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浊作

　　目录2
　　《闲来浊作》：中篇
　　2021年10月至2021年12月作
　　（1）有感
　　（2）游记
　　（3）琐思
　　（4）随笔
　　（5）诗集
　　（6）书信
　　（7）彷徨

　　《随心论之集》

　　《闲来浊作》中篇
　　前言
　　时间飞速，因为人无法在每天都找到记忆深刻的事。如此一来，年岁犹如被折叠，显得尤其短。对我而言，写作能让我感知时间的缓慢流逝，让我真正体会一周的漫长。写作同时让我知晓自己活着且不断思考，让我有机会掇取死寂水面下的新活的鱼类，攀摘高挂的熟脆的果实。人总会堕入平庸，但如果想要与众不同，就要尽力推迟这种情况发生的日子。尽管我除了写作一无所有，但我至少有写作。玩弄文字的人永远不会失去兴趣，他们雕琢皮肤下鼓动的血管，他们笔下可以描画出整个宇宙。

　　【1】有感
　　1.
　　闲暇时期，我又浏览了一番语文书，看到杨万里的《插秧歌》，先是心头一愣，再哑然失笑。
　　该诗的文笔着实震撼到了我，并非因为笔者文采有“穷高以树表，极远以启疆”之势，而是这首诗的表述实在太过平和，找不出任何修饰痕迹。开篇两句，以“某某做某事某某做”形式来作诗者，想必是屈指也难数的了。后两句中，前句运用了比喻尚过得去，后句却直截了当说“雨从头上湿到胛”，使我在座位上前仰后合。诗作为集合各种要求的文体，居然被杨万里清新脱俗地写得信手拈来，在古代大概也曾沦为笑柄吧。
　　不过，一件事物看似简单，实则往往不会如此。杨万里的诗虽然“观辞立晓”，仔细品读便会豁然发觉它老练于合理。当一个作者的心境达到高超地步，那么他的语言会趋于朴素，且在朴素中隐含一些真理和特殊、过人之处。杨诗的文字称不上“雅言”，但他对农民的细致观察了解以及体验都让他的诗有一种其他拘泥于教条的巨作所没有或缺少的灵动与轻快情志。
　　中国文学不仅需要《文赋》类的皇皇著作，亦少不了杨万里般的自由随性。我以为，杨诗是对固有思想的突破，它成功拓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式文学田园。

　　2.
　　我并不愿意日复一日过相同的生活，于是在这个周末发出奇想，带了作文本和《文心雕龙》就登到一座山巅，开始陶冶情性.
　　这里风景辽远宽广，望得见杭州的相当一片区域。天色大多阴沉，偶尔泄出的阳光反射在眼下整齐的建筑上。上山是很累的，石阶残破不平，但一路上见到繁茂的麦冬草舒适地展开墨绿的长叶，疲惫不由褪去许多。而且到了山顶可以看书，这两个因素促我噔噔踩着台阶，终于喘着粗气踏在最高处的石板地上，与一颗枯树相视无言。
　　有人比我来得还早。一个中年人撑着下巴，眺向远处城市中心的大片湿地。他眼里带着难得的懒散。这时候，他大概是应付完上初中的孩子，恰巧逢业绩惨淡期，所以才上山的吧。他可能是太久处于高压下，想来这里思考一番人生，也可能是构思如何摘到不远地方一颗树上的那串栗子。
　　我停止畅想，赏读了四十分钟的著作。标注完毕，我抬头叹了一口气。我想，有心，或有时间做这种事的高中生很少见吧，都是淹没在课业里。这直接导致了我无人谈论分享，只能呆立在石质栏杆前，稍后回身拿书，一步步下山去。
　　漫游在中途，我忍不住审视自己刚写的文章，突然一只巨大的苍蝇趴到封面，我吓一大跳，忍不住骂了几个脏字。事后我自嘲读书那么多，自己还是没改掉粗野的心境。

　　3.
　　一封给初中宿管老师的公状信
　　就像鸟会因季节飞向不同的地方，人受到生活的牵扯也不断改变自己身处的环境。不过人毕竟有腿脚，总是要走动的。
　　这时候你意识到这个道理，可惜以你现在的能力，道理只是道理，发生在你身上的几率为零。你只是一个初中的宿管老师，每天在小小的一栋楼里进进出出，饿了去打饭，渴了烧壶水——可你想想，难道学校食堂经常是开放的吗？当它固执地关闭大门并加上三轮车用的U形铁锁——如果你狠狠心，且去小店买些面包充饥，还是可以满足生理需要的；如果你舍不得这几个钱，赌气似的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其实生活是依旧继续的，只不过下午胃空些，精神颓唐些，与同事谈话肚子会“咕咕”抢着表达见解。
　　然而你不服地想：身处平庸，就不能有所向往么！你当初走投无路被迫参军，以为退役后有事可做，有钱可赚，但受十几年的结果——竟然是沦落为一个宿管！这怎得悲戚，怎会满足你的雄心壮志？你当然要努力挣钱，要培养自己的坚定，将来去一些叫“外国”的场所，真正活个一阵子！
　　可是，你仿佛又忽视什么了！你可否记得，自己还上有老，全家的支柱是你，而自己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你的姐姐——亲姐姐，最近摔伤了腿，查出了肿瘤，正在病床上含泪等待你的资助。你有可能攒得下钱，出得了国么！何况，你年过三十，许多情况要有所了解、有所计划了。晚上躺在床上，这些该死的琐事都要绕着你的脑袋，阻止你的休息，鞭挞你的希望！
　　不过，先将目光收敛住，认真享受一下工作的自由罢。门外就是灿烂的树荫，清风会拂略你的疲倦，鸟鸣会洗涤你的麻木。这所学校若是沉浸一番，仍有不少美迹可寻的。停止抱怨罢，现状只能到这步的景况了！
　　其实生活是没那么多苦痛的。你有自由，更有一整个年级的男生与你开玩笑，降你忧愁。一次你打开手机，旁边的同学笑着惊呼:世界美女分布图！你看，这难道不有趣么？当然，有时候你也会羡慕这些年轻人的活力和机会。他们以后必定是有极多要得到高薪工作的，随便动动手指就可以拿出足够救治你姐姐大病的钱财了。所以，你更心安理得地为他们服务，无底线接纳他们的聒噪。他们才称得上是“有腿脚的人”，对此你是始终不敢质疑的。

　　4.
　　周一往事
　　周一我参与了“学农”活动，收益颇深，现零散叙述。
　　光车程便超过一个半小时了。去的路上，同学几乎是鸦雀无声，因为早早起了床，心里带着无力的不满，经汽车的摇篮效果，无不陷入冬眠。
　　我早上的工作是松土。或许是在长辈老家经常玩耍的缘故，我使得一手好锄艺。然而由于长时间的懒散不锻炼，很快手臂就酸痛不已，骂骂咧咧将工具丢给同伴。
　　在结束数小时的工作后，我顺着路走到炊事处。公道一点说来，农村的环境是很舒适的，庞大的包心菜躺在一边，虫蚀的洞口使其看上去像是揉成一团的窗花。其实我见到这些新鲜的蔬菜，心里蓦然生出羡慕。它们看上去惬意得很，不同于在寒风中颤抖的我。它们亦没有学业和人生上的顾虑，即使要被谁在将来摘了去，现在依旧能无忧地晃动宽叶。
　　炊事处位置处于迎风带，视野开阔。头顶上的架子爬满藤木，阳光灼灼，使扭曲的藤木吸收了不少温暖。唯一的缺点是不易生火，导致我们班的饭菜烧得更慢（不过更入味）。四散的烟驱逐着同学，人的动与藤木的静形成一片耐人寻味的意境。
　　下午相比而言更久一些，发生了一些不算意外的意外。在我用毕午饭，眺望群山时，B班一小友举着一个瓶子，大喊：“蛇！蛇！”我连忙转眼，对周身人群的冷静有些惊讶。对于我来说，蛇不仅是一种动物，更是我在乡村里所追逐的刺激，在猎物游入洞穴后的不甘和叹息。所以我等观看蛇的人离开，走过去对小友说：“来，去你抓到蛇的地方看看！”
　　于是我们朝着群山的方向踱去。小友伸手指了指：“喏，这里有两条死蛇的。”说完用木棍从一个塞满杂草的水桶中挑出了什么来。我捏紧鼻子，凑近一看，真是两截已断的躯体，软软垂在半空。盯着它们细小的、晶莹的鳞片，我莫名想到了滑腻的肥皂。观察几十秒，我不由倦了，在风里伸展肢体。透过眼前灌木的缺口，我看见一个泛着微波的湖，再远是印刻在对面山脉的笔直的电线。端详辨别许久，恍若日本的某处城镇。
　　顺原路回去。不幸的是，下午的工作已经开始，而我对工作场地全然不知，东奔西问，终于在一块麦田旁找到队伍。工作即将完成了。见状，我倒心态平和，欣赏起放眼无际的风景来。
　　这个农场有随性的包心菜，也有金黄□□的麦子，并不高，才至腰部，经风的拨动，极小幅度地摆荡，不发出一丝声音。走到田埂交汇处，我装作无所事事地混进队伍，看似目空一切，实则暗地里和潘某放肆嘲笑自己的呆头呆脑。
　　我重归正轨，与老师跟得尤其紧，唯恐再被丢失了。走着走着速度太快，便停在原地等其他人。我搓着双手，张望一番：“这里风景真好啊。”“但是……你要每天在这里，就一般了……”老师回了一句，带着感慨。我本想询问更多信息，但眼见老师脸上有些复杂的苦笑，咽回冒到嘴边的话。
　　麦子没割成，我干脆放弃动手，与两三个同学到鱼塘边，看着X君穿好连体衣，滑进水里。此处进行的是“摸鱼”活动，我由于各种原因拒绝加入，以避免不可控的麻烦。我目送X君兴冲冲跨进泥里，见他动弹不得，忍不住笑道：“你是在打窝呢？”他奋力转头，露出一个狰狞表情，便尝试把一只脚从泥中拔出来。其他一些男生很快适应了环境，只是X君体重堪忧，衣服也容易滑动，才寸步难行。
　　看整个鱼塘，水不深，但浑浊，且行进阻碍大。随着人的涌入，水面沸腾起来：时不时跃起的是虾，偶尔浮现留下一串银光的才是鱼。不少人找到窍门，双膝跪着位移；有些人失误扑倒，起身顺便用连体衣舀足几裤腿的水，随后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看的我呲牙咧嘴，替他们感到懊恼、不适。鱼塘同社会、人生，对于收获和回馈，要有方法与能力，更要有机遇。
　　在结束所有活动后，我叫上潘某又走了一遍和小友走过的路。夕阳投射下来，万物皆暖黄。我真觉得阳光是最好的染料和饰粉，不论抹在哪都令人迷醉神往。仰头，鸟掠过。我支支吾吾，终于恍然：“记起来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脸上挂满憋屈后脱口而出的快意。万里是燃烧的霞，轻轻吞没了那两只远去的鸟。
　　这次活动出乎意料地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大概是因为这地方难得地静谧，有鲜艳的色彩，有开阔的视野。同时，我渴望这种乡村环境很久，此次终于完成部分梦想，对我而言再美妙不过了。身在这种地方，我不再思考什么道理，更倾向于把自己也种到土壤里，蒸发在空气里。总之，做一棵包心菜是很好的，不过仅仅栽于一隅，不可走动。

　　5.
　　散心有感（口述）
　　（1）
　　社会上的青年，染着满头银发，踩着拖沓的步伐在我面前游荡着。我身后传来行李箱滑动的声音，是学生，应该是刚刚放完晚自修吧？这么迟才出来，想必是很累了。每一个人脸上的麻木都像坚硬的壳膜，防止我对他们产生任何美好猜想和任何悲伤猜测。
　　我的的确确走在这条街上，但街上的人丝毫不能进入我的文字里。
　　我想象中的街道没有像之前那样美了，可能是因为之前的美的发现是无意的，这次想要寻找文思而来到这条路上，反而找不到它本质的美了，一切事情如果有了目的性，那么离错误也就不远了
　　路边可以看到摆放整齐的垃圾，一个酸奶瓶被微微捏扁，合适地放在快餐盒里，仿佛是为下一个使用者所精心准备的。
　　散文家们都说写散文的时候写出来的东西其美不及身处于原环境中的千百分之一二，那我边走边录，边走边想，这种感官上的遗忘应该会有所减缓吧？
　　我刚提出要出来走一走的时候，父亲说都快九点了，还出去干什么？人都不会有几个！结果，到现在街上车水马龙，很多家长都把车停泊在路边，我听见其中一个男人手机里传出女人的抱怨，他的车打着双闪，恰巧地躲过了摄像头的捕捉。
　　在街上走，你可能看不到人情，但所看到的视野，总会比窝在家中要更广泛一些吧！
　　你看这些学生，他们嗓门沙哑，缓慢而疲惫的游离着，他们为自己的梦所拼搏，其实并没有什么错误，但在我眼里看来，他们就是对生命一种浪费，难道青春就一定要拼搏，而不是有所思考，有所享受吗？
　　其实我身处于优渥的环境下，想出这种东西是理所当然，而那些孩子可能是被父母千辛万苦送进一所比较好的学校，从而实现他们让下一代改善自己财产的梦想吧！
　　很多家长在接孩子时也不断的谈着一些生意，孩子在一旁彷徨地跟着，眼神里充满空洞和无奈，我想他们肯定不会喜欢这样，因为人总是有懒惰之心和爱美之心的，他们其实也是无辜者，但为了国家下一代的强势发展和民族复兴，他们必须这么做。
　　我开始反思我成绩不好的原因，恐怕就是我这种观念吧，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好好学习，也没有想过铁定要报效祖国，因为在我的人生观里，早就被深深植入了自由这个永远也难以实现的奢望。在中国，自由是真正的难，那种难是刻到骨子里的绝望。
　　其实我出来走走也并不绝对是为了寻找文思，只要能放松下心情，把浊气排出，那我就心满意足了，就算没有这么多的思考延伸，我也会庆幸至少自己没有蠢笨到做一个书呆子。整天在电脑前码字，生活不就枯燥了吗？
　　你看这片地域，虽然有高档的小区，静谧的山林，但很少有人会真正停下来欣赏这美景，人都那么辛苦的活着，他们对生活中的美早就忽略了。
　　其实我出来还有另一个原因，妹妹在家中，实在是吵得不可开交，我想逃避，而父母本来心平气和的谈话，因为妹妹不停地哭闹，也开始烦躁起来，有时候家庭的关系就是那么微妙，一根弦被动，那么，整个房间就会随之嗡嗡作响。
　　今天我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如把自己的小说发给了许多杂志和刊物，我希望在接下来一两个月里可以收到不同的反馈，告诉我，我的当选了，我从来不缺那些零碎的稿费，只是在想，人在年轻的时候就像爬山，会有野心和欲望。对于我来说，我的野心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散文家，我的欲望就是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的文心。
　　今天体育课读到周国平，他的句子十分富有哲理，让我受益颇丰，他谈到散文时认为，优秀的散文家或者平淡的散文家，往往只有中年之后才会出现，因为人生就不再那么坎坷波折，逐渐的稳定下来，况且，人生会呈现一个相对下坡的一个状态，这个时候走的路会更舒服一点，更随意一点。
　　马上就要回家了，对于这次走动，其实我所有的感想都是可有可无的，不过多想一点，有什么坏处呢？沉思本是普遍的，但现在年轻人趋于浮夸肤浅，居然让沉思显得如此的珍贵。

　　（2）
　　今天又是心血来潮，带着周国平的《思想的星空》就上山了，走在山顶的时候，我全身发热，瘙痒难耐，想到许多天没洗澡，现在当然绝无心情看书，只好懊恼的返回家去.
　　我刚刚又做了一件对不起书的事情：就当大步流星冲下山去时，书在我的腋下没有夹牢，于是重重的摔在地上，我当即心疼起来——怎么可以摔书呢？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了。
　　——引
　　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我已经成为父母的一点依靠了。
　　我从来不会想到父亲在我执意要独自上山看书而拒绝和他一同行走时，他脸上的失望是多么的深沉，多么的惨痛。当时我心里是极度内疚的，只是由于我的倔强，我怎么将这份内疚传达给他？怎么让他心有所安呢？当然不是通过语言，但书信的方式对我这样高傲的人来说，也是行不通的，多么难啊！
　　即使我在学校里，可以因为一个观点同时与数个同学自如地雄辩，但是在家里，我却舌头打结，无法应付一个父亲的落寞。
　　突然想到《思想的星空》里的一句话，周国平说，爱情的状况若是完满者（内在丰富者）爱一个残缺者，那么，这就会是一种奉献或者施舍。我肯定是一个完满者，父亲则是一个残缺的人，他在青年时期对我付出的所有的爱，当然需要我去归还、反馈，但我现在束手无策，简直是一种莫大的罪恶。
　　如果别人问父亲怎么看待我，他肯定会说，他会尊重我的想法，同时也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一点爱。
　　书籍《小王子》里说，大人只是长大的小孩，其实他们内心当然是需要爱的，只是用更坚硬的外壳包裹起来，那么几乎谁也察觉不到了。
　　唉，沟通这么难，即使我父亲的关系就像两个没有代沟的朋友，那我如何向他表述这种肉麻呢？太难了，真是太难了。
　　父亲对我的目标很支持，他听说我要去港中文大，也是鼓励我在香港那些刊物里投稿，这样可以帮助我升学，他付出的爱和他所获得的爱简直是相差太大了，那么，他心中一定有痛苦的裂缝。我就处于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不善于和父母表达，但心里又充满爱，这该如何是好呢？我就如同周国平，他说：“我原是一个易感的人，容易为情所困，跳不出来，我又是一个天性悲观的人，从小就想死亡的问题，容易看破红尘。因此，我面临双重的危险，既可能毁于色，也可能堕入空。”
　　我早就看破了死亡，或许是因为我的阅历太少，但目前确实是如此，我自己随时离去，也不会感到恐惧。或许是会感到惋惜吧，因为我还没有完成我的作品集，但是心中的慈悲或者人性，又让我对父母是这么的关心，我该如何是好？这种感觉简直像像一种煎熬，虫蚀着我的内心。

　　6.
　　似乎至初二至今，我心里总会装着一些人的。她们要么是小学、初中的同学，要么是同年级、同校偶发遇见的恍惚，要么是我自己想象出的人物。这些存在无不例外地牵挂住我内心最易被扰动的一根弦，但凡发生任何风吹草动，我就要坐在位子上发呆，缓个一整天。我以为这一现象是青涩的体现，但进入高中，我甚至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处于无感状态的我，像僵死的鸟，被一只手从地面拾起来，用力抛飞到半空。我听见风刮过，于是张开翅膀，试图再飞行一会。
　　到了这个年纪，许多人都已有了伴侣。我早就热切于找一个红颜知己了，见状心里更加瘙痒难耐，但莫有任何解法。我只好用《围城》里方鸿渐的话引以□□：这世上本没有爱情，压根是生殖冲动。如此说服自己数次，我愈加感到现状的怪诞可笑。我初三沉默冷淡，深入创作，这样的状态对于当下的我而言可望而不可即。
　　我呐喊过自己的无知与茫然，却被一张侧颜杀死了所有不甘与反抗。看见她的第一刻起，我就想：算了，你也是凡人，不妨模仿以前，且用这多余而珍贵的向往倾慕推进写作罢。我恐怕要同周国平一样，努力在色与空之间找个安全地带，这一努力，必将花去一辈子。
　　她总穿着红色上衣的，裤子则常常浅棕色，如混合的白巧克力和黑巧克力，白巧克力成分偏多。今天她换上衣了，颜色淡而清新，我想到了很赞的甜筒。细细的腿下微露白皙的脚脖。她的脸或许比玉米棒子更小巧。我将注意力从玉米棒子转到她身上的原因就是，玉米棒子我迄今只见过一面，而她则每天都能找到的。她给我这么一种感觉：既然长得如此动人，那便不再揣测她的人品、内在罢。没什么必要了。
　　我从心中又多出一个人儿来了！她令我苦恼，叫唤；沉思，幻想；忧愁，自卑。史铁生相信命运，我如今居然也开始相信命运了！茫茫中国十四亿人，为何偏偏让我察觉到她的炽热，让我又多增一块硬痛的心病，一份窒息的感叹？为什么我总不够努力，以至自贱，自弃，自渎？我到底是热爱她的外表，还是她的灵魂？
　　反省后，我开始批评自己。我恨我不可避免的肤浅和俗气，我的愚蠢和太过丰富的想象力与对美感的追求。要是我六根清净些，现实些，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既无学习动力，又无写作欲望的地步！
　　我终究抵不住精力的失去，四肢发软，倒在椅背，如若濒死的章鱼。

　　7.
　　我是如此矛盾的一个人。我懒散腐烂，但心底狂躁地想进步。我内心热忱，但表面冷漠不近人情。无意间的表里不一是我最大的痛苦。
　　寒假到来，由于妹妹还要上学，一家人于杭州暂时等待。我难得整日和父母在家，所以十分不习惯，刚想上楼消磨时间，却被叫去散步。一路上母亲从未停嘴，讲着数不清的俗事。我烦躁之余，暗暗批判她的聒噪，随即开口：“你最近好像买了很多书。”她点头，表示这是一位著名作家的作品，我马上出击：“之前你说会看《黄帝内经》，现在也没动过。你买的书够你读一辈子了。”她尝试辩解，我还是滔滔不绝将她淹没在关于“读书自觉和买书自律”的道理中，一阵狂轰滥炸后终于归于平静。
　　走入山路，父母又要买菜。看见我不耐烦的神情，母亲道：“你们先走吧。”我仿佛被激活般，大步朝山上走去。我蓦地想到下午还有单词测试，而自己上午几乎什么还没做，心里懊恼不已，后悔出来走路了。天色惨白且极亮，看上去甚是扎眼。我怒气愈加难忍，一把脱下外套开始奔跑。上下起伏的山路让我苦不堪言，冷气大口灌入我的胸膛。突然我想起母亲说太久不锻炼后做剧烈运动有猝死的风险，加上实在疲惫迈不动腿，我才胆战心惊地喘着粗气停下，气管内遗留的寒意蹿到后背，我忍不住颤抖起来，赶紧穿上衣服。不知为何，我总想与母亲斗嘴，大概是因为我忍受不住她的唠叨。我想起之前自己为母亲带来的麻烦，感到深不可测的内疚。然而现实中我又时常与母亲吵嘴，这种表里不一足以让我陷入绝望。至于母亲，她不再与我正面交锋，只是在我发牢骚时微笑看着我，仿佛我幼稚得可笑（有时的确如此）——我总是意欲爆发，因为她看到了我所不能掩饰的青涩......这真是凶狠地摧残了我的自尊！
　　想着，身后传来跑步声，不回过头也知道是父母追来了。母亲从右侧跑过，黑色大衣一摆一摆显得很好笑，不过好笑的原因并非大衣，而是缘于母亲总给我一种过度快乐和小孩子气的感觉。她装作没有发现我，突然转头笑道：“刚才看见一个小伙子在山上跑，奇怪的很，看看儿子不见了，才知道是你脱了衣服跑步呐。”我心里不爽，冷眼回敬她，父亲也追上来，母亲便嘲笑他：“哟，我还以为你跟不上的。”短暂沉默过后，她大声自言自语：“哎，这个小伙子看我们太烦了，走快点罢。”父母两人谈笑着疾步向前走去。
　　我呢？只好把烦闷埋在心里，不服地踢脚下的落叶，自省刚才幼稚的脾气。再抬起头，父母已经走远了，母亲仍时不时回过头望望我，偷偷发笑。我看着他们，不禁平静下来，滋生恍惚之感。公道说来，我幸运地拥有一个从不伤感的母亲，她在我心情低落时潜移默化使我不至于抑郁，让家里充满生机。尽管她往往聒噪，但毕竟是家人，还是可以网开一面的嘛。
　　我见到母亲的小孩子气，又恼怒又好笑。
　　喂，你们两个！且一直这么走下去罢！祝你们身体永远健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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