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

　　这之后，今念的生活没有太大改变，只是偶尔会和旋儿说话，会回答它的问题。
　　而旋儿，感觉它要无聊死了。
　　本以为找到靠谱的人类后，它将过上安稳而有趣的生活。事实是它的生活安稳的一成不变——无聊得要死。
　　那药园虽然适合它成长，但是环境过于单一，加上存在被人发现的风险，旋儿能做的事除了修炼还是修炼。没有意识的草木自然的没啥感觉的，但是旋儿它，有意识啊。
　　无聊死了。
　　旋儿不知道多少次吐槽这一点了。这地方谁建的，咋搞的一点娱乐都没有？
　　不知道另一边有没有什么乐子……旋儿想着，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分身状态。
　　结果它感觉自己的分身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他把它的分身放到什么地方了？
　　再感受四周环境，没有一点光亮，一片黑暗。
　　这么黑，这是被囚禁了吗？
　　旋儿试了试，发现自己无法撼动重物半分。见此，旋儿放弃自己努力，选择求助。它想喊人，然后想起这分身是片叶子，不具备发声手段。
　　这场面有点尬哦。旋儿想。它当时制造分身时其实是考虑过的：他房间太干净了，根本就藏不住东西，带在身上反而更稳妥一点，考虑到他那边好像搜查比较严，它选择了存在感最低的叶片。现在看来，貌似存在感低过头了？它不知道自己在什么犄角旮旯，也没有办法让人知道它在这里。
　　只有一个办法了。旋儿想。不到迫不得已，它真的不想这样做。
　　旋儿放出自己的神识，感应四周。
　　很快它感受到了其他的生灵，在它斜上方不远处。几乎在它感受到对方的同时，对方进入到戒备状态，喝道：“是谁？”
　　这一点很不好，他知道对方的同时，对方也会知道他。
　　啊，是那个没有害他的人类，它认出它留下的力量了！旋儿松一口气，怕他引来其他人，忙给他传递神念：是我，旋儿。别出声。
　　今念放松下来，小声问：“旋儿，你怎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怪今念讶异，这声音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此前他从未见过这种手段。
　　旋儿颇为郁闷，回复今念：没办法，现在是叶子，说不了话，只能这样子。
　　它对自己当前分身极其被动的状态很不满意，不愿多说，迅速转移话题：“你把我放哪儿了？我现在被什么东西压着，周围还黑乎乎的。”
　　今念：“我把那叶片放在你撬动的地砖下。”
　　地砖……怪不得会这样！旋儿很不满，控诉道：那玩意儿这么沉，你就舍得用它压着我？
　　今念：“抱歉，我并未找到其他藏物之处。”
　　回忆一下他的房间，旋儿无话可说：啊这，行吧。安全第一，我就暂时忍忍。但是这样子，我看不见你啊。
　　“不碍事。你能感觉到。”今念说。他觉得这个措辞并不好，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我感觉，你可以看见，只是不是用眼睛。”
　　旋儿并不否认：你说的没错。我可以感受到，我称之为神识。可是这样不安全，感知的同时，也被感知。像你，不就一下子发现我了么？
　　今念：“那时我感觉有人在注视我，没想到是你。”
　　旋儿：一般人不会这么敏锐，但是特别强的，一下子就发现我了。所以我更想用眼睛。
　　今念：“我想想办法。”
　　旋儿：尽量吧，我不强求，毕竟你这里实在是，不好藏物。
　　“嗯。”今念说：“你现在也没有眼睛，还可以看见？”
　　旋儿：那是你不了解草木。人类有五官，专门负责感知；接收光线的器官，人类称之为眼睛。草木和人类不同，我的身体的任意一部分，都有完整的感知。即使我现在只有一片叶子，一样看得见听得见。你看见的人参娃娃，是我在原本的形态基础上，模仿了人类。那双眼睛，只是外形相似，本质和人类的眼睛完全不同，徒具其形罢了。
　　今念：“原来如此。你现在……和我对话，也是靠神识？”
　　旋儿：对。这是神念传递。就那种，我直接把信息打包发到你的大脑，而不是我先说，你再耳朵接收，然后再送到大脑处理。算是更高效吧，而且保密性还好，排除了旁人窃听的可能。
　　今念：“你很了解这些。”说的头头是道的。
　　旋儿：当然了，我专门观察对比过。
　　它可是准备化成人形的，当然要提前了解一下人类的身体构造。
　　今念：“人类可以做到吗？”
　　旋儿：我没见过。不过我可以确定人类要做到很困难。人类的身体和灵魂联系很紧密的，至少和草木相比是这样。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神识的存在，更不用说调动神识。和神识相关的操作，像查探四周啊，神念传递啊，你们人类都很难进行。不过你们也不需要。
　　今念：“不需要？”为什么？
　　旋儿：查探的话，你们有眼睛啊，什么看不到？神念传递，你们可以直接说话，没必要这么做。
　　“有道理。”今念表示赞同，又道：“你也会说话。”
　　提到这个旋儿有点伤感：那是现在。很久以前，我不能说话的。现在我说话，也不是声带震动，而是靠灵力发声，和你们人类不一样的。而我更多的草木同胞，没有语言功能。我现在的分身，是一片叶子，不具备修为，也无法发声。我只好选择神念传递。
　　今念：“你现在是不是，灵魂在两个身体之间切换？”
　　旋儿：瞎说什么大实话。对了，是两部分，不是两个。那都是我的身体。
　　今念：“哦，好。你为什么来这里？”
　　旋儿沮丧：药园太无聊了，来找你玩。
　　今念：“很无聊？”
　　旋儿很气：岂止无聊，简直无聊透顶！连条毛毛虫都没有！除了药草没有一个活物。
　　今念不解：“你要活物做什么？”
　　旋儿：玩，啊不，观察。活物永远比死物有意思。虽然药草不是死的，但是成长太慢又无意识，短时间内对我和死物也没啥区别。
　　“……”
　　旋儿继续给今念传递神念，道：我虽然可以数数我旁边的草木同胞有多少片叶子，但是它没有意识，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把精力花在这种事上我觉得挺浪费的。
　　今念眨眨眼，突然福至心灵：“所以你来找我了？”
　　旋儿：……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快说说你平时都做些什么，让我找点乐子。
　　“好。修炼，任务。”
　　旋儿期待：还有呢？
　　“偶尔思考人生，发呆。”
　　修炼千篇一律，他们之间还有种族鸿沟，不见得有参考价值；他的任务，它不关心人类内斗，人类的纠纷由人类自己处理，它一个人参掺和什么？思考人生和发呆，这不是一个人干的事情吗？他说了四个活动，它竟然找不到一个乐子？旋儿不信邪，向今念确认：然后，没了？
　　今念把自己的日常在脑子里过一遍，道：“嗯，没了。”
　　旋儿几乎抓狂：啊啊啊，你这日子和药草也没啥区别了。你都不无聊吗？
　　“还好。”
　　天哪，居然真的不无聊。旋儿惊了：你怎么做到的？
　　眼下这个处境，它必须学学这个技能。
　　今念：“修炼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他看来这不是什么难事。
　　旋儿颇为苦恼：这我知道啊，问题是我不能一直修炼啊。
　　今念震了一下。他作为一个刻苦修炼的人，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言论。短暂的反思自己是否过于勤奋后，他问旋儿：“你以前不修炼时，都做些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旋儿整个人参都兴奋了，答得飞快：看别的生物打打杀杀：小虫子吃草和树叶,鸟吃虫子，蛇捕鸟，更厉害的鸟吃蛇。我在特等席看他们争斗，可有意思了。
　　今念沉默，想和残酷的生物竞争比起来修炼真的无聊透顶。今念无意判断旋儿的行为是否道德，他更在意的是：“你观战不会被发现？”
　　旋儿：我能隐藏自己的气息，只要再隐藏好形体就好。这不是很难做到的事。
　　“难怪你来这里没有被发现。”今念的疑问有了答案，原来它能隐藏气息。
　　旋儿并不感到自豪：这是种族天赋。作为人参，要是没点手段早被抓了。
　　今念思考几秒表示赞同。
　　旋儿突然叹口气：唉。
　　今念：“怎么了？”
　　旋儿：我就是没想到，我都碰见人类了，居然还要自己找乐子。
　　太不容易了。
　　今念：“你看来人类……有乐子？”
　　旋儿：对呀，人类最有意思了。
　　今念：“为什么？”作为人类的一员，今念不认为自己有趣。
　　旋儿：因为人类有意识啊。这是我目前唯一可能的交流对象。
　　今念突然明白了。对于非人的活物，诞生意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旋儿，可能是那里唯一的一个。
　　其实他也差不多，无人交流。
　　旋儿又说：而且人类，和人参完全不一样。未知的永远都有意思，所以我一直认为跟着人类，一定不会无聊。
　　说到这里旋儿再次叹气：我没想到你成天修炼。
　　修炼有什么意思啊。
　　“……让你失望了。”今念说，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旋儿：没事没事。修炼是个人喜好，我没有意见啦。你和我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你没有乐子也不要紧，找乐子我擅长，你就看我的吧。
　　“啊？”今念疑惑，再喊旋儿，却没有回应了。
　　它的意识回到药园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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