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

　　“我们回家。”
　　在恐慌充塞的黑暗里，陈子歆紧紧抱着薛然，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们回家。”
　　林宛儿从远处冲过来，一把从陈子歆的怀里拉出薛然“然然！然然!”不由分说的抱在怀里“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她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恶毒“那个贱人，一定是那个贱人！想争我的钱！！”哭声凄厉，薛然被这样抱着，眼泪却止住了，他闭上眼，声音依旧冷冰“放开我。”
　　林宛儿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张着嘴巴，像咽进了一只苍蝇。她披头散发，精致的妆容全都被哭花，活像一个鬼。
　　“子歆。”薛然从林宛儿怀里挣脱出来，回头看着站在一边的陈子歆，陈子歆上前抓着他的手，温柔的，很暖和。薛然的眼眶又微微的红了，“带我回家。”
　　“好。”陈子歆拉着薛然的手，“我带你回家，不要怕。”
　　现场的警察跑着，扯着嗓子喊对讲机，有警车拉着划破天际的鸣叫，周围的声音嘈杂不堪，雪从天上落下，洋洋洒洒，薛然的感官渐渐失去，他只听见站在他面前的男生，坚定的对他说，“我带你回家，不要怕。”他微微的笑着，倒了下去。
　　不要怕，他说会带我回家。
　　醒过来的薛然动了动，张开眼，看见苍白的天花板……这里是？
　　“你醒了？”陈子歆从椅子上站起来，疲惫的声音里充满欣喜，“饿不饿？”
　　薛然转过头去看陈子歆，这才发觉自己在医院里，身上固定着仪器的导管，还有不远处的心跳仪，他想说话，可是呼吸罩让他无法开口。他只能摇了摇头。
　　陈子歆按了床头的铃“让医生看一下，没事了，我们然后就回家了。真是担心死我了”陈子歆重又坐在了椅子上，“以后我啊，不会离开你了。一定要好好看着你。”他握着薛然的手，靠在脸上，“有点冰啊”
　　说话间，医生就进来了，在细致的检查完之后，他皱着眉头看了看陈子歆“他的家属呢？”
　　“他爸爸不在家，妈妈有事情，我打个电话。”陈子歆放下薛然的手，又摸了摸，安抚着说“我去打个电话，很快就回来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不满地发作“这家长怎么回事啊？！孩子都成这个样子了连个人都没有，有这么当爸爸妈妈的？！”
　　薛然躺着，手渐渐的收紧。
　　陈子歆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医生，他们来不了了，钱已经汇到前台了，等一下司机就过来接。”
　　“这是什么事啊！”医生“啪”的合上病例夹“你再打过去，这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还不闻不问的，我倒想看看，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孩子还要重要的！”
　　陈子歆坐下来，一手拉着薛然，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递了过去，医生拿过电话，大踏步的走出了病房。
　　陈子歆看着闭着双眼的薛然，他还是那样没有表情，可是他的手却攥成了一个拳头，陈子歆把手盖在上面，他知道，什么话也没有说的薛然心里，一定很难过。
　　“然然，你还有我。”
　　薛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把脸转了过去。任眼泪，从眼角滑下。
　　薛家就像一个华丽的坟墓，从外表上看，美丽异常，如贵妇，气质优雅，但是它总是死气沉沉，就像冰冻了千年的化石，站在薛家门口，薛然没有什么表情。陈子歆侧过头，阳光下，薛然的脸上更显得苍白，像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随时都可能消失，陈子歆被这个突然腾升的想法一惊，牢牢地抓着薛然的手。薛然不解的转过头，但并没有甩开。
　　“然然~~~~！！”薛念从家里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你有没有事啊？！”
　　“没有。”薛然侧了个身，从他姐姐旁边走过去。
　　薛念愣了一下。垂下手，没有再说话，陈子歆被牵着跟在后面，经过薛念旁时，低声安慰着说“姐姐，没事吧？”这么几年的相处，他早把薛念当成了自己的姐姐。
　　薛念抬起头，对着陈子歆笑了一下，牵强苦涩。
　　薛然走了一段路，停了下来。“姐姐，一起走吧。”
　　“好嘞~~”薛念一蹦三跳的蹦跶过去，“哎呀~~我的小弟不可以这么严肃啊~~吓死姐姐啦~~”说着捏了捏薛然的脸，薛然淡淡的看了他的姐姐兴奋的脸，警告意味严重，薛念悻悻地放开手，“啊啊~~~~~~子歆，你看看啊，我弟弟他欺负我~！！”
　　陈子歆笑着拉了拉撒娇的薛念“姐姐，你还是快点进去吧。”
　　薛念不依不饶地赖皮“我不嘛，我弟弟欺负我啦！！~~~”
　　薛然淡淡地笑了，没有说话，从他上扬的嘴角，可以看出他心情很好，陈子歆看着，有一点呆了，极少看见薛然笑，面无表情的脸上浮上淡淡的笑意，原来这么好看。长而密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粉色的唇薄薄的，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走啦，子歆，你愣着干嘛啊~”薛念推了推陈子歆“然然一定饿了，去吃午饭吧。”
　　“哦……好……”
　　夜幕慢慢降临，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扯起了暗红色的云，薛然坐在卧室的地板上，抱着自己，静静地看着天边。他住的地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原，没有山。太阳远远地降落消失在地平线，没了光。一切暗淡了下来。
　　陈子歆进来的时候，薛然没有发现，他维持着那个动作，不知过了多久了，陈子歆坐在薛然旁边，一眼不发。
　　过了很久，薛然才开口“你不回房间睡觉吗？”
　　陈子歆站起来，伸出手“我和你一起睡。”
　　薛然转过头，视线落在伸过来的那只手的手掌上，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就在陈子歆以为薛然以沉默回绝了的时候，薛然也伸出手，扶着陈子歆站了起来。“好。”
　　躺在床上，陈子歆细心地替薛然掖好被子，然后抱着薛然的腰，说完了晚安才闭上眼。薛然的呼吸也缓了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可是，没多久，薛然在梦境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刀疤脸，他爆凸出来的眼珠子，他死时不可置信的表情，血，都是暗红色的血，肆意的流淌出来，蔓延到薛然的脚下，他想逃，可是动不了，他颤抖着，尖叫着却发不出声，地上的刀疤脸却动了动，渐渐的爬向薛然……不要……不要……不要！！！！
　　陈子歆被怀里剧烈挣扎的薛然惊醒，他打开灯，薛然苍白的脸上有豆大的汗珠，他慌了，摇了摇薛然“然然，你怎么了？然然。”
　　薛然猛的睁开眼，尖叫了起来。陈子歆赶紧搂住他，大概明白了些“不要怕，我还在呢，不要怕……”薛然回过神，拽着陈子歆的衣服，没有再说一句话。
　　陈子歆拍着薛然的背，心疼不已：“然然，不要去想……”拍了很久，他哄到“然然……睡觉好么？”感觉到怀里的人摇了摇头，陈子歆揉了揉薛然的头，“好，我们不睡，我们不睡。我们说会儿话好不好？”怀里的人再次摇摇头，陈子歆想想这也不是办法，又说“那我说你听着好吗？”怀里的薛然这才点了点头。
　　“那我和你讲我以前听到的故事吧……”
　　夜，静谧。仍是童音的陈子歆低声的讲着故事，从希腊童话到罗马神话，从安徒生到格林兄弟，声音平缓，像是一首催眠曲。讲完几个故事，会停下来问薛然睡着了吗，薛然总是摇摇头，于是就继续下一个故事，后来索性不再问，就一直讲到天亮。
　　“然然，天亮了……”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陈子歆稍稍低下头，才发现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睡颜安静，显出孩子气的天真。疲倦的陈子歆宠溺的笑了。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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