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对于一天到晚语数外的高中生而言，最值得期待的三件事应该就是：放学、周末和放假，如果还要加些别的，应该就是每周少得可怜的体育课以及比体育课还难见的停电事故。如今白曦班上还是高二，一周仍拥有着宝贵的两节体育课，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比如别的老师占课，还不还课。
　　“走走走，下节课体育课，拿上球，打球去。”金朝朝陈峰打了一个愉快的响指，又转过头朝白曦摆摆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曦哥，走啊，体育课。”
　　出乎白曦所料的是，金朝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就疏远或是和他保持距离，相反，他对他依旧很热情。白曦不能理解，只能归咎于金朝的性格使然。
　　他很少收到别人的邀请一起，也不喜欢和别人呆在一起，不免得有些犹豫。金朝和陈峰还在在教室后面等他，面对金朝的不断催促，他只好往包里随便抓了个口袋本放进去，也跟了上去。
　　金朝也没想多少，他就单纯觉得白曦人不错又是他同桌，看见白曦过来了直接上去一把搂住人家的肩膀，在他眼里，白曦就是个典型的腼腆内向的乖学生，这种内敛的同桌就需要他这种阳光开朗的同学带着玩。
　　金朝深觉找到了自己神圣的使命。
　　三个人结队往外走，陈峰看到了白曦往衣服包里塞东西的举动，眼神就忍不住时不时往下瞟想看看，但奈何白曦两只手都揣包里，遮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都看不进去，多看了几眼他也就失去了兴趣。
　　虽然白曦不喜欢和太多人呆在一起，也大可用他特殊的病请假在教室呆着，但白曦还是喜欢出去和同学们一起活动一下，一起做做操，晒晒太阳，会给他一种活着的真实感和心无杂恋的舒畅感。
　　这种想法挺矛盾的，他自己也清楚。
　　等和大家一起跳了操，热了身，体育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以后，白曦按惯例在操场边上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默默掏出来自己放包里的英语单词本。
　　这种口袋本，体量小内容浓缩，简直就是体育课吃饭上厕所的必备良品。能让他在外面宽阔的空间里找到自己的小天地，不会因为漫无目的而显得尴尬。
　　最开始也不是没人来找他一起玩，但他都拒绝了。他不想把自己过多地暴露在人前，适当的距离会让他更安心。后来就只有吴淼会时不时问他要不要一起打羽毛球，他的答案也都是拒绝。
　　环顾一圈操场上三两成群结队的人，白曦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手里的单词小本本，开始背单词。
　　金朝他们一群人拿着球路过的时候，看到低着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安静背单词的白曦，整个人都傻了。
　　陈峰一脸震惊地指着那个小巧的本本：“你往包里揣的就是这个？！”
　　白曦闻声抬起头，淡定地点下头，往旁边看看，另一边也有几个人和他一样在看书的，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之前也这样的吗？”之前陈峰都没有注意过别人在干嘛，这下他是真的惊到了。
　　白曦还是点下头。
　　“卧槽难怪你成绩这么好。”
　　陈峰突然觉得自己成绩这么差有了合理的解释，心里甚至生出一丝羞愧，打球的兴致都瞬间丧失了一半。
　　金朝很快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毕竟白曦平时没事就拿着书，上课下课要么盯着书看要么拿着题做。金朝油然生出些自豪的感觉，过去一把搂住白曦的肩膀挺着胸膛一脸骄傲：“不愧是我曦哥！曦哥，要不要一起打球？”
　　“不了，你们去吧。”白曦拒绝得毫不犹豫。
　　要平时陈峰肯定不会强求，打球这种事，不去就不去呗，多的是喜欢打球的人一起打，球场上不认识的都能一起打球。但如今刚被白曦打击到的陈峰，面对内心的羞愧感，拿球的手都有些烫手。
　　不过球还是要打的，学习的事情虽不是不可能的，但还是以后再说吧。陈峰果断选取曲线救国的方式，一个健步冲上去揽住白曦另一边，脸上笑得无比热情灿烂。
　　“走，一起打，一个班的客气啥。”
　　白曦被一左一右夹住，像一只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桥段，白曦要是会打球说不定还真会被架着来两段，可他是真不会打篮球，让他表演做题可能还差不多。那种算得上剧烈的运动，对他而言从小就几乎是明令禁止的。
　　小时候白川带他去玩了次兵乓球，但那是他的病情还不稳定，李芬都骂了他三天，还差点把白川赶出去。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玩过这些东西了。
　　他很乖，从小就乖。
　　班里的人都或多或少了解点白曦的情况，也就不会强求。
　　“我打！”黎晨两只手揣着衣兜走过来，依旧歪着头笑得痞气。
　　陈峰立马炸了毛似的跳上去骂：“你打屁！”
　　黎晨冲他勾着嘴角一笑，两步跨到陈峰面前，轻轻地拍了他一下。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白曦看着黎晨，突然有点想笑。
　　随着陈峰的一声“操你大爷的”，金朝率先反应过来，看到不远处七班的一群人也拿着球往球场走，当即决定扔下他俩在这慢慢掰扯，他先带人过去占着场子。
　　兄弟和打球，当然是打球更为重要。
　　金朝迅速带着一群人走向球场，留下爱惹事的小学鸡一号黎晨和一惹就跳脚的小学鸡二号陈峰以及一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被迫观众白曦。
　　白曦坐在一边看着面前对峙的两人：……
　　黎晨：“都说了多少次了你要先去问问我大爷再和我说。”
　　陈峰反击：“看在叶莲的面子上才忍你的，真当自己是根葱啊？”
　　黎晨：“哟，我一直觉得自己是盘大菜呢。”
　　“真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是吧？”
　　黎晨：“我以为是病老虎。”
　　显然在嘴皮子这方面，陈峰半点上风都不占，一分钟下来脸色越说越黑。眼见着战火一触即发，还十分可能伤及到他这个无辜 ，白曦抿紧唇，十分被动地想要调息一下场面。
　　刚一开口：“额……我觉得……”
　　就发现两人都没人在意他，即使黎晨表面依然那副欠兮兮的拽哥表情，但是也能感觉得出来他的蓄势待发。
　　白曦抿紧嘴巴，额头有些出汗，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被晒得。
　　“唉！峰子！快来，这边有人抢场子！”金朝在球场那边气呼呼地冲这边大吼。
　　白曦觉得这一吼还不错，两人的注意力被移走，紧张氛围瞬间降下来一半，但是一看，金朝那边也没好到哪去。
　　一群以一个一身腱子肉的壮汉为首的人，似乎是隔壁六班的，和他们以金朝为首的人在球场里对峙，两方似乎也僵持不下即将走向靠武力解决问题。
　　白曦差点以为那个壮汉是某个新来的体育老师，看着人高马大膘肥体壮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在十七八岁的年纪拥有让他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貌和一身腱子肉。
　　金朝似乎又和那个大块头说了什么，白曦隔太远听不见，只瞧着他嘴巴动了动，那个大块头就一脸狰狞地向前一大步，一把拎住金朝的领子往上拽，高声放狠话：“识趣点就快点滚开。”
　　金朝动了动脖子，衡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差距，屈辱地放弃了挣扎。他不傻，知道自己不能和这个块头硬碰硬，但是他不确定七班这群人是不是傻的，也梗着脖子大声吼回去：“是我们先来的！你们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陈峰见金朝被拎起来了，哪还管得着别的，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黎晨就往那边跑，边跑边朝那大块头吼：“玛德敢动劳资兄弟！劳资整不死你！”
　　白曦犹豫了下站起来也想往那边走，却被黎晨拦住了。
　　黎晨忍不住笑起来，越笑越猖狂，笑得白曦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又惯有的保持面无表情，整个场面看起来就有些诡异了。
　　旁边人没反应，黎晨手肘抬起来靠在白曦肩膀上歪歪斜斜地倒过来笑了会儿，见白曦没笑，没劲地撇撇嘴指了下球场里面的角落。
　　“你们都瞎吗？没看到那边角落那个场子里是谁吗？”
　　白曦在黎晨伸出去的空荡荡的手腕上停留了下，才顺着看过去。粗粗一瞥就是几个穿着球衣打篮球的人，没什么奇怪的，但再仔细一看就发现那几个人的脸都有点面熟——好像是…学校的几个体育老师。
　　平时一个班就只有一个体育老师，别的体育老师只有偶尔能看到，都挺面生的，这不仔细看仔细想还真让人想不起那边居然是一群老师。
　　白曦乖乖地停住脚，和黎晨一起观望那边的动静。黎晨靠着白曦冷笑一声，看着那边说：“几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逼。”
　　黎晨靠的很近，几乎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他半边肩膀上，略长的头发遮住大半的侧脸，又是不是轻擦过他的耳朵，带着不羁的帅气，空气里隐约有种冷冽的香气传过来。
　　两只手腕上都空荡荡的。
　　白曦垂着眸子，掩住眼里的遗憾。但是旁边人身上冷冽张扬的香水味被风带过来，他又有一瞬间的恍惚。
　　果不其然，还没等陈峰跑到球场，几个老师先抱着球过去了：“你们是要干嘛？打架？哪个班的？”
　　金朝显然注意到了这点，转头对着他们虚弱地咳嗽两声，然后弱小可怜地唤到：“老师，我快呼吸不上来了。”
　　抓着金朝衣领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大块头瞪了他一眼 ，拽着领口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一个体育老师怒目圆瞪：“还不放开？真要当着我的面打架是吧！”
　　大块头的手又抖了一下，憋屈地慢慢松开了金朝的衣领，嘴里还在不服气地放狠话：“算你丫的好运，下次见我记得绕道走。”
　　可惜这种程度的狠话对金朝来说就是幼儿园小朋友过家家，给他挠痒痒都嫌不够用力，毫无威慑力。他无语地还回去一个白眼。
　　体育老师听到大块头的话，面色不虞地走过来：“绕什么绕，既然这么闲你们就去绕操场跑十圈。”
　　刚到一会儿的陈峰：……
　　金朝哭丧着脸试图卖卖惨混过去：“老师，是他们抢我们场子，也是他们先挑事的，你也看到了我们可什么也没做，我刚刚还被威胁了！”
　　体育老师点点头，似乎觉得很有道理，沉思了一下板着脸无情地宣判：“那就你们十圈，他们十五圈，体育委员或者班长计数。”
　　金朝仰头哀嚎，眼巴巴的讲价：“他们十圈我们五圈怎么样。”
　　体育老师：“讲价再加五圈。”
　　“……”
　　金朝不敢说话了。心里开始盘算起体育委员或者班长计数的话，偷偷懒也无所谓，走个过场就行。
　　然后就听见体育老师皮笑肉不笑地补充：“交叉计数，体育委员或者班长监督对面班的，免得自班计数放水。”
　　众人：……心碎了梦破了。
　　众人心如死灰之际，陈峰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他凑老师跟前一脸笑得讨好：“老师，我刚从那边跑过来的，这个我没参与，我是不是可以不跑？”
　　为首的老师看了他一眼，表情放柔和了点，认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哦，我看到你跑过来了，挺义气的，那和你的好兄弟们一起共患难去吧。”
　　“……”其实我可以不要这些兄弟的。
　　陈峰无语了，但金朝乐了，连忙跑过来搭上陈峰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走吧好兄弟，共患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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