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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
樊莱上完课从步行街出来，拐进了另一条相对热闹的片区。
步行十五分钟，她走进一家私房菜馆。正值用餐高峰，里面人声鼎沸，与外面湿寒潮冷的冬夜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樊莱一路畅通无阻走进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包厢，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立马站起来迎接。
樊莱轻轻颔首，把围巾外套脱下来搭到一旁的衣架上。
“莱，对方态度坚决，说宁可赔违约金也不续租了。”
说话的正是这家私房菜馆的经理朱玲玲，她满脸担忧，心不在焉地给樊莱倒茶。
樊莱端起茶杯，还未凑近鼻端，一股热气腾腾的清甜香气就扑面而来。她抿了一口，表情惊喜，问：“这茶不错，现在店里免费提供的都是这种茶吗？”
朱玲玲愣了愣，搞不懂樊莱怎么能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还有时间品茶，可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桐城小花嘛，上次和你报备过的，其实就是绿茶，但因为茶叶泡出来后看起来像兰花，所以就给取了个花里胡哨的名字！上次临时用它泡茶，是因为之前卖茶叶给我们的供货商跑路了，小周找的人也是不靠谱，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樊莱笑笑，“行，我看这茶不错，不贵，而且还有股兰花味，等搬了新店，后续就用它了。”
终于听她提起正事，朱玲玲泄口气，双手不自觉交握在一起，对她说：“你还真打算搬啊，这不就让姓徐的得逞了吗？”
樊莱很快就把茶喝完了，意犹未尽，而且刚才上课上得口干舌燥的，她自己拿过茶壶，自酌自饮。
“他不就是觉得我沾他人情才能把‘进乡宁’搞得这么火红的嘛，那咱就不要这个人情。”樊莱将杯沿抵在唇边，手指有意无意叩敲着，环顾这间装潢古典的包厢。
“可……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这么好地段的大店面啊？”
朱玲玲还是一筹莫展，自从昨天和房东唇枪舌战后，她觉得自己都要一夜白头了。
可樊莱依旧是一脸淡定。
昨晚朱玲玲火急火燎恨不得连夜把樊莱约出来商量对策，可她自己急得嘴巴起泡，人家电话都打不通。
樊莱挠了挠额角，脸色淡淡，“这事儿交给我，你就负责忙店里的事，到时候我说可以搬，能立马搬就行。”
朱玲玲虽然不知道樊莱为什么总可以处之泰然，但认识她这么多年，又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妮子。
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美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儿一样，偏偏情路坎坷，但什么也毁不掉她天生的一副好皮囊和一颗好脑袋。
也是啊，哪个男人能心无嫌隙在身边留下这样的女人？原本以为是花瓶，中看不中用，可某天突然发现花瓶能说能走，吓都吓死了。
樊莱从进乡宁出来，随手拦了辆车，碰上晚高峰，刚好这里又是市区，车流涌动的，不一会儿就不知缘故的堵一段路，原本只要十来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开了四十分钟都没抵达目的地。
最后一段路，用走的其实两分钟就到了，司机都好意劝她要不就在这里下得了。
樊莱不为所动，说反正自己不赶时间。
今天傍晚开始化雪，外面气温骇人，樊莱非常不耐寒，她这双手又极其娇贵，回头生个冻疮什么的，还怎么弹琴，喝西北风得了。
想到这里，樊莱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街道，竟然无声弯了弯唇角，无端想起上午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一个月三四千的薪资，在发达的大都市的确是难以生存，所以其实也怪不得他大义凛然地为她担忧、替她谋划。
樊莱出神的片刻，窗就被一层大雾笼罩住了，外面的霓虹闪烁顿时失去光泽，看着来电显示，她嘴角冷下去，体内的裂痛无处遁形。
“莱莱。”
对方最喜欢这样叫她，说单名一个字，亲近之人都唤叠字，尤其是她的‘莱’，念起来时温柔缱绻的。
以前她总能被他这声呼唤叫得心软又甜蜜，可如今只觉得讽刺。
严女士一个小市民，经常一惊一乍，叫她“莱”或者“樊莱”，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仿佛具有很强的敌意。
可严女士这样叫二十多年，她不还是自己最可亲可爱的母亲大人。
反而是温柔小意让她甘愿沉沦的男人，连七年之痒都不愿陪她挨过去。
“有话直说。”
徐少勖听到她冰冰冷冷的语调，一颗滂湃意动的心骤然陨落。
樊莱似乎听到了被话筒无限放大的低沉叹息，眼前立马要浮现出他低头揉眉的样子。
“莱莱，进乡宁的事，希望你能理解。当年你说要开一家私房菜馆，找不到合适地段的店铺，刚好我有认识的人帮牵线，把现在那栋小楼租给你。你也说了，那里并不是你最满意的位置，所以合约只签两年。”
“所以呢，现在两年到了吗？”樊莱冷声质问，让电话那头灭了生息。
“徐少勖，你想要那家店铺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我没这么个意思，之所以现在就让房东告知你们，是想提醒你别忘了租赁日期，好提前做下一步规划。”
樊莱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比窗外从宇宙尽头落下来的雪都要苍老。
如果不是他利用他的人脉苦苦相逼，进乡宁完全可以和房东谈好条件续租。
做餐饮生意的，自然是扎根在一个地方才能让顾客产生安全感和依赖感。
徐少勖明明知道，就算当年她对这个选址并不是很满意，可进乡宁开业后生意红火，风水学应验一般，她以前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他信，所以她也跟着信了。
“我当年不是很情愿租那栋小楼，你还专门找算风水的大师来哄我高兴，说服我签约。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就忘记了？哦不，你应该比我更铭记于心，所以现在才会对那栋楼虎视眈眈。”
“莱莱……”
“你想要，尽管拿去就好，但实在不必突然让人打电话去骚扰朱玲玲，威逼她这个月底必须搬走。徐少勖，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男人。”
说完，樊莱挂掉电话，眼里已经蓄满了滚滚热泪，喉咙像插了一把刀片，又酸又胀又疼。
一直无心默默聆听的司机望了眼内视镜，叹道：“姑娘啊，别哭，世上真男人多了去，好男人也不少的。”
司机说话一股北方口音，樊莱用手压了压内眼睛，笑问：“师傅，您北方人啊？”
“欸，我河北的！”
“怪不得您说话一股京味儿。”
脑海里无端响起另一种语调的京腔，低沉、微哑、醇厚，总是漫不经心、慵懒、还有点子不正经的轻佻。
“姑娘啊，大爷多嘴问一句，这是怎么了，分手分得不体面？”
樊莱从未向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她身边亲近的人也都和徐少勖相识，了解他们两人之间七年的感情。
可面对陌生人，樊莱反倒卸下了全部重担。
“嗯，我们初三在一起，大三的时候，我发现他出轨，他求我，我就原谅了他。后来小三找上门，我就把他踹了。”
樊莱省去了很多恶心的细节。
事实上，她和徐少勖之间的七年，怎么能用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从前，光是那些甜蜜的小事、层出不穷的惊喜就够她欢呼雀跃诉说几天几夜。
可如今如梦魇般缠绕着她的，是短短两年内见不得光的深刻伤害。
五月份的时候，她明明已经说得那么清楚，如果再有下次，他能自己滚蛋。
可不等她踹，徐少勖也没自己滚，佘仪然就拿一张b超单出现，让她这个初恋女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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