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玫瑰

　　已经一年了，洛晗也明确表示一定会在三天之后让他离开，许然心情仍没有好转。他整个人莫名的烦躁，想发火。但不管他如何，洛晗都是一副小媳妇样，打不敢躲、骂不敢言。
　　于是，他越发的郁闷了。

　　一股打从心底冒出来的负面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愤怒、厌恶、恶心、憎恨……好像脱离了本我，打破了自我，心底里被压抑的难过、委屈、烦恼，所有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挣扎着涌现出来。
　　想发泄，想骂人，想破坏，甚至于想砸掉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遗忘的仿佛又来了，被控制被驱使着，红色……衣服上的，地板上的，手上的，还有源源不断流出来的……单薄的身躯被抱住，耳边是温柔的声音。
　　——忘了这一切，好好活下去，受害者没理由要为施暴者承担过错。我会陪着你的。
　　许然。
　　……

　　许然心情不好，洛晗也没好日子过。秉承着我难受、别人也别想好过的做事风格，许然让李妈中午做了一桌子的川菜，红通通，火辣辣的。
　　许然喜欢吃辣，洛晗口味清淡，一点辣也吃不了。

　　洛晗一早上都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早饭是李妈送去的，就喝了一杯牛奶，其他都原封不动拿回来了。
　　许然正在吃早餐，瞥了一眼也没有说话。要是往日，李妈会拉着他叨叨一会，央着他帮忙劝劝。
　　洛晗听许然的话，只要是许然提到的要求，他都会做到。所以，只要洛晗不吃东西，李妈就找许然帮忙。
　　今天，她罕见的沉默了。

　　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房间。
　　许然在卧室阳台坐了一早上。隔了一个墙，就是洛晗待的小房间，带锁的那间。
　　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没有。

　　中午吃饭时，洛晗出现了，他看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异样。
　　他看了眼桌上的菜肴，一时间呆住了。满桌子的辣椒，光是看着，就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鼻尖充斥着刺鼻辛辣的味道，胃里一阵阵的绞痛。
　　他是又犯了什么错吗？

　　自我反思了一番。
　　没有惹是生非，飞机票也定好了。放下心来，想着可能是许然想吃辣的，就顺着他的意，正打算让李妈做些其他菜。
　　这要吃下去，他得躺床一个月。

　　洛晗对着厨房喊道，“李妈，李妈——”
　　厨房里没有动静。
　　洛晗又连连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门沿处探出个脑袋，李妈犹豫地开口道，“晗晗，可能不行啊……许然说今天桌上只能是辣的，要是有其他的，就……”

　　“啊？”
　　洛晗一脸问号。

　　他凑到李妈身边，鬼鬼祟祟地说：“咋了？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还是我最近又惹事了？不应该啊！我反思了，确实没做错啥啊，可听话了。昨晚，他要重点我就用力，他要轻点我都不敢使力，他说累了，我就出来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心酸，一个攻做成他这样太不容易了。没有长期修炼的忍耐力，持久力，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也答应让他离开了。
　　想到这，洛晗眼里闪过一丝的落寞。

　　“咳、咳、咳——”
　　李妈使劲给她家少爷使眼色，咳得嗓子眼都冒火了。洛晗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无限幻想中，无法自拔。
　　终于被李妈的咳嗽声拉回现实世界，“李妈你怎么了？嗓子疼吗？那就赶紧去喝水啊……”
　　“你都咳我身上了。”洛晗委屈地说。
　　“……”

　　这时，许然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杯白开水，经过洛晗身边时，投下颗惊天巨雷，“我们这三天都吃辣的。”
　　洛晗惊恐：“啊？！不要啊！！！”

　　“不愿意？”
　　“我不喜欢吃。”
　　“那不好意思了，我喜欢吃。”
　　“然然，我错了——”

　　李妈无奈地叹了口气，麻溜地回到厨房，她还是喝水吧，嗓子眼疼死了！

　　三天川菜行动，总共就吃了一餐，就被迫中止了。
　　——洛晗肠胃炎犯了。

　　许然还是有分寸的，菜是辣的，但主食是粥，还是好消化易吸收的小米粥，对肠胃有温补的功效。但耐不住某人作死，竟然背着李妈偷偷吃了两三口的辣菜。
　　许然看到了但没有阻止，想说就几口应该问题不大。

　　结果就是他太小瞧洛晗的娇气了，他的胃可能是水晶打造的，不堪一击。吃下去就间隔了半个小时，发作了。
　　洛晗整个人虚脱了似的，痛苦地蜷缩在沙发上，左手死死地按着腹部，脸色蜡白，冷汗直流，疼得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许然发现时，他已经晕过去了。

　　许然当机立断，和林伯一左一右架起洛晗，准备送去医院。还没到门口，洛晗就惊醒了，疼得要死要活的，就是不愿意去医院，还打算从两人的包围圈里溜出去。

　　“我……不……医院……”讲话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许然几人不用猜看他那样都明白，中心意思就一个——不去医院。
　　“我打电话给陈老，让他来家里一趟。”李妈见洛晗心意已决，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走到一旁打电话。

　　许然架着洛晗想把他弄回卧室。洛晗又耍脾气，不让。
　　“我不要回卧室。”
　　许然蹙眉，“那你想待哪？”
　　洛晗捂着腹部，半天没说话。

　　两人间陷入了僵局。
　　林伯适时地插入一句，“先在沙发上吧。”
　　洛晗这下没有反驳。

　　许然把洛晗放下，准备去问下李妈，陈老什么时候会到。洛晗又开始了，“我不要待在沙发上。”
　　许然这下子是火了，他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洛晗，“你怎么不干脆把自己折腾死了？”

　　洛晗瞬间眼睛红了，瘪着嘴，哇哇哭了起来。“呜呜呜，我都生病了，你怎么不陪着我？”
　　许然哑然。
　　“我就是想待在你身边嘛——”

　　洛晗还在哭，疼的哭，委屈的哭，心里难受的哭……
　　许然走到他身边，蹲下，手伸到自己后颈试了试温度，然后把手放在洛晗的肚子上，轻轻地顺时针揉。
　　“还疼吗？”

　　洛晗呆呆地点头，“疼。”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许然另一只手伸到洛晗的眼前，遮住他的眼睛，“闭上眼睛，我就在这里。”语气轻柔，带着叹息。
　　眨巴一下，眼泪掉落了。

　　“陈老十分钟后会到。”李妈对着许然说道。许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妈看了眼许然手的位置，皱起眉头，“这个疼痛的部位……可是饮食上，我很注意，今天中午的菜他也没动，不应该啊……”

　　许然低垂着眼眸，“他吃了。”
　　李妈没听清，“啊？”
　　“中午的时候，他吃了几口。”左手被洛晗牢牢地握住，许然只能别扭地蹲在沙发前，蹲久了，脚麻，他只好动了动脚试图缓解，右手始终放在洛晗的腹部。

　　“他不能……”吃辣。
　　李妈看了眼许然，又看了眼洛晗。
　　一个姿势别扭却没有挣脱，一个疼得全身无力还不忘死死握住，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作孽啊！

　　“许然，我去拿点胃药。”说完，起身离开。
　　洛晗是疼晕过去的。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地冒出来，顺着鬓角流下……手臂上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五指交扣的掌心。
　　许然姿势扭曲地靠着沙发，背后是昏睡的洛晗。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

　　这次的事惊动了洛晗的母亲。
　　第二天一大早，祁女士就赶来了。

　　当时许然正在厨房准备米粥。祁女士仍是美艳动人，只是形色间没有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匆匆地看了眼许然，就地往三楼卧室走去。
　　许然愣了下，把火调小。
　　米粥还是多熬一会吧。

　　早上许然醒来时，洛晗早醒了。他把下巴靠在手心，趴在枕头上痴痴地看着许然，也不知他何时醒的，又是看了多久，眼里的爱意腻得他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许然立马找了个理由，说是去给他煮米粥，就急忙下床离开了。

　　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
　　洛晗躺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动静随意地瞄了一眼，发现是他母亲，语气轻快地招呼道：“妈，你来了。”
　　祁女士走到床边，严肃地看着他：“许然是自愿留下的，还是你又关着不放人？”
　　洛晗扬起的灿烂笑容僵住，泄愤似的把手机往被子上一砸。“我答应过你的。”半响后，补了一句，“没有航班，延迟了几天。”
　　唉！

　　祁女士回头把门关上，坐到儿子身边，心疼地抚摸着儿子苍白的脸颊，“你这孩子啊，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了？”

　　“……妈，我。”洛晗转头看向床铺的另一侧。如果不是他犯病了，这里应该没人了吧。
　　“你自己的身体状况还不清楚吗，为什么要故意吃进去？”祁女士特意强调了故意两个字。
　　“我……”

　　洛晗低着头，过了一会，才闷闷地说：“我真的好喜欢他。”
　　知子莫若母，看着洛晗的样子，祁女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能为了什么，苦肉计呗！不就是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能呆一刻是一刻嘛。
　　一个执念深沉，一个谨小慎微，这就是个解不开的局啊！

　　祁女士是在厨房里找到的许然。
　　彼时，他正将砂锅里的米粥盛到碗里。对于洛晗的母亲，许然是心虚的、愧疚的，毕竟把人家娇养的宝贝儿子变成现在这幅病恹恹的样子，他确实负有很大的责任。

　　“对不起，阿姨。”许然说道。
　　祁女士笑了笑，“这是晗晗自己惹的祸。”

　　厨房里陷入了沉默。

　　祁女士：“那能告诉阿姨，为什么吗？”
　　许然不敢说是自己情绪不佳迁怒到洛晗的身上，苍白道歉，“这次的事情很抱歉，对不起。”
　　祁女士眼神复杂，若有所思。
　　“阿姨，洛晗还没吃早餐，我先把米粥拿上去给他。”许然说完就端着米粥出去。
　　自始至终，都不敢再回头。

　　“……”
　　祁女士站在原地。

　　卧室里，许然给洛晗喂饭。
　　这个行为，许然是不赞同的，洛晗是肠胃炎，又不是手受伤了，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是什么回事？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的责任。
　　更何况，不过就这几天时间，就顺了他的意吧。

　　洛晗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地看着许然，“你煮的粥特别好吃。”
　　粥虽说是许然熬的，但他就负责看了下火，搅和了两下，其余的都是李妈做的，味道也是李妈调的，他实在当不得“煮”这个字。

　　许然解释：“这是李妈煮的，我就负责拿过来。”
　　洛晗笑容不改，从容淡定，“你喂的特别好吃。”
　　这个夸奖可真是别致啊！

　　许然注意到洛晗的嘴唇越来越红，就像是……手上动作一顿，看了眼手里端着的碗，粥是刚刚煮好的，碗是带隔热功能的。
　　许然斟酌着开口，“这是刚煮好的粥，你……你不觉得烫嘛？”

　　洛晗闻言，嘴巴叭滋了两下，懵逼地看着许然，又瞄了眼他手里端着的碗。后知后觉地伸出舌头。
　　此时……舌面都已经被烫红了。

　　“好烫啊！！！”洛晗尖叫出声，伸着舌头，两只手不断地对着呼风。
　　许然看着洛晗的一举一动，被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洛晗呆住了。
　　他笑了。
　　第一次见面，他也是笑得这么的开心，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是对着他一个人笑的。后来，医院……校园时，他心里就有人了。
　　那时他是不是想到了心里喜欢的人，所以笑得那般的甜蜜灿烂。

　　——她啊，是个特别漂亮的人……眼睛特别漂亮，我很喜欢她的眼睛……
　　明明他的眼睛也很好看啊，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夸他眼睛好看的。许然这个直男，不懂的欣赏。
　　“然然，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喜欢看你笑，这里特别舒服。”洛晗牵着许然的手放在心口，眼神纯真。

　　许然垂着眼眸，搅着手里的粥，应该凉了，“你还要吃吗？”
　　洛晗乖乖点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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