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夏

　　周三下午，约定打球的时间到了。因为室内篮球场有别的班要用来上体育课，所以“搬砖八人组”只能去网球场对面的露天场打。天上时不时有乌云飘过，并不太热。
　　“那我们三打三吗？两边各留一个替补。”李省问。
　　“可以，留个替补保险点。”崔风一边回答一边整理护腕。
　　“那石头剪刀布，赢的先上？”张启乐问，众人同意，猜拳后，两边的替补分别是王漫和梁夏。两人便一起坐到场外树荫下的石凳上。
　　“漂亮弟弟，你是本地人吗？”王漫递给他一瓶脉动。
　　“嗯，你呢？听你口音应该不是江城人吧？”梁夏点头致谢。
　　“对，我是海城人，所以我大一刚来的时候适应不了这里的夏天，真的要把我热化了！”
　　“确实，江城的夏天确实很热，而且冬天不下雪，我还挺想看看你们冬天的雪景的。”梁夏低头笑笑，想起江城近年夏天都直逼40度的气温。
　　“可以呀，寒假有时间来我家玩！去年我们寝室几个人就在我家那边聚过一次，当时李省还被冻到神志不清，说这辈子再也不说自己好奇下雪什么样子了，笑死我了！”
　　“李省真的挺逗的，他和张启乐两个人都可以说一台相声了，”
　　“快别说了，只要他俩在，我们宿舍就不得安生，不然你以为陆哥干嘛有时间就往图书馆跑？唉，在宿舍能学进去才有鬼咯。”
　　“之前还听人说陆程是图书馆年费会员，这比喻很有趣，但谁知道他其实是被逼上梁山的呢？”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陆哥就是平时除了上课、忙学生会的事情，很少待在学校，他在附近有自己的公寓，不常在学校住，但是因为成绩好得令人发指，所以大家就传他天天泡图书馆，殊不知，诶，人家是天资聪颖，啧啧！”
　　“原来是这样，那下次我可以帮忙辟辟谣。”
　　“说什么？说陆哥其实不用学也能专业第一吗？噗嗤，我怕他被口水淹死。”
　　梁夏也笑了，承认一个人勤奋且优秀确实比承认他不努力却依然优秀要更容易一点，那谣言还是任它传吧。
　　“不过漂亮弟弟你成绩也很好呀，李省说你去年都快把陆哥拽下皇位了？”
　　“还行，还是你们陆哥好一些。”
　　“实诚人，不搞虚的那套，优秀就大胆承认，少年，我看好你！”
　　两人有说有笑了十几二十分钟，这时，陆程朝他们喊道：“王漫，替我一下！”
　　“噢，来了！漂亮弟弟，那我过去啦！奇了怪了，陆哥平时打完整场都不带歇的，今天这是太久没动，乏了？”王漫往球场跑去。
　　陆程穿了白底黑字的7号球服，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紧实而不夸张，线条优美，头发因为剧烈运动已经汗湿、凌乱，脖子和锁骨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阳光一照，仿佛能够折射光芒。他身材高挑，双腿修长，跑动时发丝飞扬，皮肤上的红晕愈发凸显少年感，梁夏一时竟然有些看愣了神。等人走到自己跟前，才堪堪低了下头，轻咳掩饰尴尬。
　　“咳，那什么，你要水吗？这瓶我还没喝过的。”他递出手中的脉动。
　　“好，不过我手脏，你能不能给我张纸巾？”陆程想起了之前运动会的消毒湿巾。
　　“哦好。”梁夏拉开旁边自己的小挎包，拿出一包蓝色的湿巾，抽出一张递给陆程。对方接过擦完，扔进几步外的垃圾桶，梁夏又拿出一张给他，说：“哦，就是……再擦一次会更干净。”梁夏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点蠢，还有点事儿，人家的手自己管那么多干嘛？
　　陆程觉得眼前人真的过分可爱了，怎么会有人特意强调擦手擦两遍的？就像小孩子吃饭前洗手，家长叮嘱要搓够半分钟一样。
　　他接过湿巾，说：“嗯，有道理。”他语气平静，但是梁夏莫名品出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打趣意味。
　　“你刚刚最后那个三分很漂亮，不愧是校队的。”梁夏拧开水瓶递给他。
　　陆程以为梁夏刚刚都在认真和王漫聊天，没看球，原来他看了。低头笑了笑，陆程回答说：“就是可惜了，没和你打上一次。”
　　“我运气向来不太好，剪刀石头布几乎没赢过，但是摇骰子选人上台做presentation我又几乎每次都会中招，唉！”
　　“好坏守恒，你的好运也许是在别的事情上吧。”
　　“Maybe.”梁夏垂头看了看脚下，发现陆程球鞋的鞋带开了，遂提醒道：“陆程，你鞋带开了。”
　　陆程低头一看，一个念头忽然闪过，然后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卷毛小脑袋，问道：“那……麻烦夏夏给哥哥系一下？”他纯粹就是想逗逗梁夏，以为对方又会像之前晚上敲门之后那样，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但是，下一秒，梁夏弯下腰，双手靠近陆程的左脚，手指拉开没松掉的另一半鞋带，再两手手指各挑起一边，灵活地系了个蝴蝶结。过程中他的手臂擦过陆程的小腿，轮到陆程有些手足无措，小朋友没有按照他想的剧本演，他被反攻略了。
　　梁夏想的却非常简单，陆程可能是手没空才想让自己帮忙而已，系好之后他甚至还摆正脑袋看了一眼那个蝴蝶结有没有歪。
　　“好了。”他抬头朝陆程笑了一下。
　　又是这双眼睛，这次阳光被树荫挡住没能映入他的眼中，但是因为唇边、眼角的笑意，它们依然像是在发光、在摄人心魄。
　　陆程下意识说：“夏夏，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知道吗？”
　　梁夏愣住了。时间渐渐走入深秋，树荫底下更是阴凉，梁夏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拂过耳畔的风，身上才会起了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而不是因为眼下这种暧昧的气氛。
　　“是，是吗？现在……知道了。”他尽可能自然地应答，但是磕磕绊绊的字句还是泄露了心底的紧张。
　　陆程抬手摸了把他的卷毛，嗯了一声。不知不觉梁夏已经开始习惯陆程摸他的头了，这个朋友间也能做的动作，到了陆程手上，到了他们之间，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远处杜晓轩的哀嚎打破了眼前的旖旎气氛：“小叮当！救命啊，我打不动了！”
　　梁夏轻咳一声，回答道：“来了！”
　　他刚起身，陆程拉住了他的手，说：“你……”迟疑了几秒，他转换话头，“我和你一起，比一比。”
　　梁夏笑了笑，说好。
　　然后，换下杜晓轩和张启乐，他们上场。二十分钟后，两边比分就差了一分，301更胜一筹。李省喘着粗气说：“打了挺久了，要不下面一球定胜负吧。”
　　“行，来吧。”丁闻殊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走到3分线外开球。
　　崔风接球成功，一个回身躲过李省的拦截，运球到2分线外，他尝试投篮但是李省追得太紧，所以他喊道：“夏夏！”
　　梁夏跃起接过篮球，下一秒陆程来到他身前。如果他们队要赢，那就至少得拿个2分球，所以梁夏运球跑向2分线外，陆程步步紧逼，他几次假动作都被识破了，陆程身后还跟着李省，时刻守着崔风，等着截胡，而王漫则死死拦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丁闻殊。梁夏传球无门，只能靠自己。
　　“陆哥，你别守夏夏那么严呀，想想你喝的蜂蜜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是？”崔风开始打感情牌。
　　“对啊，陆哥，给个机会呗！”梁夏攥着球不敢跑动，怕陆程上手一拍球就飞了。
　　“小朋友，拜托人那就得谈谈条件了。”陆程双眼紧盯着梁夏的眼睛，但嘴角却有笑意。
　　“什么条件？说说看。”梁夏呼吸沉重，脖颈的汗没入胸膛，留下一行水迹。
　　“嗯……叫声好听的？”
　　“陆哥？”
　　“Nope.”
　　“陆大神？陆学霸？”
　　“No.”
　　“……哥哥？”梁夏略一迟疑，喊出了刚刚陆程叫他系鞋带的时候用的称呼。他眼中透出一丝狡黠，笑容却干净明亮。
　　听到的那声略带喘息、宛如耳语的“哥哥”，陆程觉得自己像是被推进了岩浆里，梁夏是致使自己坠落的罪魁祸首，而头顶的太阳则是他的帮凶。在他愣神的一秒间，梁夏跃起，一个漂亮的2分球入篮。
　　“Nice！夏夏好样的！”崔风激动地跳起来。
　　梁夏落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已经站起身的陆程垂眸，看到了少年球服宽大领口下的白皙胸膛和起伏的腹肌，还有不停流淌的汗水。活色生香一词或许显得色情，可是陆程当下无法再在脑海的词库里寻到更委婉妥当的表达，现在的他不再是个翻译系学生，而只是个心动的傻瓜罢了。他想，自己这次大概是，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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