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冬

　　直到她跟赫斯特站在森林里猎杀魔兽的时候，雾冬才后知后觉的产生疑惑，这九阶剑士也太随和了吧？老师说让他出来切磋，他还真出来切磋了？

　　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你的箭很漂亮。”

　　赫斯特看着雾冬射出三箭箭无虚发的逮住了三只雪兔之后冒了一句话出来。

　　“……多谢？”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不会接着什么不过、但是吧……

　　“但不够快。”

　　……她就知道！

　　说完，挽弓搭箭，一箭钉死了一只林间跃翔的雀鸟，箭身甚至没进了树木一寸有余而她压根没看见这只雪白的雀鸟……这就是专业和业余的差别？？？

　　“而且你的姿势也不对。”说着环住了雾冬的手臂，在她还没来得及反抗之前，捏住了她的箭尖，“专注。”

　　鼻息里满是剑士身上搓洗的皂角香，雾冬见他真准备教导，便也没再矫情，沿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一只伏在雪地里的雪狐。

　　“箭需乘风。”他按住箭尖，托着雾冬的手臂，调整她的姿势，“吸气。”

　　箭尖慢慢对准雪狐，生了灵性的雪狐似乎察觉到杀意，耳朵倏地立了起来。

　　“呼气。”

　　心肺的空气渐渐腾空，身形也愈发的稳固。

　　“放。”

　　箭尖射在了雪狐转身欲逃的尾巴上，就像赫斯特说的，瞄准、时机都毫无破绽，但她的箭确实不够快，若是赫斯特，一定能直接命中雪狐的面门。

　　“你很有天赋，想当剑士吗？”

　　喂？现在挖墙脚都这么直接的吗？

　　雾冬将猎物收进笼子里，却放走了那只雪狐。

　　“我已经有老师了。”雾冬有些苍茫的想，拒绝九阶剑士的邀请，在这片大陆上，她能吹一年。

　　“呵呵。”

　　赫斯特突然笑了起来，雾冬懵逼的转头，看着剑士突然放开的眉眼，还有那扑面而来毫不收敛的煞气，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

　　“我猜的果然没错，你是不怕死的，又或者……已经死过一次了？”

　　雾冬，雾冬不想说话。

　　放松下来的剑士气场锋利，直指人心。

　　“你的体质注定与炼金术或者魔法无缘，走剑士的路子是最好的。”

　　赫斯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雾冬的身体。

　　“小姑娘也快成年了吧，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么，一直龟缩在老师的羽翼之下，这么几年，就连那个米狄尔都对你的体质无能为力，如今你留下来，也只会令他蒙羞罢了。”

　　“曾被誉为奥文帝国国宝的米狄尔大师，却收了一个废物一样的徒弟，断了传承，传出去，整个世界都会笑话你和你的老师。”

　　“不如就此止损，你的资质在剑士的路上能走的更远，我既然开口，自然会对你负责，在奥文帝国的利刃，冬狼军里修炼，事半功倍，不考虑考虑？”

　　回应他的，是刺向面部的匕首，赫斯特连躲都没有多，两根手指就夹住了刀刃，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股刺骨的冰寒就沿着匕首渗进了骨髓，体内流淌的血脉瞬息之间停滞，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赫斯特睁大眼，被雾冬制服，压在了地面上。

　　雪花纷飞四起，天幕之下，少女的眼神冷的像是块冰，瞧着他，像是瞧着一条粘板上的鱼，赫斯特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能够敏锐的捕捉到少女冷然的杀意。

　　“你这些话，最好别在老师面前说。”雾冬抽出匕首，在冰冻效果没结束之前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可不想往药圃里埋你这身难闻的血肉。”

　　久违的、被人威胁的感受，赫斯特忽然闷闷的笑出了声，虽然身体已经恢复，但是他还是维持着被雾冬制服的姿势，百无聊赖的瘫着。

　　“生气了？”

　　雾冬表情些微的有些扭曲，她觉得这个九阶剑士脑子多少是有些大病的，难不成跟老师龟毛一个道理，高处不胜寒，正常也很难？

　　“别生气啊，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好苗子。”

　　纯粹，克制，又能如此敏锐的抓他的破绽，一击中的。

　　若是将她放在军中好生打磨，必定是一把好刀。

　　见雾冬还是不说话，赫斯特摊了摊手，“我承认大部分的话都是为了试探激怒你所说，但最后一句话我是真心的。”

　　他是真心想挖墙脚的，之前只有三分真，现在是九分了。

　　雾冬抖了一下，立马跳起来远远的离开赫斯特。

　　干，碰见神经病了，晦气。

　　“你好好想想，雾冬，你也不想你的老师被你的资质牵连吧？”

　　“……”雾冬走远，又走了回来，“老师说过，再一再二不再三，教堂门口我可以不当回事，现在这一次已经是第二次了，赫斯特先生，你什么都不懂。”

　　你不懂身体被撕裂，日复一日承受着断骨重生的苦楚。

　　也不懂老师的品性，更不懂这么些年，老师与她之间的羁绊。

　　神明回应了独一无二的炼金术师的祈求，赐下了恩典，她为老师而来，如果没有老师，她恐怕早就成了一抔黄土。

　　或许老师迷茫过，也质疑过，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放弃过雾冬，反而倾尽一切救她、教养她、养育她长大。

　　她又怎么可能这样随意的抛弃老师？

　　这个男人，这个所谓的九阶剑士，真是自大又可笑。

　　“不要再讲这些笑话了。”

　　说完，拂袖而去，心情非常糟糕。

　　等到进了屋子，老师似乎已经跟艾迪谈完了，本来嚣张傲慢的小皇子，此时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老师连最喜欢的红茶都没动。

　　真是，早知道如此，就不哄老师接待这两自大狂了，搞得做饭都没心情，她本来还想整个红烧兔肉的……

　　“雾冬啊，来。”

　　敛了敛怒气，雾冬走到老师身边，“你回去告诉那群老不死的，我米狄尔的徒弟，只会是、也只可能是雾冬一个，如果再动什么歪脑筋，来找麻烦，我不介意再次出游，便是到了世界尽头，我米狄尔也有地方待。”

　　这话，已经是说的极重了。

　　雾冬总觉得不对，如果只是单纯的小皇子恃宠生娇，以老师的脾气，只怕是会立马打发走，而不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什么。

　　但她没有问，只是立在一旁等老师说完。

　　“好了，我这不留人，带着你的侍卫，滚回去。”

　　雾冬见艾迪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垂下了头，行礼告辞。

　　“米狄尔大师，不论如何，奥文总归是您的家乡。”

　　临行之时，艾迪留了这样一句话。

　　雾冬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老师……”

　　送走了客人，雾冬看见靠在椅子上，难得露出疲态的老人，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老师，到底出什么事了？”

　　米狄尔皱眉，叹了口气，“锡兰的魔力枯竭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受月神庇佑的帝王，在位期间也算是勤恳爱民，怎么会染上魔力枯竭这样的恶症，那不是只有被神明放逐的人才会有的不治之症么。

　　“如今的皇太子尤金优柔寡断，不是君主的料子，若是锡兰魔力枯竭的事传出去，且不说今年的冬季奥文如何度过，北侧的亚哈就不会再忍了，当年为了平息战乱，上一任帝王与亚哈的兽人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地步才抢回了原先的国土，双方元气大伤，这才签订的和平契约，到如今也快有三十年了。”

　　“锡兰的意思，是借着我收艾迪为徒的名头，趁机另立皇太子，这样也不会引人注目，当然，我也能借此机会重返奥文王都镇守，这样锡兰也能腾出手来解决魔力枯竭的事。”

　　“当然了，艾迪那小子还说了王都如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总归就是有人觊觎王位，搞得皇太子流连妓院不问国事，又对锡兰的左右手赫斯特和首相瓦尔德动手，到现在都没真的查出来是什么人在捣鬼，求助无门了才求到我门上。”

　　雾冬想了想，确实是情理之中，她也知道老师曾经教导过前任帝王，那时候与亚哈的战乱不休，民不聊生，老师出于对家乡的感情才定居王都镇守，形势安定下来之后，不顾先王的挽留，执意离开了王都，当时放出来的话也是要收徒，顺应月神神谕来了永恒森林……

　　若是艾迪说的话全都属实，内忧外患，求助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老师拒绝了，不光拒绝，还是色厉内荏，凶巴巴毫无余地的拒绝。

　　“……老师……”

　　“你个冬瓜脑袋，锡兰那个臭小子就没把你当人看，你还在这发蒙！”

　　雾冬捂着脑门，一脸委屈，她也不是不知道嘛，可是她的资质摆在这，她也没法子啊……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没法说……

　　“你记住咯。”米狄尔扯着雾冬的耳朵，“这外头的世界复杂的很，人心难测，尤其像这群混在权力中心的人，说起话来一半真一半假，你也没法分辨，日后你也会遇到同样的人，难以抉择的时候，你只需要记得一件事。”

　　“遵从本心。”

　　“你是我米狄尔的徒弟，未来注定会名震四海，史书留名的大炼金术师，你只需要考虑自己会不会后悔，旁的，一律别管，天塌下来还有老师顶着。”

　　在月之纪的世纪末，三七九六年的年初，一月一日，雾冬与老师米狄尔离别的前一天。

　　这位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在世人眼中或许早就成为传说的大炼金术师，坚定的告诉自己的爱徒，当时连最弱效的治疗药剂都做不出来的雾冬。

　　你会是超越老师的大炼金术师。

　　所以不要踌躇，不要害怕，一往无前的踏上未知的旅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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