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琴代语兮

作者: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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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雪夜


      那是九年前的一个极寒雪夜。
      年幼的江霖跑到父亲的书房,想要找出自己偷藏在书架上方的小人书。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一句话,最危险之地便是最安全之地,于是他选择把父亲不让他看的小人书藏到书房里来。

      他沾沾自喜,正踩着椅子去够书,却不小心打翻墨砚。
      这下坏了,父亲编纂已久的粮草全书被墨汁浇了个透。

      江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完了,要是让父亲知道了,他一定要被打死!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揣着那本“黑书”就去了哥哥房里。

      正好父亲去宫中议事,母亲去给哥哥开药,哥哥去找林海远学琴,家里只剩下他。
      他一喜,便把书藏到哥哥的柜子下面。

      做完这一切,他心里的那一点愧疚感早就被喜悦淹灭。

      江泛君回来时,家里的大人还没有回来。
      他看见江霖正反常地在桌前看书,于是他满脸狐疑地问江霖:“江霖,你怎么突然在看书?往日叫你去学堂念书,你死活都不愿去,今日怎么突然开窍了?”

      江泛君看见唯一的弟弟步入正途,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江霖没好气地看他:“哥,我不学只是我不愿意学,不代表我学不好,咱们江家怎么可能会有纨绔子弟嘛。”年仅九岁的他鼓起脸,可爱的模样让江泛君忍不住掐了掐他的小脸。

      江泛君回房看了一会书,准备睡觉时,父亲和母亲一并回来了。
      江峪将自己的大氅给妻子披着,他自己已经是冻得面色发青。

      林泽兰手里提着几包药,她忙将药放到桌子上,然后回过身拉着丈夫的手便往暖炉上靠。

      “我说了我不冷,你怎么不听劝呀...”林泽兰心疼地看着自己丈夫,语气责怪。
      江霖去看自己妻子美艳的脸,一时之间情不自禁就吻了上去。

      林泽兰被火光映照的脸更红了。

      江霖跑来了,他坏笑着,眼睛滴溜溜转:“爹爹,你和娘亲做什么呢?”
      林泽兰急忙挣脱开江峪,装作无事发生。

      江峪被搅了好事,有些不高兴:“小崽子,你哥呢?”
      江霖突然想起了什么:“睡了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去睡了。”他就又跑走了。

      江峪摇摇头,往书房走去。
      他编撰了六年的书,终于到尾声了。想到这里,他也不觉得冷了,只想快点把书写完。

      到了书房,书案上却没有那本书的身影。
      江峪愣在原地,他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书。

      他怒气冲冲地跑出书房,那模样把林泽兰吓了一跳。
      林泽兰走过去扶上江峪的胳膊:“发生什么事了?”
      江峪压住怒火:“泽兰,看见我那本粮草全书没有?”

      林泽兰蹙眉:“没有呀,你是不是放到别处去了?再好好找找。”

      江峪暗骂一声:“一定是这两个孩子干得好事!”

      他大喝一声:“江霖!江泛君!都别睡了,给我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二人才来到父亲面前。

      江霖看见父亲这副模样,心知书的事肯定被父亲知道了。
      江峪沉声道:“你们,谁动了我的书?”

      江霖装作睡眼惺忪:“什么书?”
      江峪道:“我那本粮草全书!”
      江霖道:“怎么了?我没看见呀。”

      江峪见江泛君在一旁站着始终不发话,他冲江泛君说:“你呢?看见没有?”
      江泛君摇摇头。

      江峪更气了:“没人承认?那这书还能长腿飞了?好,我亲自去搜!”
      他快步走到江峪房里,把东西倒腾得七零八落。
      翻到最后,他并没有找到他的书。

      他不给任何人眼神,像疯了一样冲去江泛君房内搜索。
      江泛君的琴都被摔在地上。
      他急了:“父亲,我的琴!”

      江峪低下身子,从柜子下找到了,他的书。

      他捧起那本黑书,背对众人。
      他认出来了,他的书面目全非,被墨洇了个透,书皮上只剩依稀可见的两个大字——粮草。其余的部分全黑了。
      那是...那是他六年的心血啊!!!多少个昼夜,他不吃不喝,耗费心血将他毕生经验所学全部凝结在这本书上。
      如今全没了,他这六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难以掩饰的哽咽从他喉间溢出。
      半晌后,他回过身,带着难以遏制的怒气:“江泛君...!你,你真是我的好儿子!”他怒极。

      江泛君从始至终都是懵的,他不知道父亲的书为什么被毁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他的房里。
      年幼的他和父亲说:“父亲,我真的没有动你的书。”
      江峪冲他喊:“不是你是谁?平日里也只有你会去我的书房看书,不是你是谁......如今都有了证据,你还是不肯承认,我江峪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江泛君看见父亲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急了:“父亲,您不要生气...”话还没说完,江峪的掌风袭来,他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江泛君被扇倒在地。
      那一巴掌何其怨毒,何其冷酷。
      他忘了要说什么了,嘴角渗出血,脑袋发晕。

      江泽兰哭了:“夫君,你这是做什么啊!”她蹲下去想要把江泛君扶起来。

      江峪血液都沸腾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你给我走!”
      林泽兰哭得梨花带雨,她紧紧搂住怀里的儿子:“你怎么能下如此狠手!”

      江峪终是忍不住了:“那是我六年的心血!如今......”话还没说完,他痛苦地捂住心口,“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血。

      江泽兰瞪大眼睛:“夫君!”

      江霖没想过这件事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站在原地什么都不敢说了,心里只觉又担心父亲,又对不起哥哥。
      他跑回自己房间,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心跳得如擂鼓响。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哥哥...”

      江峪扶住桌子,冲江泛君喊:“逆子!去外面给我跪着!什么时候雪停了再起来!”

      江泛君眼眶发红,他挣脱开哭泣的母亲怀抱,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他喊:“跪就跪!我没做过的事,死也不认!”向外跑去了。

      林泽兰哭得要昏过去了:“夫君啊...孩子还那么小,外面冰天雪地的,身子冻坏了该怎么办...”她爬到江峪跟前,揪住江峪的衣袍角,求道。

      江峪气得脑袋要炸了,他瘫坐在椅子上:“那我的书怎么办!我的书没了,我该如何向圣上交差!”

      林泽兰瘫坐在地上,她想爬起来去看门外的儿子,可是她腿脚软了,爬不起来,她更难过了:“书没了就没了...孩子没了我看你怎么办!”她喊。

      江峪瞪向门外,他高声说道:“我只留江霖一个独子便够了!”

      江泛君在外面跪着,他听见了。
      父亲不要他......
      他鼻子不停地淌血,血一滴一滴地在雪地上开出花。

      雪越下越大,渐渐将江泛君整个单薄的身子覆盖住了。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里衣,如今身子被冻得毫无知觉。

      他流出的血、流出的泪,在面上被冻成冰。

      江峪将屋门都锁了,命令谁都不准去看江泛君。
      他说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林泽兰大哭了一整夜,到最后泪都流干了,也没能让江峪心软。
      她只好透过窗户去看自己的儿子。

      江泛君还在雪中挺立着,两眼空无一物,迷茫地眨呀眨。
      他跟前是好大一朵血花。

      林泽兰心都碎了。
      她在窗户缝处小声喊:“泛君...泛君...”
      江泛君没听见。

      江霖也一夜都未曾入睡,他走到娘亲旁边,满目愧疚地透过窗户去看哥哥。
      只看了几眼,他就不敢看了。

      林泽兰转过头去看江霖:“江霖...是不是你。”
      江霖低下头跑走了。

      林泽兰在窗户旁跪着,双手合十,祈祷上苍雪快停。
      过了一个时辰,雪停了。
      那一刹那,林泽兰疯了一样冲到江峪床边想叫夫君快打开门让儿子进来。
      可江峪躺在榻上,已经是病得神志不清。

      林泽兰顾不上这头了,她东翻西找,也没有找到钥匙。她又哭了,边哭边嚷:“钥匙呢!钥匙呢...!”

      江峪的手掌忽然翻了过来,撞到床边,发出响声。
      上面躺着一枚钥匙。

      林泽兰抓起钥匙便去开门,她踉跄地冲到儿子身边,想拉起儿子进屋。
      可是就这么被母亲一拉,他倒下了。

      林泽兰忘记哭泣,她用手缓慢地去探儿子的鼻息,手抖得不成样子。

      还好...还好...还活着。

      林泽兰抱起儿子,就往屋里走。
      她将江泛君安置到小床上,把暖炉搬到他旁边,又用无数条毯子把孩子紧紧包住,然后就跑去烧热水。

      江霖从房里出来,走到他旁边。
      他看见江泛君的脸已经变成蓝紫色,鼻子和嘴角结着好大一块血痂。
      他无助地流着泪,扑通一下跪下。
      他喃喃:“哥...对不起...对不起...”

      江霖人生中初尝悔入骨的滋味。

      林泽兰回来时,她看见江霖蜷成一团,在哥哥床边睡着了。
      她蹲下去,看见江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心痛地看了一眼江霖,终是把江霖从地上抱起,放在江泛君旁边,让他好睡。

      她微微喘了几口气,然后又费力地把江泛君抱走。
      她将江泛君衣物脱了,安放到冒着氤氲热气的浴桶里。

      她动作缓慢地给儿子浇水,然后揉搓着他的身子,眼睛被热气熏得更红了。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能歇一会了。

      她用手锤着腰费力走到江峪床边,看着丈夫的病容,心里五味杂陈。

      自那以后,江泛君就落下了病,一家人的关系也再难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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