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成瑶早上和大夫人请安后，回到西厢房的语生就忍不住追着她问。
　　“小姐你为什么不去京城看啊？你就不对长大后的二公子好奇吗？”
　　成瑶沉气拿起手中的笔，没有回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练起今日份任务的字。
　　语生见她没有回答的打算，只好在原地叹了口气，然后试探的问道“那我去了？”
　　意识到成瑶压根就没理她，她也就耐不住好奇随着一群百姓去凑热闹了。
　　可还没到主街，整条道上就人满为患。个子弱小的她压根就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她心里突然一些着急，这样下去车队走完了她都看不到人。
　　她不停的扒拉周围的人想要挤进前面，可眼前还只剩下三排左右的人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周围的人都安静得可怕。
　　她停下，穿过缝隙只见车队前几个牵着马的壮汉，各个面带凶色。若不是他们身上的戎甲，还真以为是土匪进京了。而他们身后的人，虽然没有穿戎甲，但整齐的队列，一眼就可以看出都是训练有素的兵。
　　她的心跳随着四批战马上的铃铛，一震一震得吹鼓着耳膜。
　　当那架黑色马车逐渐露出一角后，人群开始涌动，直接又将她挤到了最后面。这下她是一个也看不着了……
　　语生站在原地，刚刚激动起来的心条又冷了下来。
　　她想起为什么小姐没搭理她了，只能灰头灰脸的回侍郎府。
　　还没踏进那扇门，正好碰见要出门的成欣。
　　“站住。”成欣喊住才刚踏入大门的语生。
　　语生向她行了个礼，立刻向她问安“二小姐万安。”
　　一般情况下，成欣也不会怎么为难她一个下人。虽然平日里她喜欢和自家小姐闹不愉快，但也就停留在吵吵嘴皮子的分上。更何况她为人傲慢，对于她来说去欺负成瑶的下人是一种有失身份的事。
　　而这次没有如语生意料中那样，行完礼后直接放过她走，而是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才，不屑的说“不愧是大姐的奴婢，就只知道凑热闹。她没有跟你一起去，还算是懂得礼数。要是让人知道她是这般喜欢抛头露面，岂不是丢侍郎府的脸？”
　　“是奴婢的错，还请大小姐责罚。”语生低着头细声道。
　　成欣哼笑了一声，眼前的人虽说是要她责罚，却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害怕。想来也是成瑶给惯的，真是没见过世面，也就她会不建议这些。若是旁人见了，这小奴婢都得被打上不知道多少板子了。她想到这，不仅为自己的大方得体感到自豪。于是对旁边的人说“我可不敢责罚你！若是被我那大姐知道了，不得又跟我扯上一皮？真是糟心。”
　　说完后，成欣翻了个大眼便出了门。身后的夕颜用眼神和语生打了个招呼后，急忙的跟了上去。
　　语生见成欣离开后，才留意到她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自是不会在意成欣的阴阳怪气，而是对她这盛装出席而感到好奇。
　　她想了想最近也没有听到谁家扮宴会，或者哪家小姐邀请她，怎么偏偏今日也出门呢？她想不出来，于是只能带着奇怪的感觉回到西厢房。
　　夕颜对于刚才成欣和语生的对话不敢说话，而是一路上低着头跟着成欣。但是这个时辰了她又不得不问向成欣“小姐，现在还去看的话，应该是来不及了。”
　　成欣的步伐停了下来，面上带着不悦“叫你早点叫我起床，算了，不去看了。”
　　夕颜汗颜，明明就喊了无数遍自己都起不来，到现在又怪她。她不敢多说，只能低着头又跟成欣原路返回。
　　可还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是去找李小姐聊天吧……不然浪费了我这妆容。”
　　......
　　语生刚到西厢房，就看到石凳上坐着看书的成瑶。她倒是十分好奇，那本书有什么好看的。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照着这说法自家小姐岂不是无才无德之辈？
　　“你又在想什么呢？”成瑶看着语生站在一旁呆呆的不说话。
　　语生的思绪被她打断，赶忙摇头上前趴在她一旁“小姐你是没看到街上那阵势，成王府连家臣都是各个勇猛无比。”
　　她承认自己是在成瑶面前美化了那群凶神恶煞的家臣，非“勇猛无比”，是“凶猛无比。”
　　“嗯。”成瑶不感兴趣，视线从她身上回到自己手中的书上。
　　语生还是不死心，趴在她腿边，这一次语气比前几次都要真诚，问道“您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婚事吗？”
　　成瑶低头看向语生，对方双眼带居然带着泪花。她放下书问道“你可见到人了？”
　　语生见她认真了起来，收起了刚才的撒娇摇了几下头。
　　“那你一大早跑去看，能看到什么呢？”成瑶又继续问道。
　　语生顿时觉得委屈起来，那还不是为了自家小姐。
　　“我不是不担心自己的婚事，这不是大夫人那边还没有行动吗？能不能成都是另一回事呢！”成瑶摸了摸语生的脑袋轻柔道。
　　面对这样的成瑶，语生实在是没有办法。她说的也没错，虽然大夫人可能有自己的办法，但是成王妃同不同意还得另说。这才发觉，自己仿佛对这件事应激过头了。“我知道了小姐。”
　　“好了，你去收拾一下。今日早时，我向大夫人提了去一趟陈家庄的事。明日就出发。”成瑶说完后，偷看了眼还在失落中的语生。
　　而语生正好对上她的眼，两人默契地笑出了声。
　　成瑶坐直些身子，然后畅想着接下来几天要做什么。“先去小辣子那，把那些零嘴给他。然后去林伯父家，把新置办的农具送去，顺便去田地里抓鱼！”
　　“然后把最近得的一些珍稀菜肴给张大婶，顺便蹭一餐饭！”语生接着她的话道。
　　“还有李叔家的鱼塘，定要去垂钓半天！”成瑶笑道。“也不知道阿媛怎么样了，应该也有十三了吧.....”
　　语生看到小姐这般轻松的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成瑶看出来她的不对劲，然后问道“怎的这般看我？莫非是小姐我实在是太美了？”
　　语生顺着她的话笑道“是是是，小姐无敌美！”
　　“那你快些去准备。”成瑶催促道。
　　“你先让我把花浇完，接下来激天没有水，可别渴着这些花。”语生舀起一勺水浇到花根处，突然想起不知道这次在陈家庄能玩上几日。于是向成瑶问道“小姐，我们这次去陈家庄几日？”
　　“五日。”成瑶向她伸出五个手指。
　　“这么多天？”语生难以置信的问道。
　　成瑶向她再一次肯定地点头。
　　而这一次语生没有像刚才那么大的反应，反而有所不解地问“这次比以往的时间都要长，为什么呢？”
　　成瑶脸上的笑收了三分，犹豫了会儿还是说出来“我猜大夫人的动作应该要开始了。若是订了婚，我就不如往日那么自由，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语生心上地失落感又涌了上来。
　　“应当也是大夫人想要让我与那些人彻底告别。”成瑶说完此话，扬起刚刚的笑容安慰语生道“好歹还有五天不是吗？开心点。”
　　语生心里更是难受了，只有她知道，小姐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但也为了让成瑶不多心，她也勉强笑道“那我去准备。”
　　次日晨时，两人坐着马车颠簸在路上。
　　成瑶问向前面马夫“还需多久到？”
　　马夫侧过头回道“快了快了。”
　　语生有些不满道“这快了快了都说了好几次了。”
　　成瑶将车帘打开，确见一条荒无人烟的路上竟向她的方向走了几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个男人，他旁边的妇人牵着两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四个人的背皆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而两个女孩背上的包裹看上去几乎能压断她们的腰。
　　两方相遇时，视线相交而过。
　　成瑶放下车帘，心里实在是奇怪，去京城也就罢了，怎么一个个的全都背了那么大的包袱。
　　“停车！”成瑶喊了几声，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语生不解的问道“小姐这是干什么？”
　　没等到她的回答，只见成瑶自行下了马车，她也只能跟上。
　　大概是马车突然停止让那四人也注意了，便也停下脚步看向马车走来之人。
　　成瑶走上前问道“这位伯伯婶婶，你们是陈家庄的人吧？”
　　四人点了几下头。
　　“这么问可能有些失礼，能否告知你们是在搬家？”成瑶继续问道。
　　那四人又打量了她一番，半天没说话。让成瑶自己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她这一身旧衣还是很久以前没穿过了的，连色彩都退了几分。不过相比起眼前的四人的粗布，还是要好上许多。
　　何况她坐马车而来，不用想肯定是哪家小姐。
　　男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姑娘看你家境优渥，就不要去那种地方了。”
　　成瑶不知他这话从何而来，更不知道他口中的“那种地方”又怎么了。陈家庄虽然穷，但也是一片绿地，有山有水之地。
　　“是啊，姑娘。最近陈家庄闹贼，不偷钱财，转拐你们这种小姑娘。”一旁妇人说完，视线还放到自己女儿身上。
　　“闹贼？还是采花贼？”语生疑惑的看向一旁成瑶。
　　成瑶面色凝重，她这一年以来都没有听到过陈家庄的消息。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担心，问道“这事多久了？”
　　“陈家庄，就这两个月前开始。”男人道。
　　成瑶听出来他话中的不妥之处，他可以直接回“就这两个月”，可偏偏将重点放在“陈家庄上”。她忍不住继续问道“伯伯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地方也闹失踪？”
　　“是啊！”男人想了想，继续道“就隔壁乘县也失踪了几个。这还是我听到的。”
　　成瑶听后大为震惊。
　　这么多人失踪，已然算是大案了。百姓不报官，反而往外逃，只能说明当地县衙门不作为。
　　她不再多问，于是拱手道“多谢相告。”
　　那伯伯婶婶见她没有多说，于是又继续赶路走去。
　　语生看着四人走得极为艰难，忍不住向身边人担忧地说“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
　　“不知道阿媛怎么样了，还有那些孩子。”成瑶似是完全没有听到语生的话，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思虑之中，心里总有种不好的直觉。“也不知道具体少了多少人，刚刚也忘记问了。”
　　她二话不说，拉着语生回到马车前。向马车外又在此催促了几声“师傅，麻烦你再快一点。”
　　语生见成瑶下定决心，也不再多劝。要是放一般人身上她可能会多劝几声，而陈家庄的人与侍郎府上的人不一样，那些人可能才真的称得上家人。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入一道窄路，拐个弯就看到陈家庄的身影了。成瑶将东西卸载村门口，而村庄内居然只有几个男人在外面走动。
　　一群熟悉的声音从一边房子里跑出来，男孩们像是在争论什么。语气里只能听到一些“抓住”，“老贼”的词语。
　　为首的光头男孩似是看到了门口出现的两人，愣了片刻忽然大叫“是瑶瑶姐！”
　　成瑶也是愣了下才人出那人是小辣子，他带着一群小朋友跑到面前时，这男孩已经长得快有她这般高。
　　“小辣子！你长这么高了？”语生在一旁打量了他一番。
　　“语生姐姐。”小辣子向一旁人喊了一声。
　　“真高。”成瑶也好一阵才缓过来，然后拿自己的身高与眼前的男孩相比。
　　心头不免一阵酸软，子哲这个年纪不知道有没有这么高呢？她将片刻的失落藏到心底，重新换上一个笑容后向旁边一堆箱子道“这些可不可以麻烦你和你的朋友们呢？”
　　“包在我身上！”小辣子拍了拍胸脯，然后向身后招了招手“大伙来帮忙搬箱子。”
　　他身后的几个稍微年长的男孩还真的上前帮忙搬箱子起来。
　　就这般，他们跟着这群孩子一路走往旧宅的方向。一路上整条街两旁的房门都紧闭着，只有零星几间房子敞开，里面也是黑漆漆的，而其主人就是门旁坐着的孤寡老人。
　　偌大的村长不如往日那般热闹，秋日里更显的萧条。成瑶一行人就这样走到了旧宅。
　　旧宅与印象中并没有很多差别，一个简单的茅草屋。走到里面时，由于长期没有打扫生了一层灰。
　　这个房子还是姥爷当时科考的时候买下来的，因为便宜，位置也不错。
　　成瑶刚推开那扇旧门，被里面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
　　“瑶瑶姐要不去我家睡得了，我父亲在东边新盖了间屋子正好没人住。”一旁小辣子看着眼前的样子，连他都觉得太寒颤了。
　　“无妨，就把里面这间屋子收拾下就可以了。”成瑶探头看去，还好里面上次走之前用一些破布将必要的家具盖住。旁边的这扇旧门，虽然旧但是还算结实。
　　她收回视线看向这群孩子这才想起什么，指着箱子堆道“那个画着花的木箱子里侍从京城带来的零嘴，特意给你的，你们都拿去分吧！”
　　小辣子惊喜的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成瑶，站在原地不动。他身后的孩子见他不动，更是不敢去拿了。
　　“怎么？”成瑶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问道“连小辣子也要和姐姐讲客气了？”
　　“不会！瑶瑶姐是我亲姐！”小辣子连忙摇头，随后才转身去搬起那个箱子。再次回头看向屋内的成瑶时，确见她摆了摆手示意，“去吧。”
　　成瑶看着那群孩子闹腾的离开了茅屋，心里一阵慰藉。她原本想问一下小辣子那些女孩失踪的事，但是想了想这些孩子怎么会知道那些详情。于是打算先将房子收拾好后，再去问问邻居张婶。
　　屋内瞬间恢复到那般安静，两人看了看四周不免长长叹了口气。
　　“干活吧！”成瑶无奈的看向旁边的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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