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等你伤好了,你若是足够听话,我就陪你下山去,见见家里人,也和你订婚的姑娘赔个礼。”
难不成她这一宿翻来覆去,竟是在想这些?
可自己堂堂一个静王爷,等伤好了,怎么还可能听她话。
元昼没有出声,只缓缓将屈着的腿放了下去,铁镣发出清脆声响,像是在回应沈知鱼。
沈知鱼也安分下来,不再多言。
等到天刚亮,沈知鱼迷迷糊糊醒来,发觉元昼在努力撑着身子想起来,便随口问了句要做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元昼的身子一僵,皱着眉下意识回了句:“无事。”
但又悄悄屈起了腿,侧过身去不想给沈知鱼看着。
这让沈知鱼颇疑惑,盯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身形矫健地越过元昼跳下床,踩进鞋子趿拉着就跑出去。
过了会儿,小七进来了,熟练地服侍元昼起床解手和穿衣服。
元昼脸色有点晦暗,眼神闪了闪,但又认命地移开视线,不想看小七。
虽然稍稍感激沈知鱼这偶尔的察言观色,让小七来也确实解了一点燃眉之急,……但不多。
他分明并不是想起来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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