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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这是一个只有几岁的男孩,他一脚“噗嗤”一声踏进一个浅滩,黄泥浆子从脚趾缝中钻出,接着身体开始往下沉。一双大手将他从泥泞中捞了出来,浑身粗布蓝袄迅速被染成黄泥色,白净的脸上也只露出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小子!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不能在这附近瞎逛,陷进去可就没有人会救你了!”男人洪亮的声音响起,男孩则看着男人宽厚的背影频频点头。
“快走吧!太阳要下山了!”身后跟着几名同样穿着粗布棉袄汉子,常年的劳作让他们被晒得满脸黝黑。
前方穿过一片丘陵就到家了。这片丘陵就像一块东北常见的烙饼,周围一圈山脉,中间则有块凹地。
几个人刚走到凹地处,山沟中突然响起一阵枪声,紧接着血喷溅而出,然后是一阵惨叫,周围的一切就如晚霞一般被映成红色。
法华骤然睁开双眼,头一阵生疼,这个噩梦多年反复在折磨着自己。他抬头看了下房间里的挂钟,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门口兀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重重叹口气,法华起身开门。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公共租界的探长岳书。
“你做什么?”法华带着些许起床气,抱怨道。
岳书背手走进房间,又指指挂在墙上的挂钟,“都七点了,怎么才起床。这两晚连续发生的案子都没有解决,我压力太大了啊!”
法华冷笑一声,反讽道:“你如果真的压力大,就不会昨晚那么早就溜了。”
“唉,老大昨天叫我去商量事情,难道我有不去的道理?更何况,他其实也特别关心这两天的命案。”岳书耸耸肩。
法华自然知道岳书这里说的老大究竟是谁。于是他没有接话,而是洗漱完毕之后,坐进了岳书轿车的副驾驶座。
刚到公共租界巡捕房门口,一辆老旧的轿车便也同时停下来,蓝歌从车中探出头来。
三人一同走进巡捕房大门。
“听说今晚郑家小姐举办舞会,蓝少爷,你也受邀请了吧。”岳书满脸兴奋地道,“听说想要攀附郑家的人可以从这里排队到黄浦江,大家都在赌谁今晚能和她跳第一支舞。”
蓝歌偷偷瞥一眼法华,见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有些失望,赌气道:“这种舞会蓝家自然不会缺席,何况我母亲也有意撮合我和郑多燕。”
“哦?真的吗?蓝少爷和郑家小姐认识?”岳书满脸憧憬,拍拍法华肩膀,被法华无情地甩开来,“今天晚上舞会的治安交给了我们公共租界巡捕房,也有机会一睹郑家小姐的风采!”
蓝歌白了一眼岳书,跟着一名年轻巡捕把手续给办好,正准备出门去红会总医院报到,办公室里的电话忽地响起。
“喂?”接电话的巡捕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点点头,挂断了电话。然后他匆忙穿过公共办公室,跑到岳书的私人办公室内。
半晌,岳书拉着法华大踏步从私人办公室里走出,经过蓝歌时道:“巡捕房在黄埔江里发现了另外一半尸体,我们去现场看看。”
蓝歌撇撇嘴,只能跟上,开着自己的旧车不近不远地跟着岳书的黑色轿车。
尸体已经被打捞出来,放在黄浦江边的一个浅滩上。一名面色暗黄的老者正站在尸体的不远处,显然是他发现了碎尸。尸体虽然已经被打捞出来,但没人打开包裹尸体的麻布袋,即使如此一阵腐臭的味道仍然不容忽视。
蓝歌照例戴上手套,解开麻袋顶部的绳索,将一块块碎尸拿出,仔细观察之后道:“如果没有意外,这袋碎尸确实和之前发现的属于同一个人。男性,身高不到一米八,手掌上布有老茧,应该经常使用棍棒或者道具之类的物品。还有,缺失的头部已经找到,虽然被水泡多时,但我想青帮应该可以认出此人的身份。”
“也就是说,黄浦江里发现的这具尸体是毒死的。那徐家汇发现的那具尸体呢?”岳书好奇地问。
蓝歌一拍脑门,昨晚莫非没有说出死因不成?于是他轻咳两声:“徐家汇那具尸体身体除了分尸的伤口外并没有明显的致死伤痕,但根据分尸断口的伤痕,我断定他是活着的时候被分尸的。”
“为什么?”
“人活着的时候造成的伤口会自动愈合,所以组织会产生收缩,而且会出现炎症和化脓。而死后造成的创伤则不会出现这些现象。”蓝歌冷静地解释。
当听到蓝歌说到这里,周围的巡捕全部皱起眉头。
岳书摊开双手,用肩膀撞了撞法华,“我看你还是再帮我算算吧,要是破不了这个案子,我估计要被老大咔嚓一声。”说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法华不动声色地朝一旁挪动一步,让自己和岳书保持一段距离,语气冷淡地道:“上次不是给你算过?是昌吉卦,二上二中三下,官运正旺,占得此卦的人少年得志,仕途平步青云,利正东方向。”
岳书正欲回话,蓝歌已经扔掉手套,走到法华身边,“你也给我卜个卦呗,看我今年能救几个人?”
岳书扬扬手,“他可不是经常出手的,老大让他去卜卦,请了很多次都不去,我觉得老大要生气了。”
蓝歌正想问“老大”是谁,忽然想起父亲早上的话:“他和黄金荣关系甚密。”迅速明白了这里的“老大”是谁,于是转化了话题:“现在在查明这两名死者身份之前估计也不能做什么,那我先回医院了,有事可以打电话给医院。”说罢,转身朝旧车方向走去。
蓝歌刚坐进车内,车还没点着,副驾驶侧的车门被打开,法华板着一张脸坐进副驾驶座。
“你?”蓝歌一扬眉,疑惑地打量法华。
“开车!”法华只说了两个字。
“去哪里?”
“红会总医院。”
“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去看那名伤者。”
蓝歌立刻明白了法华的意思,昨天他救了一名伤员,打算去看看他。他微微勾起嘴角,试了两次总算点着了汽车。
旧车虽然开不快,但在上海滩拥挤的道路上也不可能风驰电掣。蓝歌很享受和法华同坐一车的时刻,仿佛时间又回到中学时代。想着想着他噗嗤笑出声来。
法华狐疑地瞄一眼蓝歌,谁知就在这个时刻一盒七宝方糕冷不丁地塞进法华手中。
法华抽抽嘴角,张张嘴,一句话也没说,但也没有退回方糕。
汽车在红会总医院的小楼前停下。就在汽车熄火的那一刹那,蓝歌分明听见法华生硬的声音:“辞职!明天就去!”
“嗯?”蓝歌茫然地发出一声,没明白法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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