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

　　“都站在走廊干什么！作业完成了吗？课本预习了吗？！”

　　——不好！是老乔！

　　一时间，四班走廊上的学生都侧过了身。顾梓刚扭过头，就撞到老乔扫射过来的视线。

　　“还有空和外班的聊天？看看离上课还有几分钟！”老乔盯着顾梓，显然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五分钟。顾梓腹诽。

　　天爷啊！课间一共十分钟。老师拖课两分钟，去完厕所回来，她也就刚站在这里吹吹风，连句话都没来得及和面前来探望她的蒲苗苗说，就这么被逮个正着，挨一通训斥。

　　窦娥看见都得直呼内行！

　　是哪个犊子谎报军情说老乔开班主任会去了！

　　还有这届领导，居然这么没水准吗？连篇像样的发言稿都写不出来？这就把人放回来啦？

　　作为领导，一个会议开不够三小时简直值得被唾弃！

　　面对这直面而来得训斥，顾梓内心不住地吐槽。

　　走廊里的人见状，相互之间使个眼色，默不做声地进了教室。此番情况下，顾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扭过头用气声小心翼翼地和蒲苗苗约定：“中午楼梯口等我。”

　　说完不等蒲苗苗反应，立刻就抬步往教室走。

　　可惜老乔没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不好好学习蹿什么楼层？以后不要往楼上来！”

　　这话竟是对蒲苗苗说的！

　　顾梓呆了一瞬，步伐也随之一顿，然后抬头讶异地看向老乔。

　　只见老乔怒目而视，盯着蒲苗苗的方向。

　　蒲苗苗显然也没想，到这都能殃及到自己身上，脸上尽是懵色。

　　这下顾梓回过味儿了，怒从心中起：

　　好家伙！骂自己就算了，当着自己的面迁怒自己朋友，怎么就管得就这么宽呢？

　　顾梓深觉自己少年人的面子被驳的一丝不剩，又顾虑自身现下本就略显艰难的处境，愤愤地思考，要怎么回话才既不生硬，又能以理服“师”。

　　那边蒲苗苗可不管这些，昂起脖子就先开口了：“我又不是你们班的，你管得着吗？”

　　说完也不停顿就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顾梓：“……”

　　顾梓内心开始疯狂呐喊：

　　蒲苗苗！你个鼻子里插葱的猪！

　　你有本事顶嘴，你有本事别跑啊！

　　眼看这会儿其他人都进教室了，走廊里就剩下了顾梓和老乔。空气在蒲苗苗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彻底凝固。

　　完球。顾梓心想。

　　自己在火箭班被潜移默化的教化着，可忘了自己的朋友没一个软脾气的，顶撞老师依旧属于基本操作。

　　现在肇事者跑了，这波仇恨全拉自己身上了！

　　果不其然：“看看你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

　　老乔的表情与其说是暴怒，不如说是冷漠更多：“要是进了火箭班还不知道收敛，那就回你的普通班去！”

　　顾梓脑袋一翁，当即就愣怔在原地。

　　这话跟钉子似的，扎的顾梓肺部发疼，呼吸都不顺畅了。面对这鄙夷的语气和目光，丝毫动弹不得。

　　顾梓忍不住想，不就是跟朋友打个照面，自己是犯什么大错了吗？老乔天天盯这么紧，自己又能干什么？

　　不知道收敛？

　　这是做了什么跋扈的事，让自己当得起这句话！

　　呵！说到底，不过是看不起自己！

　　顾梓心里愤恨又屈辱。自打进了这个班，心里就没舒坦过。

　　条条框框她都受了，就算颇多不适应，也不过和陆绍洋私下吐槽几句，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老乔今天这样脸对脸地嘲讽虽是第一次，平日里或明或暗的特殊语言关照却从没少过，浑似自己是什么传染病毒一样。

　　顾梓不明白，三个关系户，就因她保持个性不愿被同化，就要被屡屡针对吗？

　　就连班里的同学见着自己，也只有冷漠不屑，或无视。

　　呵！真不愧是一脉相承。

　　别的女生讨论吃穿，她们会互捧互赞，自己谈论，就要遭到嗤笑；鼓起勇气向人请教作业，得到的永远是“我也不会，你问别人吧”。

　　这些心思把戏顾梓不是不明白，也都默默认了，只当作吃一堑长一智。可凭什么？

　　自己也曾是人群的焦点！

　　凭什么在这里，就要被无视、被鄙夷、被躲避！

　　顾梓的不甘和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明明泪意翻涌，却又梗着脖子，倔强的不愿在老乔面前弱了气势。

　　老乔冷眼看着面前满腹委屈的女生，并不言语。

　　顾梓沉浸在情绪中，一时无法自拔，强忍泪意忍到喉咙发痛，连呼吸都带着颤抖。想吞咽口水顺一顺气，却连脖子都绷出了筋。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老乔再次呵斥到：“还不进教室做什么？不准备上课了？！”

　　顾梓梗着一口气，甩头便进了教室。

　　火箭班的学生们，何曾见识过这等被训斥的画面，一个个被刚才的动静吸引的伸长了脖子。

　　顾梓不愿让他们多看了笑话，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上，拿出下节课的课本，暗暗顺气，装作无事发生。

　　陆绍洋有心想安慰她几句，一转头就看到，老乔正站在窗边盯着顾梓看，见他转身，甚至还撇了他一眼。

　　见状，只得对着顾梓匆匆扔下一句“别生气”就不得不转过身去了。

　　内心无奈地想：下课再安慰她吧。

　　或许和成长环境有关，顾梓性格极其敏感。虽然课后她和陆绍洋认真的聊了聊，稍稍宽了心，对这件事虽嘴上不再提，心里到底还是埋下了根结——

　　她坚定地觉得老乔在针对她。

　　顾梓一整个上午都如坐针毡，时刻感觉班里四面八方，都是嘲笑她的视线，一到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用自欺欺人的躲避掩盖情绪。

　　终于熬到中午放学，顾梓在三楼和蒲苗苗汇合。

　　顾梓一脸丧意，蒲苗苗则是一脸怒容，去食堂的路上喋喋不休地抱怨了一路，直到开始吃饭时，都还在为那一句训斥耿耿于怀。

　　“你们班主任真有意思，家住银河边吧！还骂我？！我轮得着他管吗？”说完忿忿地铲起一勺饭塞进嘴里。

　　顾梓人都郁郁的，自顾自的在碗里挑挑拣拣，没接她话，只安静地听。一抬眼就扫见她恶狠狠塞饭的模样。

　　怕不是把饭给当成老乔了。

　　顾梓看她嘴巴塞得鼓鼓的，都快要嚼不动了，想提醒她小心呛着。还没来得及张口，左手就被蒲苗苗猛得一把抓住了：

　　“唔！唔唔唔！！”

　　顾梓慌忙站起身：“怎么了！呛着了？快快吐出来我给你拿……”

　　“噗！”

　　顾梓：“……”

　　这个蠢货！

　　——蒲苗苗一口饭全喷在了顾梓脸上！

　　顾梓攥着纸巾的手刚从口袋里伸出，还没递出去，人就石化了。

　　……

　　“你怎么不躲啊我不是拉着你让你躲吗？我不是故意的啊啊！”蒲苗苗人也懵了。

　　但凡对面不是顾梓，她都不会觉得自己即将要面对世界末日，急的眼泪花都出来了。

　　蒲苗苗这番夸张的举动，引得身边不少人频频张望。看见顾梓满头满脸的饭渣，一传十传百，连前面正在排队打饭的都扭过头来看热闹。

　　顾梓人仿佛上了冻，脑神经却兴奋异常，一时间思绪万千：

　　她居然把饭喷在了我脸上！

　　我的饭也毁了！

　　她喷饭那阵我嘴巴正张着说话呢，不会喷我嘴里了吧？！

　　瞬间觉得恶心的不行。

　　有心想要呸两口，可左右都坐了人，食堂桌子是大连排的一整条，位置坐下稍稍一动，就能蹭着别人，她往哪吐？！

　　再看着蒲苗苗手忙脚乱、嗷嗷乱叫，又觉得就该吐她脸上！

　　顾梓的怒气值伴随着脑波活跃度一路狂飙上涨，人却还是僵着静止不动。

　　蒲苗苗看顾梓仍然不动，眼泪“唰”地掉下来。但不是愧疚的，她是怕的！

　　顾梓会不会杀了自己啊！

　　想嚎啕大哭……

　　顾梓烦的不行，想张嘴让她别吵吵。可明明大脑下达了命令，身体却死机一般启动失败。

　　两人一个焦急如焚，一个僵立原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水池旁刷过碗的，都折回来瞧热闹。眼看就要陷入僵局——

　　“先擦一下吧。”

　　顾梓左边伸出来一只手，手里递着一包湿巾。

　　是个陌生的男声。

　　这一声话落，身体就像指令识别成功一般，顾梓终于拿回身体的支配权。她慢慢扭过头，想要看一眼来人。

　　紧接着就被蒲苗苗打断了：“对对你先擦一下，我帮你擦！”说着就夺过来人手里的湿巾，抽出一张照着顾梓的脸就是一通乱抹。

　　顾梓：“……”

　　这是擦脸呢还是谋杀呢？一个劲儿把脸上的饭粒往嘴里怼！脸皮都要被蹭破了！

　　这下顾梓彻底通了电——人清醒了，也炸了。

　　再不让面前这个宛若把脑子随着饭一起给喷出去的智障消停点，今天中午不用吃饭了！

　　“呸呸。”

　　顾梓吐干净了嘴里的口水，虽然还是觉得别扭，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个：

　　“滚一边去！去把碗刷了重新打饭！”

　　蒲苗苗一听顾梓还愿意搭理她，赶紧揣上两人的饭盒就准备跑：“我现在就去！”

　　一路上简直称得上横冲直撞。

　　顾梓看着蒲苗苗的背影，反复深呼吸，告诉自己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感觉火气不至于一张口就喷发出来，才扭过头去看来人。结果……

　　人呢？！

　　走了？！

　　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饭渣，顾梓环顾四周几次，愣是没看出来哪位像是刚才帮忙的人。实在是食堂里人太多了，转个身的功夫人就看不见了。

　　顾梓左边的女生见她这番找人的动作，好心告诉她：“你找许睿吗？他出食堂了。”

　　顾梓：“许睿？”

　　许睿是谁？

　　“对啊，递完湿巾他就走了。”

　　原来那人叫许睿啊。

　　顾梓：“谢谢，你知道他是哪个班的吗？”

　　没想到女生听到这句话，反而面带狐疑地反问：“他不是你们班的吗？”

　　顾梓一惊，又听女生问到：“你不是四班的？”

　　“我是。”顾梓楞楞地回答。

　　女生的语气更惊讶了：“那你不知道他是你们班的？”

　　......

　　空气中漂浮着一丝丝的尴尬。

　　顾梓话都说不利索了：“呃，我……班里的学生我还没认全……”

　　开学一二十天了，人都没认全……

　　语气里充斥的心虚，显得这解释如此苍白无力。

　　鬼知道她根本就没用心认过同班同学！本来嘛，大家谁都不搭理谁，也犯不着去记。

　　谁能料到今天就碰上这事了！

　　“哦。”女生看起来也有些无语，扭过头去继续吃饭了。

　　倒是顾梓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是四班的？”这人自己也不眼熟啊！

　　“我在四班走廊见过你。”

　　得！看来也是火箭班的，应该还是个土著。

　　顾梓尴尬的不知该怎么往下接，好在这位女生看起来，也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索性重新坐下，把桌面清理了一番，等着蒲苗苗回来。

　　许睿啊……

　　这人倒是挺有意思，递完东西也不等人说一句感谢就走了。

　　既然是一个班的，见了面还是道句谢吧。

　　虽然自己性格别扭，时常觉得，谁要是对她爱搭不理，她也得让人高攀不起。可面对别人的帮助，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再者，对方没等她道谢，说不定根本就没在意这回事，自己也不必过于纠结，简单道个谢而已。

　　等蒲苗苗重新打完饭回来，本就只有四十分钟的午餐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顾梓无意再说什么，时间不允许。只挑着碗里方便吃的草草吃几口，好应付过下午的时间。

　　余光瞥见蒲苗苗一脸欲言又止，顾梓也只当没看见，反正她是文科普通班，进班时间比自己晚十分钟，让她自己纠结去吧。

　　顾梓吃得差不多，就把饭盒推给蒲苗苗，扔下一句：“碗你刷，我要迟到了。” 不等她说什么就直接冲出了餐厅。

　　赶紧回教室，还能问问谁是许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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