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行情书

　　严宋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赵玟也下课回来做好了晚饭。

　　“人送回去了？”赵玟把饭菜从保温箱中取出，在桌上一一摆好，顺手拍了张照准备发朋友圈。

　　“嗯。”严宋在玄关换好鞋，洗了手就和赵玟一同坐着吃饭。

　　吃了几口，赵玟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今天我下课回来的路上遇见何成艺她妈了。”

　　严宋手中的筷子微顿，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一天的好心情似乎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他味同嚼蜡般地咽下一口米饭。

　　赵玟一看严宋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还没放下那件事，暗自叹口气，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你和她......没起冲突吧？”严宋低着头问，语气淡淡的。

　　“能起什么冲突，你妈我一个眼神都没赏给她。”赵玟给严宋夹了块排骨，微微蹙眉，难得有些犹豫，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话。

　　“我知道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有的事情还得你自己想通。善良是好事，但太过善良就是在钻牛角尖，伤害的只有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

　　真的是善良吗......严宋垂着眼眸，缓缓放下了筷子，然后起身，“我吃饱了，先回房。”

　　赵玟没有阻拦，只是看着严宋碗里剩下的大半碗米饭，一时也没了胃口，于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收拾好碗筷后拿出手机给还在国外出差的严宋爸爸打了个电话。

　　......

　　周文熙吃完晚饭准备去写会儿作业。还没写几道题，就收到了严宋的微信。

　　【宋宋】晚饭吃了吗？

　　【小公主】刚吃完，点的外卖。

　　【宋宋】嗯。

　　严宋的消息停留在这个“嗯”上，好几分钟没有动静。周文熙皱了皱眉，隐隐有些预感。

　　【小公主】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严宋苦笑。

　　你看，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孩。你隔着屏幕打了几个字，她就能敏锐地感知到你的情绪。

　　【宋宋】没有，刚刚想一道数学题想了很久，有点郁闷。

　　【小公主】你也有不会的题目呀？偷笑.jpg

　　【宋宋】嗯，我其实没有那么厉害。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完美。我不善良也不坚强，对人会心狠，遇事会逃避。这样糟糕的我，你还会愿意靠近吗......

　　【小公主】好啦，我要写作业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小公主】明天晚上返校见。

　　【宋宋】好，明天见。

　　*

　　周日傍晚，周文熙简单吃了晚饭，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返校时，接到了陈心乐的电话。

　　打电话的原因是，刚刚在陈心乐的消息轰炸下，周文熙交代了她昨天和严宋一起出去的事实。

　　周文熙挑挑拣拣，同她说了两人去书店和吃饭的事情。但她私心没有提到严宋有拉小提琴给她听。她想独自留下一点隐晦的甜蜜。

　　小女生听到好朋友的八卦，难免激动。陈心乐立即拨起了语音电话。

　　“我马上就到学校了，有什么事非要打电话吗？”周文熙背着包出门，为了听电话没有乘电梯，而是走楼梯下去。

　　“这才两天没见，你们进展这么快的吗？都约上会了？”陈心乐没管周文熙的吐槽，自顾自地说着。

　　“哪里就是约会了......”周文熙无语。

　　“这还不算吗？！一起逛书店，一起吃火锅，还带你去见家长，你跟我说这不叫约会？！”陈心乐越说声音越大。

　　周文熙把电话拿得离耳朵远了些，“越说越离谱了，什么见家长啊......哎呀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啊，你跟我说说看？”

　　周文熙走出单元楼，支吾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就......很单纯的......”

　　还没说完，周文熙就感觉身后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周文熙。”

　　周文熙循着声音回头，看到来人后微微愣住，手机还举在耳边。

　　“喂？很单纯的什么呀？”陈心乐没听到下面的话，急急问道。

　　“哦没什么，我有点事先挂了，一会儿到学校跟你说。”没等陈心乐回话，周文熙就挂断了电话。

　　单肩背着书包的少年已经走到周文熙面前。

　　“你怎么来了，在这里等我吗？”周文熙按捺住不安分的心脏，昂首问他。

　　“嗯，反正顺路，一起去学校吧。”严宋回答道，两人并排往学校走。

　　“那你怎么没给我发消息？万一我走得早了你不就等不到了？”周文熙有些庆幸自己出来得稍晚了些。

　　严宋微微一笑，“所以我运气还不错。”

　　不是运气不错，而是我已经在楼下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严宋虽然笑着，周文熙却觉得他周身的气息不是很对。她想起来昨晚严宋给她发微信时自己奇怪的感觉，现在见到他人了，那种感觉更甚。

　　她侧首看了看严宋，不出所料地看到他眼底的乌青。她不知道严宋怎么了，但隐隐有些担忧和心疼。

　　“你没睡好吗？”周文熙忍不住问。

　　“嗯。”严宋知道自己的面色不太好，也没再隐瞒她。

　　“也没好好吃饭？”周文熙接着问。

　　严宋没再说话，之后二人一路无言。

　　快走到学校的时候，周文熙让他在校门口等她一会儿，然后就小跑到边上的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和一盒蛋黄流沙包。

　　她想到上次在小卖部时严宋买的可乐是无糖的，想来不喜欢太甜，于是奶茶就要了三分糖。

　　“你拿着，多少吃点。”周文熙把奶茶和面包塞进严宋的手里，然后径直往学校里走。

　　严宋的心情有些复杂，感动与欢喜被深深的自厌裹挟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文熙。

　　她纯粹、善良、温暖。

　　于是他患得患失。

　　直到两人走到一班门口，严宋才叫住了周文熙，“周三的选修课，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说完，好像又觉得唐突，补了一句：“张柯没有选天体物理，我在一班没有其他熟悉的人。”

　　周文熙没有发现他话里逻辑上的错漏，抿了抿唇，点头同意，然后又看了眼严宋手里的食物，开口道：“东西你记得吃。”

　　严宋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好。”

　　严宋回到班上，打开了周文熙给他买的吃食。奶茶即便是三分糖，对他来说也偏甜了，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喝着。

　　他想起昨天赵玟和他说的话。

　　他能感觉到刚才因为他的原因，周文熙的心情也不太好。

　　是他的错。

　　*

　　第一节晚自修下课，就发生了一件事——陈心乐他们班上有几个男生打起来了。

　　好巧不巧，当时周文熙正好被陈心乐叫来四班“审问”。

　　话还没说几句，班里就乱了起来，先是有人开始对骂，再之后就是打架的和劝架拉架的围在一起，乱糟糟的。

　　周文熙不想掺和他们班的事，跟陈心乐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班了，谁知道站起身来刚走了两步，忽然间后背就被人狠狠地顶撞了一下。

　　她一时没有防备，整个人一个趔趄，双腿失力，右半边的额头磕在了边上一张课桌的桌角上。

　　巨大的声响让教室里的人都静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想到事情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一时间都有些茫然无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心乐，她慌忙起身，两步跨到周文熙身边，急切地询问：“你没事吧？撞哪了快给我看看！”

　　周文熙蹲在地上，巨大的眩晕感使她只能双手捂着额头说不出话来。

　　她其实是个很怕疼的人，因为剧烈的撞击而产生的冲力真真切切地化作痛感，传遍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生理性的眼泪霎时间溢满了眼眶。

　　等她缓了一会儿，陈心乐扶着她去了医务室。好在没什么大事，只是额角红肿了一块，稍微有些破皮，过段时间就能消下去。

　　“对不起啊......”陈心乐皱着眉头，愧疚地对坐靠在床上休息的周文熙说，“要是我没叫你来我们班或者我去找你，你就不会受伤了......”

　　周文熙朝她笑笑：“这哪是你的错，谁能想到他们会打起来。”

　　她见陈心乐还皱着一张脸，于是说：“你快回去上自习吧。”

　　陈心乐犹豫不定：“不行，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

　　见她拒绝，周文熙接着道：“你还得帮我去给我们班长请个假，要是被查到早退，记过了怎么办？”

　　陈心乐心想也是，却仍犹犹豫豫地问：“那你自己可以吗？”

　　“我没事了，我就休息一会儿，等下第三节自修前我就回去。”周文熙宽慰她了好几分钟，陈心乐才挪步回教室。

　　第二节晚自修已经开始上了十几分钟。

　　一班教室里，张柯却没见到他的前桌回来。正纳闷着，陈心乐就敲门进来，到他们班长那悄声说了些什么。

　　张柯竖起耳朵听了一下，然后赶忙掏出手机给严宋发了条消息。

　　严宋从上节课的课间开始，一直留神注意着窗外。第一节课下课后，他坐在位置上看到周文熙走过了二班，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她回去。

　　他有点心不在焉，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看见她回班，或者她有事下了楼，上楼却是走的另一边不会经过二班的楼梯。

　　他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解锁后却看见了张柯发来的消息，脸色蓦地一沉。

　　【弓长木可】刚才下课四班有人打架，周文熙好像被误伤了，人在医务室。

　　严宋随即起身到班长那请了假，刚出教室就往医务室奔去。

　　严宋跑到医务室的时候，周文熙正坐在床上拿手机镜像照自己的额头。她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肿起来的地方，却疼得她“嘶”了一声。

　　“别乱碰。”严宋站在门口，声音紧绷，还带着些轻喘。

　　周文熙抬头望去，看到严宋的那一瞬间，忽然鼻头一酸，眼睫轻眨了两下，泪水就滚滚而落。

　　就是怎么奇怪。最疼的时候泪水都没有流下来，听到了严宋严肃却又温柔的声音，整颗心都泛着酸涩。

　　周文熙侧过头，不想在他的面前丢人。

　　严宋见她掉了眼泪，心头一紧，连忙走到床边，一时有些无措，只得拿过床头的抽纸，弯着腰给她擦眼泪。

　　“很疼吗？”严宋动作轻柔，手里的纸巾湿了一张又一张。

　　周文熙“嗯”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迅速止住了泪水，接过他手中的抽纸，自己快速地把脸擦干净了。

　　严宋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和收放自如的眼泪，有些失笑。

　　他给周文熙倒了杯水，很识趣地没有提她刚才掉眼泪的事情，“怎么一没看住你，就把自己搞受伤了，嗯？”

　　周文熙接过纸杯，被严宋那个“嗯”的尾音弄得心尖一颤。

　　“能怪我吗？倒霉体质罢了。”周文熙喝了口水，淡淡道，“之前还被你的篮球砸过呢。”

　　严宋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一茬，问：“你那时受伤了吗？”

　　周文熙幽幽地看了一眼严宋，“青了都。”

　　说完，觉得自己提旧事有些矫情，毕竟那时候严宋也道过不止一次歉了，于是没等他开口，转而又问：“不是在自习吗，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严宋看了眼周文熙红肿的额角，有些烦躁。

　　“哦......”周文熙低头看着手里的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们回去吧，我没事了。”

　　“好。”

　　两人离开医务室，严宋原本迈向教学楼的步伐忽然拐了一个方向。

　　“去哪？”周文熙疑惑地跟在严宋身后。

　　“带你去个地方。”

　　严宋带着周文熙来到了体育馆，弯弯绕绕地走上了二楼的一个露天小阳台。

　　地方不大，但有些温馨：地上铺着青绿色的假草，几盏球形的小夜灯挂在门上，清风拂过，摇摇晃晃的。

　　因为大家都在上晚自修，整个学校空空荡荡的。站在栏杆边，晚风一吹，看着对面教学楼一排排明亮的灯光，周文熙忽然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第一次知道体育馆上面还有这么个地方。”周文熙伸手蹭了蹭栏杆，见没有什么灰尘，整个人便趴了上去。

　　“之前打球的时候发现的。”严宋指了指身后的玻璃门，“这儿的门一直没有锁，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到。”

　　二人在站在一起，看了一会儿夜间的校园，严宋忽然开口。

　　“对不起。”

　　“之前没有和你说实话。其实从昨晚开始，我就......有些难过。”

　　“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不太美好。”

　　严宋看着周文熙受伤的额头，默了几秒，继续说。

　　“但是，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谢谢你给我买的食物，也谢谢你，此刻仍然陪在我的身边。

　　我的人生不是一帆风顺，但我希望你能在最好的青春年华里，少一些疼痛，多一些美好。

　　所以，不要再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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