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因

　　闻尘收拾完桌上的东西，一回头看见兰因有些呆呆的样子，“在想什么？”

　　兰因被抓了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颇有些欲盖弥彰地心虚，“没什么。”

　　“出去散步吗？”

　　兰因想了想答应了，出去散步，正好送闻尘离开。

　　换了衣服出门，小区不远处有个公园，兰因和闻尘并排走在一起，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公园里有个湖，湖上有几只人工饲养的白天鹅，兰因看着白天鹅给自己梳毛，思绪又开始乱飞。

　　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兰因在心里唾弃自己对于闻尘的依赖和心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自觉让步，他唯一能明白的是他享受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人让他觉得心安和放松。

　　兰因觉得自己好像站在悬崖边摘一朵花，又怕，又贪婪。

　　“最近这几年过得开心吗？”闻尘问。

　　“啊？”兰因回过神来。

　　闻尘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最近这几年过得开不开心？”

　　兰因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几乎没人会关心他过得开不开心，在别人眼里他是矜贵的佘家小公子，没有过得不开心的道理。

　　“开不开心也就这样吧。”

　　“我希望你过得开心一点。”闻尘停下来，靠在湖边的栏杆上，低沉的声音融进暮色里。

　　兰因突然生出一点勇气，问：“我们这样究竟算什么呢？”

　　想了很多遍的问题问出口以后，兰因开始后悔，有些惴惴不安。

　　“我没有答应分手。”闻尘转过头看他，目光里有种偏执的意味。

　　“但如果你觉得我们分手了你会开心一点，那没关系。”

　　“我可以再追你一遍。”

　　兰因在他的目光里溃不成兵，几乎慌乱地偏过头，“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因为不应该，不值得。

　　沉默像雾气一样在两个人之间弥漫开来，晚风从湖面上吹过，带来一丝凉意，闻尘脱了外套披在他身上，摁住了他想要挣脱的手。

　　“明天你父亲应该就会叫你回家了，TE项目换了负责人的事情，你大哥和你继母不满是肯定的，受了气不要和他们吵，回来了和我说。”

　　兰因被这句哄小孩一样的话逗笑了，下意识说了一句，“和你说了，你帮我出气吗？”

　　“帮你出气。”闻尘看着他，语气平静里带着认真。

　　两个人看了会天鹅，直到月亮升起，闻尘才送了他回家。

　　兰因站在楼上看着他开车走了，回了房间。

　　手机躺在床上，屏幕亮着，兰因看了一眼，是盛景的电话。

　　“兰因，我跟你说，气死我了，那个尚谈他居然在外面到处说你坏话，气得我今天和他大吵了一架。”

　　兰因先听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话里话外骂得尚谈体无完肤，然后问“他在外面说我什么了？”

　　“还不就是说你……”盛景说了一半，刹住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能有什么好话。”

　　其实盛景不说兰因也猜得到大概是什么坏话，无非就是私生子什么的，没什么新意。

　　盛景开始转移话题，“我前两天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怎么不回我？”

　　“你前两天有给我发消息吗？”兰因打开扩音，点开微信一看，果然是有消息，但那几天他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没怎么看手机。

　　“那闻尘叫你吃饭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关心你，了解你，”盛景开始倒苦水，“你是不知道，那天我真的被吓死了，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被我哥知道了，结果一过去发现是闻二爷点名要我哥带上我一起去吃饭。”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谈生意那种饭局很无聊的，我坐在那里连桌子都不敢转，吃了一晚上的凉拌苦瓜，后来好不容易战战兢兢撑到末尾，闻二爷开始说起你的事情。”

　　兰因抱着那只羊驼公仔，莫名有些紧张，“他说我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提了一句我们以前是同学，哦，你前男友还问了我一句很吓人的话。”

　　“什么话？”

　　“你前男友问我你家窗帘是什么颜色的。”

　　兰因一下攥紧了羊驼的尾巴。

　　“这我哪知道啊，我要是当着闻二爷的面说我去过你家，我怕当场就被送进厨房做成菜端出来。”盛景叽叽咕咕抱怨着，没察觉到兰因呼吸都轻了，“说起来蒋云翊是不是去过你家啊？闻二爷说你家那个窗帘是谁送的，我一想能和你说得上话的，也就我和蒋云翊了，我就说了句可能是蒋云翊送的。”

　　挂了电话，兰因有些魂不守舍，闻尘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但如果闻尘知道了，为什么又什么都不说呢。

　　闻尘知道了他在撒谎，但没有说破，他还看到了自己搁在冰箱上的那本书，他会想到什么吗。

　　不知过了多久，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了，兰因点开一看，是闻尘发过来的晚安。

　　兰因看着那两个字，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删删减减，最终也只回了两个字。

　　晚安。

　　“TE项目为什么要突然换掉君良，你换掉我儿子之前有和我说吗？”

　　“当年你出轨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搞出个私生子要进我们家的门也算了，现在你是想把家产也让出去是不是？”

　　“佘家庆，我不可能让你那个私生子分一点我们家的家产。”

　　……

　　兰因站在门外听到玻璃杯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开始敲门。

　　门内的争吵声停了，又过了好一会，才有佣人过来开门，地上的碎玻璃已经被打扫干净了，继母罗娴不在客厅，他的父亲佘家庆正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太好看。

　　任谁被揭短劈头盖脸骂一顿也不会脸色好看，兰因从他烂泥一样的脸色里觉出愉悦。

　　两人去了书房，佘家庆开头旁敲侧击地问闻尘的事情，兰因很简短地回答那些问题。

　　“是吗？”

　　“我不清楚。”

　　“我不知道。”

　　佘家庆掩饰般咳嗽了两声，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闻尘现在对你怎么样？”

　　兰因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觉得恶心。

　　“我和他四年前就已经分手了，这点父亲当时不是也知道吗？”

　　佘家庆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模样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像他的亲生母亲，最开始这个小儿子找上门认亲时他确实觉得恼火和烦躁，在好一番纠缠之后，罗娴终于捏着鼻子同意了他进门，但不准养在身边，也不许认祖归宗，更不能冠上佘家的姓，只能一直悄悄地养在自己父亲身边，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小儿子能被闻家的人看上，连带着佘家与闻家开始有了交集。

　　“我知道你们当时分手了，但毕竟那么多年感情，闻尘是个好孩子，要是你们还能在一起，自然我也为你感到开心。”

　　兰因开始觉得反胃，手心发凉渗出冷汗，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不自觉小幅度的颤抖，用力握成拳。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

　　话不能说得太明白，佘家庆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个小儿子聪明又漂亮，如果不是私生子那就更好了。

　　佘家庆又和他说起了TE项目的事情，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明天周一直接过去公司就行。兰因忍着恶心应付完佘家庆，去了一楼洗手间，早上他没吃什么东西就过来了，这会吐也吐不出什么，只是干呕。

　　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佘君良。

　　佘君良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泛红的眼眶，笑了一声说：“能拿到TE项目你应该开心啊，怎么还躲在这里哭起来了。”

　　兰因没有和他客气，笑着回怼：“就是因为太开心了，喜极而泣。”

　　佘君良被他这句话激怒，冷哼了一声说：“你在我面前嘚瑟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你妈靠着姿色爬上我爸的床，你又靠着姿色爬上闻尘的床，还真是一路货色。”

　　这不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兰因每次都因为这样的话和佘君良起冲突，打架。

　　“所以你要求我把TE项目负责人的位置让给你吗？”

　　佘君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笑着说话，看着兰因那张昳丽的脸，越发觉得羞辱，一个“你”字还卡在喉咙里时，兰因又开口了。

　　“你跪在地上求我，或许我会考虑考虑。”

　　说完，兰因没再理会他，转身直接走了。

　　出了佘家的房子他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点，最后佘君良那张被气到涨红的脸更让人觉得开心。

　　兰因呼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然后看到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框。

　　闻尘：受气了要和我说。

　　半小时之前发过来的，他那时候正在应付佘家庆。

　　闻尘坐在会议室里听几个项目负责人汇报工作，好不容易等到兰因回复的信息，点开一看，是一个句号。

　　在台上战战兢兢汇报的项目负责人，一回头看到了自家大老板嘴角边露出一丝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笑容，尽管那个笑容非常短暂。

　　可怜那项目负责人被吓得浑身冒汗，心里一直想难道我这个PPT做得有问题吗？该不会是什么数据出错了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