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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
楚倾铭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大。
魔君看到他这副样子不大满意地“啧”了一声,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摇了摇头道:“这问题貌似对你来说太苛刻了些。”
他弯下腰,伸手搭在楚倾铭颈部最脆弱的脉搏处,后者被他强悍的威压震得说不出话来,更别提起身反抗。
“本座时日无多了,需要一个继承人。”那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离开颈处,魔君缓缓起身,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最惊世骇俗的话:“魔界需要一任新的君主,而你是本座唯一的血脉。”他的眼神扫过楚倾铭血淋淋的筋脉处,道:“他竟将你的筋脉也毁去了?也罢,重塑筋脉对本座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不过在这之后,你就要与仙门百家背道而驰了。”
一面是将他前程尽毁的仙家,一面是予他一切的魔门,魔君幽沉的双眸紧盯着面前这个多年前被他抛弃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的血脉,内心十分笃定他的选择。
楚倾铭闭了闭眼,对念云山的最后一丝真情早已在师尊生剖他神丹的那刻烟消云散,至于那神丹的归宿……他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他的肩不像方才那样紧绷,似是无声的妥协。
夜深露重。
顾瑾岁将自己蜷缩进床铺,怀里紧紧抱着一把黑漆漆的剑鞘,仿佛那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件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月光被残忍地抵挡在外,无法探进屋内怜惜地抚慰床上的人。
他很少在人前失态过,即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子里悄悄地抹一下眼睛,然后第二天一切如常地进行修炼,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唯一一次被别人发现,还是自己刚拜师那段时间。有个师兄新得的短剑莫名其妙失踪了,而那把短剑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自己房中,于是他便成了众矢之的,也不会为自己辩解,无措地站在那里急红了脸,最后被师尊罚去祠堂跪了一整晚思过。
那晚的风很大,衣着单薄的他颤抖地跪在地上,突然,旁边多出一个同样单薄的身影,紧挨着他跪下。
“师弟?你怎么来了,这里风大,快回去,别冻出病来。”
楚倾铭却置若罔闻,执拗地与他一起跪着。“我弄坏了师兄的笔架,师尊也罚我过来跪着。”
顾瑾岁感觉有些好笑,不过是一个笔架罢了,何至于到这里跪着。
然后他就真的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说:“师弟,这个借口找得真是不好。”楚倾铭偏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不一会儿,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自他手中递了过来,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给你带的桂花糖糕,我记得你喜欢这个。”楚倾铭开口,声音像山间掠过的清风。
顾瑾岁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激动又小声地说:“真没想到师弟你居然还记得,我……”而后楚倾铭用糖糕堵住了他还欲说些什么的嘴。
“山上风大,小心着凉。”
然后他自己也被塞了一口甜到心尖儿上的糕点,一向不怎么喜欢甜食的他破天荒地将嘴里的糕点吃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晚的山风,是甜的。
“师兄!寻剑决显示的就是这里!”
屋外的声音顾瑾岁再熟悉不过,早上刚到访过他这里的两名不速之客不知为何又重新找了回来。
他瞬间提高警惕,刚想将怀里的剑收回暗格,房间的门却突然被破开。
岳炘披着黑沉沉的夜色走进房门,一眼就发现了他们找了一整天的霜落剑,心底闪过一丝不屑,面上却十分倨傲又平静地说:“无意打扰师弟,只是师门有规,无主的神器自要回到剑器阁另觅新主,还望师弟遵守规定。”
乔奕在他身后探头探脑,视线一扫而过床上那把尚未挪动地方的剑,惊讶地说:“原来在这里!之前真的是差一点就找到了,师弟呀,隐瞒不报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和师兄今天下午都快将整座山翻过来找一遍了。”
两人一唱一和,顾瑾岁脑子里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好似回到了刚上山那时,师兄失踪的短剑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房内的桌上,就像在嘲讽他的弱小与无能。
“真是没想到,师弟刚来就盯上了师兄的剑,这样的人怎么留在师门中与我们一同修炼!”
“就是啊,同门的师弟竟然做出这等事,可真是令师门蒙羞。”
“哎师兄,你最近不是刚得了把宝剑吗?可要好生收好了,别叫某些人打上不该有的主意。”
顾瑾岁被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无处遁形的他脸颊通红,想为自己辩解却发不出声音来,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心虚至极的模样。
后面好像是师尊见他们一堆人吵吵嚷嚷,就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一个弟子快步上前,同师尊低语了几句,师尊骤然发怒,指责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就如此兴师动众,有辱门风,便罚在场的所有人抄经十遍以示思过。
而顾瑾岁则被赶到祠堂罚跪,此事才不了了之。
“师弟,既然剑真的在你这里,你将剑归还于师门,师兄们也不便多做打搅。”乔奕抱拳对顾瑾岁道。
顾瑾岁紧紧抱着怀里的剑,未发一言,但神情少有的倔强,平生第一次向规则抗议。
岳炘见他拒不配合,念动咒决,霜落便在剑决的控制下自动挣脱顾瑾岁,直直飞向岳炘,后者伸手稳稳接住,看向顾瑾岁道:
“师弟,不要执迷不悟。”
沙沙的声音钻进顾瑾岁耳中,那是脚步落在雪上的声音。
岳炘和乔奕二人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心想着终于能交大师兄那边的差。
身后的顾瑾岁眼圈通红,一滴泪珠无声地自脸颊滑落到地上。
他这张脸就算是落泪也别有一番娇然欲泣的美,可此时却只剩无边无际的落寞。
“阿铭……”他瘫坐在地上,哽咽着出声,“是师兄没用,师兄连你的剑都守不住……”
微弱的声音被山间的冷风吹散,夜幕下徒留一个单薄的身形,与多年前祠堂内那个小小的身影重合。但他的身边,却再也没有那个心甘情愿陪他跪一整晚,给他带桂花糖糕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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