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巷槐安

　　老太太拎着一个小袋子，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孩。起初她还不敢认，直到听到自家孙女说的话，这才敢出声。
　　秦世安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微垂着眸子，似乎正在记忆里寻找蛛丝马迹。
　　时呈简没有留意他的反应，只是诧异的看着一脸震惊的奶奶：“奶奶，你认识他？”
　　听到她对老人的称呼，秦世安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个身影，这才想起来老人是谁。
　　他上前一步，微微弯了腰，略带歉意地对着老人说道：“时奶奶，好久不见。”
　　这下轮到时呈简惊讶，秦世安和奶奶好像认识，可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还没等到她开口询问，奶奶就拉住秦世安的手亲切的说：“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妈呢？”
　　秦世安点点头，挑重点回答：“我妈出去办事儿了。”
　　时奶奶依然十分激动，两只手拉着他一直重复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时呈简好奇奶奶反常的举动，老人家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么大的波动，她走上前扶着老人的胳膊：“奶奶，你们怎么认识？”
　　奶奶满脸笑容，提醒到：“还记不记得时锦阿姨？”
　　时锦阿姨？时呈简皱了皱眉，好一会儿，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优雅美丽的轮廓，她猛的叫出声：“时锦阿姨回来了？”
　　奶奶笑着点点头。
　　时锦阿姨是陈奶奶的女儿，小时候经常到她家串门，因为她爸妈的缘故，她经常会给她买新衣服。所以时锦阿姨家是除了谭戈那里，她最喜欢去的地方。
　　她还记得时锦阿姨每次都让她儿子和自己一起玩，好像是因为他儿子不爱说话，所以想让活泼的时呈简带带他。
　　时呈简最爱给他炫耀自己和爷爷又买了什么鱼。然后两人蹲在院子里一呆就是好久。
　　想到这，时呈简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时锦阿姨的儿子？！”难怪某些瞬间总觉得熟悉。
　　“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秦世安眼睛罕见了闪过一丝笑意：“本来只是猜测，后来老刘说你住在十里巷就确定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话到嘴边，她换了个话题，感慨地说：“你好像没怎么变。”
　　十年过去了，他还是不爱说话，记忆里那个愿意顶着大太阳听她在池塘边唠叨一上午的小身影渐渐和眼前眉眼如墨的脸庞重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好像又变了很多。
　　想了想，她犹豫的问到：“时锦阿姨还好吗？”
　　当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参与者和旁观者没有一个人全须全尾的退场，陈奶奶自不用说了，奶奶也长吁短叹了好久，就连她，也在他们搬家的那天都哭着抱着时锦阿姨的腿不让她走。
　　秦世安乌黑的睫毛盖住了眼神，轻轻点头。随后对奶奶说：“妈妈说过两天去看望您。”
　　听到他的话，奶奶眼睛里神采更盛，心里由衷高兴：“好好好！我就在家等着！”
　　晚上收拾完躺在床上，时呈简点开下午添加的头像，心里还是觉得不真实。秦世安朋友圈很干净，只有几年前发的一张落日的照片，地点不知道在哪里，但看着不像南市。那天晚上，她做了一晚上的梦，但是醒来的时候，梦里的场景却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就出门了。时呈简起床后只看到饭桌上用碟子扣着的饭菜。她吃完收拾好碗筷，就上楼了。
　　等到她写完两张数学卷子，刚准备掏出英语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隔壁摔东西的声音。她立即站起身担心地望过去，上次陈奶奶摔跤地事情让大家心有余悸，索性二楼房间的窗户正好对着她家院子，稍稍探个头就能将里面地光景看的一清二楚。
　　她担心地事情没有发生，院子里没有人摔跤，只不过空旷的院子里站着两个人。秦世安的手臂默默环抱着一个纤细的身影，那个身影似乎悲痛欲绝，干净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时呈简看到她的模样，快速收回头。她不想窥探长辈的隐私。
　　陈奶奶一直是个冷情的人，年轻时候她能手起刀落地把唯一的女儿赶出家门，如今老了必然不会回头。
　　“妈！你骂我打我都行，只要你让我留下来尽孝......”
　　“你回吧，我当不起。”屋子里传来陈奶奶讽刺。
　　“妈，无论你怎么说，这次我回来了就不会走。”那个女声哽咽的说
　　“南市又不是我开的，劳驾您移步别的土地。不要打扰老婆子的清净。”
　　后面的对话她没有再听，打开班级群里发的音频，把英语听力声音开到最大，心无旁骛的开始做题。
　　每个人有太多隐晦和阴暗的事情，谁又比谁高贵。
　　比如她。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曾问奶奶，为什么时锦阿姨和爸爸妈妈一样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奶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朝圣。她怨恨了很久那个叫朝圣的人。后来才发现，自己荒谬到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力已经听了三遍，耳机刚被取下来，就听到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奶奶的声音响起来：“小锦，来家里坐坐吧。”
　　时呈简下楼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优雅的女子端坐在沙发，她背挺得笔直，仿佛刚刚的哭喊似乎都是幻觉。奶奶还在厨房忙活，时呈简看了一圈，没有发现秦世安。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直到陈时锦注意到了她，笑着冲她招手：“你就是小简儿吧，快让阿姨看看。”
　　她眼睛通红，刚哭过的痕迹依然明显。她乖巧地走上前，喊道：“时锦阿姨好。”
　　“好好。”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美丽的眼睛里又闪动着泪花：“怎么就长这么大了，那时候才那么大一点......”
　　时呈简有点不知所措，很少有大人在她跟前哭，她手脚一时不知道怎么摆放，恰好奶奶从厨房端来泡好的新茶，她赶紧小跑过去端过来，心里舒了一口气。
　　“十来年喽，娃娃长的最快。”老太太坐下来正要倒茶，被陈时锦抢过去。看着如自己亲生闺女地女人，老人感慨道：“送了一茬又一茬，我们也快要到头了。”
　　这话刚说出口，时呈简就皱着眉看过来，陈时锦也不认可地轻轻拍了拍老太太地手：“说什么呢林姨，您的身体比我妈的好多了。”
　　说着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有起来的架势。
　　“唉”奶奶叹了口气，说了句不说了。这才抬头问关怀地问道：“小锦，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陈时锦眼睛却更红了，刚刚稳定的情绪一度又要失控。几次想要张口，都被哽咽噎了回去。时呈简默默的递上了纸巾，递完纸巾她就出去了，院子里干净连片落叶也没有。
　　角落里的柿子树枝叶茂盛，被绿色包围的柿子果稍微大了一圈。不远处的池塘里，蹲了一个身影。
　　“看什么呢？”
　　时呈简走过去也蹲下。池子里昨天新搬进来的房客此时正欢快地沿着石头转圈圈，为了防止阳光的暴晒，她还专门往的池子里移摘了两株荷花。算是给它们搭了个帐篷。
　　“他们看上去很快乐。”秦世安淡淡地笑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里的波纹。
　　时呈简“嗯”了一声，陪他继续蹲在那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一缕热风吹过，吹皱了平静的水面，那些久远的记忆，好像突然被解开了封印，从角落一点一点冒出来。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陈阿姨从屋里走出来，时呈简听到奶奶问：“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陈时锦坚定地摇摇头：“不走了。”奶奶乐呵呵地点头，又连说了几声好。
　　秦世安听到声音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他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情绪都是错觉。
　　两人离开的时候，老太太在门边站了很久，直到时呈简提醒，她才叹息着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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