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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局
雅阁内,遮挡视野的玉屏移开来,眼前豁然清晰,众人移步到阑干前坐下,赵无忧行状懒散,和两旁的公子们相谈甚欢。
锣鼓齐鸣,几位新进的美娇娘从帷幔后缓缓登场,个个腰肢细软,仪态曼妙。
“戏台已搭好,就等着开唱了。”
楼堂中的一处角落,霜吟扮做男装示人,正抬眸紧盯着被一群公子哥簇拥着的赵无忧,她握着折扇,有节律地敲在掌心。
今夜斗花魁不仅比容貌才情,还比谁的“彩头”多,魁首荣登花车、游街揽巷,从此自会名动帝都。
台上娘子们朝四周宾客以秋波相送,献媚也是博好感的一环。这时,霜吟在和一女子目光相接后,朝她点头默示着什么。
琵琶箜篌霓裳曲,羌笛凤舞笙箫动。
娘子们依次登台献技,赢得满堂喝彩,各种金器珠玉往台上一通砸去,皆是贵人们赏的“彩头”,且有小厮在旁收录,手上珠算拨得飞快,估量着各自的“价钱”。
前面的才艺已是精彩绝伦,轮到最后一娘子时,她轻纱遮面,如神女般从天而降,腰上仅缠了一条红绸,她似梁上飞燕,绕着阁楼在阑干前凌空而舞,妩媚又妖娆,引得楼上的宾客恨不得抓着她的玉手一跃而下,意图独揽芳泽。
旁众们欣赏着舞姿,口吐荤话,赵无忧则勾着酒壶,往嘴里倾酒,两颊喝得驼红。
少顷,拂音便飘舞到了赵无忧近前,她除去面纱,用指腹轻沾着口脂,兰花指虚点在离赵无忧面唇一寸之处,场面格外香艳,充斥着撩逗的意味。
女子绛唇樱珠,欲笑还羞的模样,是道不尽的风情万种。众人哄作一团,直呼拂音娘子倾城无双。
赵无忧邪魅一笑,不像其他人一样伸手挽留,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
拂音见贵客有赏,她面露羞怯作势去接,那人乍然缩手,表情有意无意地似在挑拨她;赵无忧另一只手掌上托着一枚白玉佩,等那玉手将要触碰到玉佩时,又猝然翻转,叫人扑了个空。
“公子好生风趣,敢情一个劲眼馋奴家呢。”拂音娇嗔道。
“娘子有所不知,我平日就爱玩些捉弄人的把戏。”赵无忧眼神迷离,轻佻笑道:“怎么,不喜欢?”
“真是个促狭鬼!不过……”拂音捂唇轻笑,“公子的把戏有趣得紧,拂音喜欢。”
赵无忧听后大喜,他挑起拂音的下颌,偏头在人颈侧狠狠嗅上一口,一副餍足的模样。
“酒香,美人更香。”随后他肆笑起来,连连拍手称好。
两人间暧昧的氛围维持了一会儿,拂音才开口道:“公子谬赞,那奴家就稍待你的‘彩头’了。”
拂音冲他抛去媚眼,挽上红绸,调转身形打算回到台上。
“娘子。”赵无忧拔高声音,“不是要彩头么?这就赏给你——”
金锭犹如利器般直直飞了过去。
拂音回眸,一个不察,头上猛然传来一阵钝痛,慌乱间红绸脱手松落,她顷刻便倒头跌重下去。
众人惊吓之余,已来不及去接,人如落石般砸在桌沿边,连人带桌覆翻在地,满地狼藉。
拂音被撞得通身发麻,腿肚和额头不断淌出血,光是看着就十分骇人。
赵无忧呀地一声,露出惊讶的表情道:“美人!你怎么了美人?!”
他不顾形象,提起袍子一瘸一拐地跑下楼。
拂音头晕目眩,好在仍有意识,她艰难抬头,对上人群中那熟悉的眼神,微弱地晃了下脑袋,表示自己也处在混沌中。
有人拨开人群,扯着嗓子惊叫:“宁王杀人啦!”
那架势跟真的似的,围在外圈的宾客不明就里,当真以为赵无忧砸死了人,好端端的风月场所,非得弄得腥风血雨,真是晦气!
立时,人群涣散,都害怕扯上人命官司,一个劲往外跑。
喧闹声中,拂音心念一转,干脆躺倒在地,装死!
总而言之,事情远比预料中闹得更大了。
霜吟让拂音施以美人计,引赵无忧夜宿青楼,等到早朝找人参他一本,坐实他身为皇子不思进取、骄奢淫逸的名头,朝中反对婚事的人听了,只会抓住他的把柄群起而攻之,婚事自然告吹。
可眼下险些闹出人命,一时半会显然是收不了场的,再者,为了事出有名,赵无忧身边那些陪衬的公子哥都是新晋的世家子,父亲叔伯都是在朝为官的主,只需对他们稍加盘问,不用煽风点火,也能说出赵无忧的百般不是来。
潇云楼乱成一锅粥了,赵无忧终于下了楼,旁边老鸨识得他,碍于尊卑不敢上前苛责,只能等贵人发话。
“哎呀!怎的砸破相了?”
赵无忧语气略带惋惜,一拍大腿,道:“本王好意赏赐,你、你你……接不住就算了,自个儿还掉下来了!”
他躬着背,眼神停留在拂音额角一道皮开肉绽的口子上,“你如今也是无福消受了,可别真横死当场,平白污了本王的英名。”
说着,他索性推开踌躇的杂役,把人翻了个面去探鼻息。
“来人,送去医馆!”
人还有气息。
侯在外头的侍从鱼贯而入,火速抬了人出去。另一边,侍卫们拔出刀来镇场面,气氛骤降,宾客们都被这阵仗给唬住了,人人噤若寒蝉。
老鸨眼看事情闹大了,梗着脖子上前收拾烂摊子,侍从见怪不怪地替他家王爷应付着,随即掏出钱袋放在老鸨怀里。
老鸨甫一打开,灿亮的赤金色惹得她双目放光,心道:什么金疙瘩银疙瘩,都不如实打实的财宝来得自在。
于是,她懂事地让开了路,为金主打着圆场:“诸位贵客,今夜实属意外,万望海涵;拂音确无大碍,已被送去医治。再则,拂音受伤事小,折了王爷的清誉事大,王爷雅量,自不会同我等小人物计较,不过,各位出了这潇云楼的门,可别乱传胡话。”
此时满堂无人在意拂音的死活,世道不公,权势压人,正所谓民不与官斗,他们恨不得宁王这座煞星赶快离去,莫要再波及他人了。
煞星本尊打了个酒嗝,侍从抬着轿撵来迎,他临走前还不忘放话:“都把嘴闭严实了,今夜之事谁人若敢胡乱编排,本王要你们好看!”
上位者极具威胁的话,混着空气中阴沉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霜吟一直在角落观望着,待人走远,她戴着帷帽潜入了街巷中。
……
“陛下,宁王行径恶劣,依律该当惩处,赐婚一事还需慎重考虑!”
“宁王身为皇子,却纵情声色,视人命如草芥,恳请陛下严惩不贷!”
“请陛下收回圣意!”
……
赵无忧昨夜的警告丝毫不顶用,诋毁他的话仍是传得满城风雨,朝会间,御史言官们弹劾他的折子如雪花片袭来,他被景帝当堂斥责,婚事就此作废,罚俸一年并禁足王府半年。
落得这般下场,有人笑宁王作茧自缚,然则,福祸相依,在有些人看来未必是坏事。
宁王府,赵无忧翘着脚在亭边垂钓,悠闲得仿佛不曾发生过这档子事,他神思飘然,那日二省就赐婚一事在朝堂上争论不休,散朝后不久,中宫那位又请了他去。
李贞道:“母后为你选定了蓉城郑家府上的嫡女做正妻,名唤郑嫣然,此女才貌双全,与你相配最为合适。”
郑家世代簪缨,更是掌控着大宣朝历代的造纸业,是多方都想拉拢的清流名家。
赵无忧指尖划过郑嫣然的画像,为难道:“可父皇已为儿臣赐婚,只怕不能……”
“不瞒你说,此事母后已然知晓。”李贞打断他,“郡主远嫁与你,称得上是无枝可依,遑论往后替你撑起这王府的门楣。郑府乃世家高门,日后待你成了郑家女婿,何愁无人帮衬,孰轻孰重,你可否拎得清?”
声音犹在耳边,愈发蛊惑,“你是一朝王爷,当知时不我待的道理,如今是个多事之秋,母后唯恐护不住你们兄弟二人,一旦你有了靠山,旁的流言蜚语就再也伤不到你了,真正威慑在于己身!”
不仅是名声,还有隐藏在背后的权势和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赵无忧不是不懂得权衡利弊的蠢人,经李贞这么一剖析,他重重顿首,拱手道:“多谢母后提点,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回府路上,他思量着如何搞砸这桩人人都不看好的婚事,潇云楼选花魁的事传遍了街头巷尾,那一刻,他灵光乍现,暗生一计。
风流纨绔的名声跟了他两年,再烂点也未尝不可。
……
玄缉司里,卫燎忙得焦头烂额,御贡失窃案拖了好几日,他没想到此案如此棘手。
因涉及到出城办差,鸿胪寺不能逾制,按说还得过了刑部的审批派专员去追查,一来二去,煮熟的鸭子早就飞了。
鸿胪寺掌外邦接待及朝贡等事务,本朝外邦都成了“凶邻”,故鲜少有番邦使臣纳贡,多数是本土各地进献的特贡,其中囊括了绫罗绸缎、奇珍异宝……
玄缉司有批捕特权,耳目通天,是以,鸿胪寺卿绕过刑部,转道求了玄缉司协理此案,此事陛下也是点过头的。
前些时日还毫无头绪,可卫燎下值后,却在自家院子的门缝中看到了一封密函。
他一面震惊密函所书的内容,一面追查是何人所为,终于,他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人的藏身之所。
连夜审问下,任何谎言都将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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