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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可能际遇就是如此不可琢磨。我逃离东野玦三年,我把自己放逐在非洲的草原上、夜晚的酒精里。回到中国,想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原以为他会一直在美国,可是,我竟在这里一次次遇到他。
就如同今天,大街小巷的报刊亭,那本有名的商业杂志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封面上的东野玦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穿着考究的西服套装,面容冷峻,眼神疏离。我走近前,拿起一本,听到身旁的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也拿着杂志在笑谈。
天哪,传说中的东野玦竟然这么英俊。
是啊是啊,我也以为是老头呢。
哈哈,我以前还以为E&E是日企。
哇,做他的妻子肯定幸福死了。每天都能看到东野玦。
我听着不谙世事的女孩讨论着那个人,不禁心中冷笑,女孩们,你们哪里知道东野玦是谁。他给你最名贵的吃穿用度,仅仅只是他那些钱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就像那只大狗,他也给它最高级的狗粮和及其昂贵的项圈。他永远不会爱你,他永远不缺女人,你也从不会清楚他的踪迹。他的桀骜的暴君,你不可能跟他理论什么,若是顶撞,他定会让你见识到后果是什么。
呵呵。
想来那两年,我也没少顶撞他。他房间里的烟灰缸,都不知道砸坏多少个了。我转身离开的那个夜晚,他咆哮,不许走!他当时追上来,我狠狠咬他踢他。趁着他身旁有人和他说了什么他片刻失神的时候,我挣开他,逃离。
近来几次,我看到他沉默的样子都莫名心疼。他本是那样阴鹜而暴躁的人,如今却莫名多了些无可奈何的柔软。我不能想象东野玦在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无法说话无法行走的心情。
忽然,手机振动。
——来我家。东野玦。
我惊骇,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想想也不去可能,以他的势力,怎会弄不到一个摄影师的联系方式。
我迅速回复。
——我工作很忙,没时间。
如今我们既非夫妻,更非朋友,做到陌客已是不易了,就避免接触吧。有一些伤疤,不能揭开,若是揭开了,那我和东野玦之间便连陌路人都做不得。
手机震动,一行字。
——你若忙,那只能我过去烧了那杂志社。
冷冰冰的文字,带着暴君的暴虐。他不是玩笑,他真的做的出来。甚至手不血刃,就能让这杂志社关门大吉。
我无奈,只好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去向东野玦的那个栋别墅。当年我听说,他其实不住在这里,东野玦一向孤冷,讨厌人多的地方,当时他的手下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在这显贵云集的城郊买下这栋房子。
那里,我曾第一次将身体交付与他。第一次听他温柔的喃喃,叫我阿玦。第一次看到东野玦的笑容,有着直抵心底的力量。
我在车上百感交集。彼时我无法抗拒他,可在今时今日,他将我从他的人生中抹去,我却还是无法逃脱。无法逃脱,还是不能逃脱?我看不懂自己了。
到了那栋房子,管家在门口等我,进门之后就看到东野玦。
他……他在落地窗边,对着窗外,身下坐着轮椅。
看上去他那么孤独,这画面多少有点凄凉。我不知道他为何今日坐着轮椅,他平日行走虽然吃力但是断不像是需要轮椅的地步。
我走过去,有点尴尬,说,找我何事。
他推动轮椅,转过身来,他脸色很差,嘴唇几乎没什么血色,但目光还是那么凌厉。他看着我,示意我坐下。我拒绝。
东野先生,我们都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他皱了皱眉。看着他坐着轮椅的样子,我竟然生出一丝不忍心。他慢慢推着轮椅,动作很慢,看得出,他的左手明显没有右手有力。
他推动轮椅到楼梯处,看了一眼管家。管家拿着他的手杖有些为难,说,先生……您今天的身体……
东野玦带着怒气狠狠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管家连忙禁声。把手杖递给他。
我从未见过这样东野玦,苍白而虚弱。他一手撑着手杖,一手握紧楼梯扶手末端,用力起身。管家连忙上前搀扶他起来。
我看不下去了,莫名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在瓦解。我一把拉住他,说,东野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直说便好,你身体不便,我也没有太多时间,我们各自行个方便。
他深深看着我,眼神里有探究,有一些失落,还有更多的怒意。他手臂一甩,挣脱我的手,咬紧下颌,转头专注于上楼。
我看的出来,他的腿明显无力且不受控,而且今日他的状态不同我之前见到他的样子。他先是专注尝试先让右腿踏上台阶,待右腿站稳,在用力控制左腿跟上。身体都在发颤。
他就这样沉默的、艰难的、固执的一阶一阶踏上楼梯。我看得有些心惊,有些不忍,在他有些力竭的时候扶住了他的手臂。
他转过头看着我,挑眉,眼神里似乎有了星点的暖意。我赶忙低下头,不看他。
他没有拒绝,任我扶着他走完最后几阶。站在二楼,我扶着他平息因为用力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我感受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他挣开我,很慢很慢地走着,走到那间卧室,推开门。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我还记得当年有次我从那张床上醒来,看到身旁的东野玦,他霸道欺身压过来,挑着嘴角说,许相宜,你是我的。
如今他撑着手杖站在我身旁,我感受到他的目光,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我平静了心绪,尽量不流露出任何感情。
他撑着手杖慢慢走到那个巨大的衣橱前,拉开推拉门。
各种各玩各样的裙子,包,高跟鞋,格子里是将近一二百件精美的bra,都崭新,标签都没拿下来。
这些是去美国之前他当年买给我的,我只穿过一两件,剩下的都这样被束之高阁。
他挑着眉,靠在旁边的墙上,掏出手机。
——这些是你的东西?
我无语。心里有些百感交集。
我瞪眼看着他,冷笑一声,说,不,这些都是你的。
说罢抬脚要走。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我不敢固执挣扎,怕他会跌倒。因为他靠着墙壁都有些站不稳。呵呵,我竟然心疼他了。
他握着我手臂,那样紧,以至于我轻声痛呼了一声。
他松开。手臂上就下了一排指印。
——你的东西,你拿走。
我抬头狠狠看着他,说,东野玦,如今我还算有份自己的事业,赚钱养活自己无虞。这些彼时不是我的,此时更不是。我不要。
我噼里啪啦说完了。他只是看着我。眼睛里有我没见过的悲伤。
我抬头看他,他今日穿着一条灰色的家具裤子,灰蓝T恤,外套着一件白色羊绒粗针的开衫。从我认识他起,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丝不苟穿着西服套装或者深色德风衣,一副难以接近的样子。穿家居服的时候也有,但是也都是黑灰的。
几年前,我曾在店里给他买过一件类似款式的毛衣。当时我知道他不爱我,知道我是父亲和他之间的筹码,但是在我生日的时候,他破费周章在法国拍下一条古董项链赠给我。我当时年纪小,从未盛过如此厚礼,惶恐不安,便拿自己所有的零花钱,买了一件在当时的我看来十分昂贵的白色男士开衫。
我后来才知道,他的衣服都是高端定制的,哪怕是众人眼里一线的名牌,他也不穿。他的衣服没有牌子,只有不显眼的地方有“DY”字样的刺绣,但随便一件必是那些大牌的两三倍。而我买给他的毛衣,无非是一件国内男装品牌,我曾看父亲穿过。
他的脸色在白色毛衣的衬托下显得更无血色,他靠在墙壁上,闭起了眼睛。我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忙说,东野先生,你没事吧?
他似是有些痛苦,皱着眉头忍耐着什么。
我心慌,连忙跑下楼去喊管家。
可能是因为东野玦很难受,管家直接扶着他躺在这间卧室的大床上,很快下楼拿了药,侍候他服下。我在旁边有点手足无措,整个过程中傻现在衣橱旁边。东野玦一直看着我,那眼神我读不懂。我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这张床也有我的记忆,如今当时暴君这样虚弱的躺在那里,我忽然感到尴尬。
我走过去,声音有些干涩,东野先生……既然……你身体抱恙,我就先走了。
我正要转身,东野玦右手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房间里的空气忽然凝结了,我看到他额头上的虚汗,心里有点难过。他原本是那样强壮的人。但饶是如此,他的手还是很有力,因为此刻我觉得自己的骨头要被他捏碎了。
我企图挣扎。
东野玦呼吸有点急促,可能是想说什么,但手机又掉在衣橱旁边。我管不了那么多,和他在一起,我莫名感到压力。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在刹那间将我从天堂摔到地狱。这些年我为了躲避他,为了忘记他,从非洲放逐自己,除却潇洒之外,吃过的苦大概只有自己知道了。
我想挣开他,他咬着牙坐起来,死死拉住我,呼吸越来越急促。我看到他微微开口,像是急切要说什么,可他皱眉努力认真发音,我听到的只是一声不连续的“呃…啊…”。
我蓦然心中钝痛。即使曾经那样恨他,我也知道他曾经多么耀眼,如今这般,他怕是已经经受了更多的心理磨砺。
东野玦也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声音,他一怔,猛然松手。他忽然指着门口,示意我出去。我想要是从前的他,一定刻薄的说“出去,滚出
去”了吧。
但此刻,他的手指因为情绪激动微微发颤。我慢慢转身,闭了闭眼,一狠心,头也不回地从那间房间出来。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水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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