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媚双娇

　　清晨，一抹阳光照亮整个岐山。
　　整个山上林木郁郁葱葱，被白茫茫的一片雾气所笼罩。
　　颜绮整整身上的衣裳，拍打掉头发沾到的露珠，心中略有些忐忑不安。
　　来到岐山转眼已有一个多月了，自从楚叔将她送到斋公这里之后，她就一直处于闷闷不乐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环境还没适应的缘故。每天清晨，她都会早早醒来，然后便来到山顶看朝阳的万丈光芒，迎来每一个重复的日子。
　　母亲将她托付给斋公，是寄希望于她的。她心里清楚，只是每每斋公教她的时候，心思总是四散游走，无法专心。
　　“我不会因为你是故人的嘱托而对你格外开恩。如若学的不如人意，为师能做的就是惩罚你。记住！”
　　从她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开始，斋公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斋公对女子似乎一直心存芥蒂，而她又是这里唯一的女儿家。
　　第一次斋公教她练剑的时候，他用内力打掉了她的剑，震得她的胳膊红肿了好几日；
　　第一次她开口问斋公问题的时候，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只回她一句“自己领悟去”；
　　第一次她成功完成整个剑法套路时，斋公毫不犹豫便出手，将她打成内伤；
　　……
　　她已然成了师傅眼中最不讨喜的人物。
　　每个人看见颜绮都是绕道而行。他们害怕因为颜绮的关系而连带遭受师傅的责备。
　　她没有埋怨过任何一个人，只是一个人安静的过着每一天。每每寄往玉景山庄的信里，都有那么一句话——
　　“师傅很严厉。但待我很好——”
　　可心里清楚，她并不好。难受的苦总是独自一个人承受。
　　她开始学会了沉默，用无言的挣扎来面对这不如意的习技生涯。
　　今天，斋公得意的弟子将要归来。
　　从别人的交谈中，她知道了归来的是他们尊敬的“大师兄”和“二师兄”。
　　凯旋归来的人总是受人景仰。她无奈的笑笑，拿着自己的剑躲到了岐山后山的山顶。应该没有谁会关注到自己吧，包括师傅，终于可以好好的过着属于自我的一天了。
　　旭日朝阳，金光遍洒，染红一片。
　　她的心随着阳光的普照渐渐温热起来。
　　“右手执剑者，左手为剑诀；左手执剑者，右手为剑诀。”她记牢这句简单却深奥的话。
　　深吸一口气，一股自丹田而起的热流游走于四肢。
　　剑身出鞘。
　　手心忽的紧握住剑柄，一个轻盈转身，剑锋便锐利的刺出。在手腕的有力挥动下，她娇巧灵活的身段穿梭在剑舞中。
　　这一刻，朝阳的红霞瞬间连成片状铺满整个天空，遍洒的光辉点缀了整个岐山。
　　她的周身似乎也染上了这片柔和的光晕，剑锋处折射出晶莹的光芒。她吸气，收手。剑已收鞘。汗水却从面颊悄然落下。
　　微微唇角上扬，笑容迎着这缕朝霞夺目而耀眼。
　　忽然，身后传来掌声。
　　颜绮猛的转身，视线里梨花树下，银发在微微的风中飘逸，眉眼里流露浅浅的笑意，舒展开来的俊美容颜，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这一笑惊心动魄，这一笑百转千回，这一笑荡气回肠，这一笑唯我独醉。
　　没有语言，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般。颜绮看得怔住，似是第一次见面的那场景，他仍是白色的袖袍，眉目疏朗，表情里依旧掺杂一丝调侃的意味，淡定从容。
　　“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真的挺有缘的。”景羽翰温柔的笑道。
　　她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羽翰笑如春风般道：“来看日出呀，没想到赶巧看到一幕不错的表演。你，不会就是新来的那个小师妹吧？”
　　颜绮反问道：“你就是他们口中一直谈论的大师兄么？”
　　景羽翰笑道，“是的。其实他们也只是习惯了这么称呼我。”
　　“那……应该就是了。”颜绮喃喃道，“看样子你很受欢迎。我看他们一听说你要回来，每个人都很激动。”
　　“可我看你就没有这么激动嘛！”景羽翰笑道。
　　“我又不认识你！我激动什么。”颜绮立即反驳道。
　　清风一般温和的笑意，还有磁性的迷人声音。
　　“我叫景羽翰，你见过的。新来的小师妹！”
　　颜绮没好气的说道：“我对你是谁没兴趣。没其他事你可以走了吗？”
　　景羽翰瞅着她不解道：“我这是扰了你么？为什么每次见面你就撵人走呢？”
　　“你不走是吧？好，那我走！”
　　回转身，颜绮懒得理睬他，便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景羽翰急忙叫道：“喂，小师妹，小师妹——！”
　　颜绮更是加快了些脚步，匆匆的小跑下了山。背后的声音也越来小了。
　　景羽翰看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独自笑了起来。
　　你在上面，碰上我倒无事罢了。但你若下去，碰见的可就是脾气不太好的那位仁兄了。
　　场地中央。围簇着一群人。
　　“二师兄，你说山下好不好玩？告诉我呀！”
　　“二师兄，山下是不是很美啊？你和大师兄出去了那么长一段时日，肯定有所收获的？”
　　“山下哪有山上美，肯定不是啦。你看他们都晒黑了好多。肯定不好！”
　　“你又没下过山，你哪知道？”
　　大家挤挤嚷嚷的很是吵闹。
　　“别吵！说实话吧，山下确实没有山上好，你看我们这风景多美啊！”萧逸默被众人围在中间，喜滋滋的吹牛道。
　　“就是，我就说嘛，山下不好。”一人急忙附和。
　　萧逸默清清嗓子后又道：“但是！我没有讲完，山下有好多漂亮聪明的女子，她们个个体态丰腴，容颜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是人间极品啊！没去看那真是可惜了。”
　　“女子？怎么是女子，女的有什么好的。”
　　“就是，师傅从来就不喜欢女的。瞧，前些日子来的一个女的，不就老被师傅整吗？”
　　“对呀，女子哪有你讲的那么好，二师兄又拿我们开刷了！”
　　一人接一句，人群开始骚动，表示不满。
　　萧逸默倒是无所谓的态度，他关切的问其中一人：“师傅啥时整女的了？你看见了？”
　　那人眉毛一拧，没好气的说：“不来了个小师妹嘛，天天都被师傅教训。”
　　“啊——来了个师妹！”萧逸默重点关注了前面一句，他的心再次澎湃起来，“人呢？长的如何？在哪，我瞧瞧去？”
　　“那不就是吗？整天都闷闷的，也不说话。”人群中有人用手一指，远远的就定格住了朝这边走来的颜绮。
　　原本，颜绮从山下回来只想赶快回去，省的再碰上讨厌的景羽翰。哪知刚躲了景羽翰，她忘了还有个萧逸默正悠哉的等着她呢。
　　如水般碧青的绫罗勾勒住她曼妙的身段，如瀑般倾泻的黑发在身后飞扬，很容易就辨认出这是女子装束。
　　她手上拿着剑朝场地方向走来，却一眼就瞟到正怒目瞪着他的萧逸默。
　　人生哀默不过如此吧——
　　想想当初妹妹那冲动的一巴掌来的甚是突然，结果这严重的后果竟然要她这个做姐姐的来承担。
　　太悲哀了！
　　“原来是你！！”萧逸默怒火攻心，跳了起来。
　　冲他尴尬的笑笑，颜绮头一撇，从他身旁擦肩过去，想躲过他。
　　手一拦，前行的路被挡。颜绮心中叹气，这次真躲不掉了。
　　萧逸默故作笑言，戏谑道：“这不是青竹轩里的那位尊贵无比的大小姐嘛，没几天，转性了啊，跑来我们这做啥？”
　　颜绮冷言道：“跟你一样，无聊了呗。”
　　“哟！这青竹轩里可是人才济济啊，什么王公贵族，富庶名门，哪个不比我们这穷山上好啊？你怎么说无聊就无聊了啊？是不是没人疼哦！”萧逸默继续讥讽道。
　　颜绮淡然笑道：“这位公子你也太小心眼了吧。我妹不过就甩了你一耳光，您还惦记着呢！这心可真能记得啊！”
　　萧逸默一听立马火道：“我小心眼？哼，你和你那什么妹妹的都不是好东西，在青楼待过的人能有几个好人？”
　　颜绮惊住，她愤怒的心火被其语点燃，“你别血口喷人，上次的事我承认妹妹做的有些过分，但你好歹也算个有身份的人，怎可如此恶言相向于我？”
　　“我恶言？你说你一个女儿家跑我们这来作何？学什么武艺，你是真心来学的吗？找什么借口？师傅从来都不收女徒，谁知道你怎么勾引他老人家的？”
　　颜绮一巴掌掴上他的左颊！
　　却被萧逸默紧紧扼住手腕。
　　“还想打我，你真以为在这里还可以如此嚣张？告诉你，我是这里的掌门师兄，别不识抬举。”萧逸默冷笑。
　　手腕处火辣辣的疼，怒意逼得颜绮吼道：“你给我放手！”
　　萧逸默冷漠道：“你说你是不是冲着我师傅的秘籍来的？以你这种心毒的女人肯定是了！”
　　剑身出鞘。寒光一闪，萧逸默没来的及退去，手臂便被划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颜绮手执剑，涨红着脸气愤的看着他，“我警告你，你若再侮辱我，我要你好看！”
　　萧逸默怒目相对，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握紧拳头，萧逸默朝着颜绮直面扑来。
　　剑身一摆，挡住他的攻势，颜绮迅速反击，抽剑回身直直朝着萧逸默的左心口处刺了去。
　　手掌一推，剑头擦着衣角滑了过去，颜绮侧身顺势蹬了萧逸默后背一脚。
　　可能是太过轻敌的缘故，萧逸默被踢出几米远，他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泄，直待继续出击。
　　哪知——
　　“啪！”
　　没有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萧逸默脸上骤然凸起一个鲜红的掌印，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用惊愕的眼光看着出手的人——
　　竟是斋公！
　　“师傅！”众人皆低头，不敢大出声。
　　斋公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轻舞，他严厉的神色扫视众人一眼，威严的声音响彻天空。
　　“所有人，除了颜绮，今天都不许吃饭，给我滚一边练武去！”
　　没人敢说话，都只敢应声遵命。
　　斋公立在萧逸默的面前，用恶狠狠地话语说道：“你给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架，过完今日我再找你算账！滚！”
　　第一次，颜绮看到斋公双目狰狞的模样，异于常人的愤怒自他的神情中流露出来。
　　“师傅！”小声唤了声，颜绮心有胆怯。
　　斋公冷漠地道：“忍无可忍的时候，该动手就不要含糊！”
　　“我——”颜绮张嘴想要解释，就听斋公狠狠丢了句话——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难道你也不想吃饭了？”
　　立马低头，颜绮急急的从斋公面前消失。
　　午后的阳光毒辣，炙热的空气四处游走，心绪浮躁。
　　场地中央，一群人规则的排成队列，整齐的练习着武学套路。
　　颜绮倚在楼上的窗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是萧逸默找她麻烦，一场打斗还未结束便被斋公逮着，害的众生都跟着受罚。
　　她气愤地望着一群人中最为显眼的萧逸默，只觉胸中一股愤懑之气。
　　一阵敲门声。
　　门推开后，一张俊朗的笑脸上两道浓浓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眉心舒散开来，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来人双手托起一个盘，里面盛放着几碟散着热气的饭菜。
　　“你来作何？”看了来人一眼，颜绮没好气的问道。
　　景羽翰似笑非笑：“我做好人，看你没吃饭，就以大师兄的身份来提醒你这个小师妹喽。”
　　“我不需要，你端走吧。”颜绮拒绝道。
　　景羽翰有些不解道：“你不吃饭，难道不饿吗？好歹让我走，也得将饭菜留下来吧？不然我白浪费好心端过来了。”
　　颜绮瞅着他，“谢谢你的好意，还是一起端走吧！我不饿。”
　　“我说，萧逸默得罪你你气愤我可以理解，我又没开罪于你，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景羽翰一脸无辜。
　　颜绮一时语结。想想也是，第一次是她自己撞了人家，人家没怪罪过她。第二次妹妹甩了萧逸默一巴掌，还是人家景羽翰急忙劝住。他处处谦和礼让，确实也没怎么惹过自己，自己这样的态度确实不该。
　　稍稍缓和了颇显敌意的态度，颜绮让景羽翰进了门，“你没必要如此待我，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师傅不喜欢我，你主动示好不怕他老人家迁怒于你吗？”
　　“师傅不喜欢你？为什么这么说？”景羽翰疑惑道。
　　“没有原因，你的师傅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女子的吗？”
　　景羽翰摇摇头，“怎么会？你误解了吧？师傅若收你为徒，定然是很喜欢你的，不然他绝不会收你上山的。”
　　“我……”颜绮刚想说什么，想想斋公的那句——
　　“我不会因为你是故人的嘱托而对你格外开恩。如若学的不如人意，为师能做的就是惩罚你。记住！”
　　到嘴边的话硬是收了回去。
　　“是不是认为师傅待你太严厉的缘故？”景羽翰笑笑，“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师傅就是这样的人，其实他心底极为仁慈，只是表面上总是凶巴巴的。”
　　“不。是我太笨了，师傅教我的我总学不好，所以他讨厌我也正常。”颜绮解释道。
　　景羽翰温柔的笑道：“你太不了解他了。算了，以后你会慢慢了解的。先把热的饭吃了吧，好歹是我这么辛苦的端过来。”
　　颜绮吸一口气，对他善意的笑笑。刚拿起碗筷，忽的想起什么，忙道：“那些师兄们，他们真的不吃吗？”
　　“不吃也饿不死的。晚上还可以再吃嘛，你不用担心了。像逸默他呀，不吃反而还好些呢！”
　　“我不关心他，他最好一辈子都不吃饭。省的一有力气就找我算账！”颜绮气呼呼的道。
　　景羽翰见她顽皮的神情，绽开的笑容如一池湖水般清澈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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